星期六,我去看房子,那个叫Jason的人要回中国一趟,3个月的短期出租,可以用他所有的家具和厨房用具,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临时住处,至于三个月之后住哪里,再说吧,我现在的心情很乱,暂时不想考虑那么远。
他说他本来不想出租的,但是手头紧,三个月能赚3千6,把他回去一趟的来回机票和三个月的生活费全给填补了。他说他见了很多人,想找个靠得住的,毕竟这是他的房子他的家,所以到即将动身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看着你挺上眼的,就便宜点租给你吧,1千块一个月,我算是找个人帮我付管理费和电费。”他和我谈了一会儿就说,我欣然接受。
“我后天早上走,你要是星期一不好请假的话,明天就搬过来吧,我在厅里睡。”他收了我的支票之后说。
我第二天就搬了过去,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地拎起两个皮箱就离开了那个曾经温馨的家。车退出driveway的时候,眼前浮现出4年前我拎着同样的两只皮箱搬进了Calvin的家,4年过得很快,好像是一场梦。
Jason帮着我把卸空了的皮箱放到楼下的储藏室,问我来了几年了怎么东西就两只皮箱,我说5年了,他说他就来了2年,东西已经把一室一厅塞满了,我说你有家室的当然和我单身的不能比,他叹了口气说他现在也是单身了。房间里他们俩的结婚照还挂着,我想他肯定是新近离的婚,伤感还在,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怕他难过。
为了报答他帮我搬家,我去了趟超市,回来做了几个菜招乎他一起吃饭,他找了一瓶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茅台酒出来。
“今晚上干了它,反正我要回去了,国内有的是。”他扬言道。
“你看着像南方人,也喝这个?”我笑着问他。
“我是江苏人,不过北漂过好多年。”他替我倒上。
酒喝多了,话也多了,他说他的烟酒是戒不了了,但是一定要把爱情给戒了。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跳了一下,便说:
“烟酒醉人,爱情伤人。”
他愣了一下,眯起酒醉的双眼,对我说:
“看来你也是过来人,来,干一杯。”
我解释明天要上班,只喝一小口意思一下,他也没有执意。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上眼,现在明白为什么了?”他说。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你知道吗?我们俩长得很像,我这是看着自己上眼。”他笑了出来,我再看看他,觉得我俩眉宇之间真有点像。
吃完饭,他在厅里收拾行李,摸着地上的三把吉他,犹豫着带哪一把好。我早就想问了,只是不好意思,现在酒也喝过了,就问他,他说他在国内的时候是个职业歌手,我问他来加拿大干嘛,他说是他的前妻要来,他就放弃了国内的辉煌。
“来了才两年,她就跟鬼佬跑了,我是人财两空。”他叹了口气,我在一旁不敢吱声,这确实是蛮可怜的。
“走了两年,不知道我回去还能不能重新上舞台,国内是日新月异。”他自言自语道,双手捧着吉他,双眼迷茫。
第二天,我给Calvin发了短信告诉他我已经搬走,是个临时住处,所以信件仍然会寄到他那里去,我会定时去取。他回复说多保重,没有提起经济上的分割,也没有要回钥匙。
我没有跟任何人谈起我们俩分手的事,连陈江那里也没有说, 懒得说,说了又怎么样,寻求同情?我觉得我不值得同情,是咎由自取。
我觉得晚上很无聊,尤其是周末,就跟John要求星期六晚上也上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拒绝我,毕竟Calvin拥有这个酒吧的三分之一的股份,结果他同意了。我想酒吧里的同事应该都知道我们俩分手的事,只是没有人提及,那更好。老实说,如果我手头有其它酒吧可以立即去工作的话,是不会再在这里干下去的,此刻,我只是想尽快打发我的百般无聊的夜晚。
不想他是假的,有时候半夜三更会惊醒过来,不记得刚才做了个什么梦,觉得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似的,特难受,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没有回去拿信件,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信件,银行帐单什么的都是和他连在一起的,我上网看看就行了。他也没有找过我,也许自从我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开过信箱,因为平时都是我收的。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没有见他来酒吧,也没有听同事谈起他,想找拿信件的借口回去看看他,怕看到他心里更难受,就省了,想跟他说我想他,心里很难受,就像他一开始跟我说的一样,又觉得这样说了有个屁用,不如不说,省得让他认为我很贱,其实我真的很贱。
Jason当时说到戒爱情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共鸣了一下,是的,我也要戒爱情,不管是同性的还是异性的,都戒了。
搬家后的第三个星期,昕亦找过我,说天宇的老师建议天宇去看心理医生,她跟我商量怎么办,我心情很不好,就回答说让你去你就去。会中文的心理医生屈指可数,专长儿童心理学的更寥寥无几,找了一个,诊断下来说是移民小孩的心理通病,时间一长,语言过关了心理问题也就解决了。我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天宇和一般小孩不一样,他绝对是存在着问题,但是也不像老师怀疑的那样是自闭症。
昕亦又来求我,说是三个月的试用期马上就要到了,她这段时间为天宇看心理医生的事请了很多假,想加点班表现一下争取通过试用期。我反正也闷得慌,就决定多花点时间在天宇的身上。
我特意去请教了艾玛,别看艾玛高中都没有读完,教育孩子很有一套,望望和甜甜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小孩。陈江问起Calvin可好,我说挺好的,我想他应该过得很好,因为他再也没有向我表示过他想我,心里很难受等等。
中国孩子摔了一交,大人马上抱起来,小孩会在怀抱里哭上个半天,外国孩子摔一交,没有头破血流的,大人睬都不睬,小孩自己站起来该继续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头破血流了,大人抱一抱,小孩哭上个两声也就停了。Calvin摔痛了,也哼过了,已经忘了痛了,而我,还在虚张声势地嚎哭。
我带天宇去科学馆和博物馆,乘机跟他聊了很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自闭症,比如,和他认为安全的人交流,他会很准确地表达他的思想,也能很准确地聆听和翻译对方的思想。再比如,他很敏感,比同年龄的人更会察言观色,一旦我对他的话题没有兴趣,他就会很自觉地转移话题。
自从情人节之后,昕亦在天宇的身上花了很多功夫,这是在我和天宇的交谈中发现的。有一次我送天宇回家,碰上了刚下班的她,她便招呼我坐一会儿。
我和天宇已经在外面吃了晚饭,她还没有,就给自己下着速冻饺子,我问她老这样吃吗?她说偶尔吃一下,今天要不是我带天宇出去吃了,她就会takeout两个荤菜,回家炒个蔬菜,热一下剩下的汤,再烧点饭,晚上和明天的中饭就解决了,我听着听着就笑了。
“你最近瘦了。”她看了看我说。
“在减肥呢。”我撒谎,看了看她,她也瘦了,而且脸色也不太好。
“这段日子太感谢你了,只要我把这个试用期撑过去,以后的日子会好多了。”
我想跟她谈谈天宇自闭症的事,但是天宇一直在我的身边坐着,就不好说,但是不说这个,又没有其它的话可以说,就起身告别。
“是啊,看我,不应该留你的,赶紧回家吧,Calvin会不高兴的。”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听到Calvin这个名字,我的心底便涌起了一阵寒流。回到家,放了一缸热水,把自己泡了一个晚上,还是冷,睡到深夜,冻醒了,迷迷糊糊地去摸身边的他,没有摸到,一屁股坐了起来,Yonge街上的路灯透过窗帘洒在房间里,昏暗一片,我凄然泪下。
在这个凄凉的夜晚,我觉得自己活着已经没有了意义。我起来,望着窗外,路灯很亮,街道很安静,偶尔有几辆车开过,也很小声,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却感觉不到心跳,可能是没有心灵的寄托的缘故,所以心是死的。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两样?我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的意志很薄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我还是给他发了个短信,说我想他,发出去之后,发现是凌晨两点,感觉自己已是神经错乱,再躺下,无法入睡,睁着眼睛望着透过窗帘的光。
一声清脆的“嘟嘟”声响起,我吓了一大跳,翻身起来,到处寻找手机,按下,小小的屏幕上显示“我也想你”。
我的心跳加速,难道他把手机带到了三楼睡房?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睡,依旧在加班?或者在看电视?这么深的夜,没有我的陪伴,他是不是很寂寞?所以才会想我?
我立即回了一句“我过去看你?”,然后握着手机屏着气等着,好久没有回应,我摇晃着手机,难道坏了?还是线路不通?
“对不起,晚安。”这时我最终等到的。
我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直到几乎窒息的那一秒,我觉得自己真的fucking特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