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老太苦学电脑记
(2013-01-27 15:18:16)
下一个
关于我学会使用电脑的过程也有一个长长的故事,说来惭愧,其中酸苦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和理解。
我学电脑的动机,首先得感谢我的南大同门师弟郝志达。他和他的夫人先我一步,到他们的女儿在奥克兰的家来团聚定居,我则是来奥克兰不久,又随女婿一家去了新西兰南岛Dunidin居住(因我女婿考上了Otago大学享受全额奖学金的博士生),直到女婿毕业后在澳洲墨尔本谋得职业,他们全家要去澳洲定居,我则出于对新西兰的留恋,要求独自留在奥克兰生活。
2002年,女儿在去澳洲前把我送来奥克兰,安排好我的一切后才带着她儿子一起去墨尔本和她丈夫会合。
我在郝志达师弟一家的热心帮助下,独自生活得颇为自得。
但是刚刚来到奥克兰,毕竟人生地不熟,英语很差,除了会就近乘车买菜,办点简单的生活琐事外,,日子久了,就觉得无聊了。当我看到郝老兄又会开车,又会游泳,又会用电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很羡慕。但我一样也学不了,学开车我已过了年龄,学游泳我有恐水症,学电脑,在我看来,那是高科技,对我这个科技盲人,更不敢问津。 我从小学四年级起,学数学已经表现出我的脑残和弱智。鸡兔同笼几条腿加几条腿,我就被整得天昏地暗,以后我见了数理化课比见警察还害怕。总算苍天有眼,保佑我考上了中文系(那是我的所爱,也还有一点悟性),从此我和数理化和一切有关科技一类知识bye bye了。
但生活中到处有新科技产品,譬如电视,洗衣机等,我在学习使用上也比别人费劲。想想看,我哪里敢妄想学什么电脑!
但郝志达老兄经常鼓励我,让我学电脑,他常说,大师姐,你学学电脑吧,那玩意儿你学会了真太好了,你不知道有多少用处和快活!
是啊,看着他在电脑上玩得如鱼得水,看着我的外孙子和女儿女婿以及别的年轻人在电脑上滑来滑去,我也不胜神往。
我本是一个事事好奇的主儿,看到电脑这新玩意儿实在有趣,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跃跃欲试。于是我向女儿提出,我想学电脑。
知母莫若女,我女素知其母在理科和科技学习上那两下子,好意劝阻了我,郝的女婿更干脆,直接了当地对我说,别学!(他们知道我学电脑无疑是给他们找麻烦!)我也只好"蛔虫朝下",放弃打算,自己到图书馆去借点书来阅读解闷。
可是那条学习电脑的"蛔虫"一直在我心里游动。有时我还在电话里跟女儿说起电脑的话题。毕竟是我的女儿,看到她母一片痴心,终于为我买了一台十分高级的"东芝"牌电脑,带着她那尚在读初中的儿子一起前来奥克兰看望我,并双双出马从最基本的技术教我(所幸我会汉语拼音),从如何打开到关上,怎样用鼠标,怎样按键,怎样发伊妹儿、怎样回信、怎样听音乐、怎样•••••••怎样••••••,可怜我这七十大几的老妪,虽然一见这台我朝思暮想的新电脑,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但它象一个冷酷的魔鬼一样,它似乎带着几分冷笑在挑战着我:"我看你会战胜我吗?!"女儿他们一边教我,一边为我办了宽频上网手续,甚至母子俩一起去了一家"Target"家具店为我买了一套玻璃钢架的电脑桌和小书柜,专供我放置电脑和有关材料,以为这样她老妈可以正经学用电脑了。
当我女儿一遍又一遍耐心地仔细地教我那些基础常识时,我的心里却是又紧张又模糊,有时不得不让她再讲得慢一点,或再重复讲讲。即使这样,一到我自己试试独立操作时,又错了!年轻人真的不能理解眼前的老人何以如此不开窍,如此费劲?她给我讲得口干舌焦,但我还是莫名其妙,一塌糊涂,就像我小时候学算术代数一样,就是不明白,为什么A加B等于C(至今我仍不懂A加B为什么等于C)。
我的女儿终于失去耐心了。
此时,我的可爱的外孙子开心,自告奋勇地说,我来,我来教姥姥!他又从头开始,一一仔细地讲先怎么样,后怎么样,还怕我忘记,叫我拿出本子记下来,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紧张,越听不进去,像祥林嫂一般麻木。等我自己操作时,还是牛头不对马嘴。
终于,我的小外孙也苦笑着摇头对他妈妈说,妈妈,还是你来吧,姥姥实在太笨了!她妈也被我折磨得怕了,说,先休息休息吧。
我一看这中小两代都对我"服"了,我对我心向往之的电脑也"服"了。我对自己说,看来,你真不是学电脑的材料,还是算了吧!别浪费他们的精力了。
事实是,不但他们让我整得筋疲力尽,我自己也已疲惫不堪,信心全无了。
到他们临走时,我任性地让他们把电脑带走,我坚决不学了。我说,我算尝到电脑的滋味了,算了吧,我死心了。不学了。可怜的女儿难过得含着眼泪,失望而又无奈地又把电脑带回墨尔本去了,一向爱笑的外孙也带着一副又难过又不解的表情跟我告别。
他们走后,我旁边的两位五六十岁的洋人邻居批评了我,说你的孩子多好啊,你怎么不把电脑留下来继续学习!慢慢学,一步一步地学,一定能学会,那东西并不象你想的那么可怕。又说,我们也不会用很多功能,但是会就比不会强!
听着这些善意的话,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又有说不尽的对孩子的忏悔,又有种种自责和动摇:继续学呢还是不学?我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似地,整天自问:to be or not to be?
也许又是苍天对我的怜悯和关顾,有一次,我去市图书馆借书,看见门口贴一广告,说是免费教学电脑。我就问那里的华人职员,有没有华人教电脑课啊?那位女职员笑着回答,我可以教啊,但是必须三人以上才能开班。我一听,十分高兴地告诉了三位邻居老人,让他们跟我一起去,时间一共三周,每周一次一小时,由图书馆提供免费电脑和讲义。
她们一听是免费的,就跟我一起去学了。
这次学习电脑我已不再心存畏惧了,毕竟我跟电脑有过接触,多少有点印象,那位图书馆职员笑容可掬地教我们最基础的知识,讲得很慢很耐心,她说,"老人家不要紧张,也别急,一点一点来。"我们在公共用的电脑上比幼儿园的小朋友的动作还慢,学了一小时,才学会开和关,我比其他三位略好一些,我又进一步学会发伊妹儿,但是,一遇关卡,我又傻了。
三周的时间(其实就三小时)匆匆溜过,一期学习就算结束。但那位女老师和我们临分手时说,你们回家再慢慢练,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结果,去学的四个人,只有我坚持学和用电脑至今。其她各位或以"学了没用"或"费眼睛"等借口,不再学了,或因上网必须每月交钱是浪费为理由而作罢。
我是带着一种"死士"的决心再重新学习的态度去学的,可惜时间太短,但此后我就利用我家附近的图书馆的免费电脑每天去练一小时。说来可怜,中间不知出现过多少麻烦,我不得不老着脸皮,以我的节节巴巴的英语去问图书馆职员,让她们帮我纠正或重新打开等等等等,那些年轻的洋人女职员都认识我了,每当我一再表示感谢,连连说sorry,sorry, I am take so much of your times ! 时,她们都摇头表示没什么,或说: no, 有的女士还向我伸出大拇指 ,表示称赞。
当我对电脑有了一些信心以后,我又从女儿家把那个"东芝"电脑拿了回来。自以为可以用用了。但是,不知什么时候,由于我按错了键,或是什么我搞不清的原因,它就"罢工"了,有时,中文消失了,有时,skype打不开了,有时干脆死机了。总之,小事故不断,一到这时,我只好背上书包,装着电脑,去图书馆或去电脑店麻烦人家解决。有的时候我甚至打国际长途电话给我妹妹,向她请教求援。
人们啊,你不知道,我在使用电脑过程中,跑过多少次奥克兰的电脑店和图书馆,求过多少华人或洋人。我的女、孙亲人,均不在我身边,我又生性倔强,不愿麻烦熟人和他们的二三代人,我宁可去求素无交往的职员职工甚至陌生学生。此中况味,我实难一一写来。用一"苦"字来形容,实不过分。
有一次,我在华文报上看到一条广告,有个电脑班招收免费学生。我立即去报名。一到那里除了填表格,还要笔试,让我写一篇300字以上的英语作文,说说为什么要学电脑。我看见许多报名的老人听说要写英文作文,都放弃报名了。但我要了笔纸,写了一篇超过300字的英文作文,我写道:学无止境。我虽年龄超标,但我为了与时俱进,跟上这个高科技的信息社会的发展脚步,我要在我的余生学会电脑,让自己打开一扇窗户,开阔视野,更多了解世界。同时,我说,我现在独立生活在奥克兰,生活上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解决,而很多事都离不开电脑,为了我在生活上获得更多方便,我必须学会电脑;我还说,我曾经是中国国内的一个文艺编辑,我喜欢阅读中外书籍,如果我学会了电脑,我可以在网上读到许多我喜爱的书籍。••••••为此种种,我要学习电脑,也希望得到一切机会来学习电脑。当然,我相信我的英文作文绝不会象我的中文那样通顺,(我以前有一位新西兰老师说我的作文都是Chinese English, 但她说我能看懂你的意思,而且她还说,你在中国一定是位Writer 吧?我说 no , I am only an editor ) 。我还在另一份试卷上回答了几个有关电脑的术语。
当我交上试卷,那位主考人立刻看了我的答卷,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问我,阿姨您多大岁数啦,我说七十五,他笑着说,喔,您这么大岁数了••••••,顿了一顿,又高兴地在我的作文和试卷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的对勾,并表态说,阿姨我接收你了,您不用等通知,开学就来吧。
到了开学那一天,我像一个刚上学的新生,高高兴兴地去上电脑班了。不料,教室门口一位陌生的中年人,问了我的名字以后,跟我商量说,"是这样,我们这个电脑班主要对象是那些正找工作的年轻人,电脑课程呢,是有关商业广告,网络软件,激光排版等等内容,考虑到您的年龄,可能不太合适,虽然您的考试成绩很好,您的英文水平完全能学这课••••••,但是•••"他吞吞吞吐吐地说,"我们的名额••••,您看••••••"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我占用一个名额,有点浪费。我立刻主动表态说,"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让我把名额让给更需要的年轻人是吧,没问题,我愿意放弃,这些内容的确不适合我,我学了没用,我也学不了。"于是,我又回头往楼下走去,电脑班又没上成。但我心里很高兴,能多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学习电脑,从而走上就业之道,比我去学电脑有用,我更高兴。
回到家里,我又自己继续吭吭哧哧地在我的电脑上爬行。艰难,但快乐!
有一次,我去墨尔本女儿家度假,看到一台苹果电脑,那是外孙升高中时淘汰下来的,他上了一所私立高中,学校要求换用新的功能更多的电脑,于是,这台老苹果就给他父母用了。但我女儿女婿也都各自有自己的电脑,我试试这台苹果的感觉。我感觉,这台"苹果"虽然不是最新型号,但比我用的"东芝"好用,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把我的"东芝"换成了"苹果"。没想到,它在给我好感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了困难。当我的"苹果"出现问题的时候,我向图书馆那位女士请教时,她竟说,她不会用"苹果",我的英文班同学,好多都没用过"苹果",他们帮不了我的忙。我只好又去洋人的电脑店求助,但洋人职员不会中文,急得我一头大汗。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总算找到了一位中国青年职员,一位电脑店的职员,才帮我解决了燃眉之急!
当我对某些老年朋友诉苦时,他们不但不表示同情和鼓励,反以揶揄的口吻说,你真是自找苦吃,那么大岁数了,学什么电脑!学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她们那些没有吃过梨子的人又怎能理解梨子的滋味呢! 我只有自己坚持奋斗,自己鼓励自己,不要放弃!
尽管我的电脑技术进步很慢,也还是经常在泥坑里玩得一头大汗,但是,总有一点点进步,我的胆子渐渐变大,打字的速度也快多了。我利用电脑写信也多了。虽然还总有问题,还不得不到处去求人,不免碰得一头疙瘩回家,真是辛苦啊!
2010年,我的外孙开心来奥克兰看望我,给我带来了一个意外惊喜。他从旅行箱里拿出了一台有苹果标记的IPAD, 说是他的妈妈送我的礼物。这真使我兴奋激动不已。看着这精美的配着皮套的IPAD,我在高兴的同时,又回想到当年他们母子第一次送我一台"东芝"电脑时,我是如何让他们失望难过地原物带回墨尔本的情景,而现在他们为了鼓励我,又奖给我一台更好玩的苹果平版电脑,我怎能不感动!
但是,面对这新式的IPAD,我又有点像刘姥姥似地呆傻,我对外孙不好意思地说,这玩意儿更先进了,你姥姥不会用啊!外孙亲热地拍拍我的肩膀,"别担心,我会教你。"
当晚,开心就像一个认真的老师一样,让我拿出小本本,记录他教我的技术。也是从怎样打开到这怎样关闭,怎样发信,怎样skype,等等一一教起,这一次,我比第一次学时,领悟得快多了。
第二天,外孙跟我一起外出游玩,他让我带着IPAD,说要现场教我如何照相,我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那天,天气甚佳,我们在奥克兰北岸一边游览,一边拍照,照了不少相片。回家后,他又让我拿出笔记本,告诉我并让我记上,怎样点击怎样照别人,怎样照自己怎样录像等等,然后又让我自己复习操作,我很快就学会了。
在他临回墨尔本前,他问我,还想下载什么节目,我一时不敢要求太多,怕自己记不住,不会用,我说已经不少了,先这样吧。
开心真是个仁义疼人的孩子,他自己主动给我下载了玩麻将玩扑克听音乐弹钢琴敲鼓转魔方等等好玩的项目,并一一试给我看,叫我自己试试,直到我都会了,他才放心。
临走的晚上,他对我说,姥姥,今天你能晚睡一会儿吗?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我要多陪姥姥玩一会儿!我又高兴又感动,只有自己的嫡亲外孙才对我这样亲爱,这样依恋!他让我跟他坐在一起,自拍了一张合影头像,把它作为我的IPAD的封面,每次,我一打开IPAD就能看到我们祖孙二人的合影,我的心里就激动安慰,我的外孙和他带来的平版电脑,给了我多少欢乐的回忆,给了我多少力量和帮助。
那一夜,我们在一起玩"拱猪"一个来小时,我的小小客厅里经常溢满了孩子纯真的笑声和他的欢声笑语,直到午夜,他看到我脸上有些倦容,才对我说,姥姥睡去吧。明天送我时,不要emotion !
外孙一切都为我安排好了,我所需要的功能也都下载好了。
真的,我变得熟练多了,但是,我还是不免出现各种问题。我常常自己对自己嘟囔:要是开心在我旁边就好了。
感谢上帝,我现在好歹能用电脑发送伊妹儿,同亲朋好友们视频,自拍照片,玩会儿麻将扑克,尤其意想不到的是我竟能用电脑写作,已经陆续写出了十几万字我的一生的回顾。我这才醒悟到,我在奥克兰所有的一切历练(包括学电脑),都是在为我的写作做准备,这真是上帝的安排!我除了感恩,还有什么不足和抱怨!
2/1/2013 半日完成 (愿大家分享我的狼狈和快乐)
你年龄段的人,不学,不会电脑,不上网的人很多。
你是其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