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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家家的二奶》(四)

(2012-07-11 21:08:57) 下一个

 

    余适大学毕业那年,因为成绩优异,留校当了老师。打那时起,他就像换了个人,好像当年混迹在黑灯舞场里的事儿只是一场遥远的春梦。他像是要到西天取经的唐玄奘,息了凡尘百欲,一心要成正果了。

    大学的图书馆成了他要取真经的西天极乐世界,他在里边一泡就是一整天。托福考过了,大家都说GRE不好对付, 他轻而易举地考过了,连国家教委公派出国人员的英语测试EPT也顺带着考完了。

       

    那年夏天,北京的天气不是一般的热,后海的水都蒸发下去快半米了。学校里平时在校外捞外快的资深教师们,看着窗户外边热气蒸腾的街上,远处的楼群热得颤抖不止,全都打消了出去授课的念头。惨白的阳光像一层雾,蒙在一切它能呆在上面的物体上,无情灸烤着整个北京城。

 

    那个年代,大家都还停留在骑自行车赶路的阶段,这么炎热的天,要闹出中暑的事儿来,就得不偿失了。正在这节骨眼上,一个业余补习学校到学校来聘教师,主讲市场营销,因为没人愿意去,这个差事就落到了刚留校的年轻教师余适身上。他算了算,几个月下来,还真能挣上不少外快,就答应了下来,冒着酷热,每天骑着自行车挣外快去了。

    他就是在那个补习学校讲课时认识了李维夏。大家都叫她阿夏。

    当时他还纳闷儿:北京人里边,很少有小名叫阿猫阿狗的人。后来阿夏告诉他,她母亲是从上海嫁到北京来的,小时候父母和奶奶都叫她阿夏,街坊邻居和学校的同学也就跟着叫开了。

    阿夏身材挺出众,举手投足很有女人味儿,像多数的北京妞一样,眼睛稍嫌小了点儿,颧骨稍嫌突出一点儿,脸盘子稍显扁平了点儿,皮肤稍微糙了点儿,还有几颗浅浅的小麻子,嵌在两颊上。总之,说到哪儿也算不上漂亮女人。

    那个班上所有的学生都是在各个企业里有了点资历的人,都是文革后期初中毕业就进了工厂、企业,没有高学历,年龄当然比他们的小余老师要大上几岁,阿夏也不例外。她在一家广告公司里已经干了好些年,已经混到了在公司里说话有人听的位置了。

    余适的人缘挺好,几下子就跟这些年龄比他还大上几岁的学生打得火热了。那些个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的男学员们,抽烟喝酒都把他叫上,已经把他当成了小哥们儿,女学员们也开始象小大姐似的,跟他开起玩笑来,只有李维夏没和那帮女学员掺乎着和余适逗乐,常常一下了课就走了。

 

    小余老师,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啊。怎么着,是要帮忙给介绍几个?

    就从我们中间挑一个吧。找个小姐姐也挺好的,知冷知暖的有人疼啊。

    真是人多势众啊,姑娘们想看看小余老师有多尴尬。

    一个?一个哪够啊?

    哎哟……那帮姑娘没想到,小余老师居然是个二皮脸,什么都不在乎。

    那你想要几个啊?

    我?多多益善啊!不就是女朋友吗?一辈子就摊上一个,多没劲哪。余适知道她们捣乱,一点也不示弱。

    是不是来者不拒啊……还是得讲点质量吧?

    上帝造人那会儿,只分了男女,没听说过,还有质量这么一说啊……

    姑娘们都傻眼了,一屋子男学员鼓掌、敲桌子,哈哈大笑。

    “咣当”的一声,教师的大门被人用力摔关上了。余适张望了一下,是李维夏走出了教室。

 

    余适以前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像只蜜蜂,直觉极好,他的脑子可以在瞬间对从一个女性那边传来的细微信息,譬如一个眼神,进行过滤、分析,判断出隐含的语义。

    他总觉得阿夏和班上其他的学员不太一样。上课的时候下面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阿夏的那双眼睛有点儿忽忽悠悠的,好像不太琢磨黑板上的东西,老是悄悄地琢磨着他。余适的目光一迎过去,她的目光却又躲开。余适以前是女人堆里打着滚过来的,可这次却真是闹不明白,这个李维夏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有那么一天,下课了。阿夏和她那几个铁杆姐们儿都没离开学校。

    有个姑娘说:小余老师,今天我们公司发奖金了,我们这几个姐们儿凑起来吃顿饭,杭州知味观的汤包!没忘了您,您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我还有事儿呢。你们那点儿奖金还是留着吧,给你爸买条好烟,剩下的再……

    那个姑娘一脸不屑说:一条好烟?余老师小看人了吧,知道我发了多少奖金吗?两千块呢!

    余适愣了。他当时的工资两百多块,加上七七八八的奖金和杂项,也到不了四百块钱。他看了看其他那几个在各个企业里干得不错的小姐姐们,几个人正在那儿谈笑风生,听见那个姑娘发了那么高的奖金,没有一点儿大惊小怪的意思。他有点儿懵了,一下子觉得自己比这帮姐们儿矮了一头。那就蹭她们一顿饭吧。他顺从地跟着她们下馆子去了。

 

    那天晚上阿夏醉了。

    几个姑娘都说背不动她,请小余老师帮忙把阿夏送回家,余适只好背着阿夏上了公共汽车。

    阿夏软软的身子靠在余适怀里,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水味儿和女人香喷喷的体味儿混合着钻进鼻孔,熏蒸着余适的脑子,让他有点儿心猿意马。

    余适留校教书以后,彻底告别了他以往的那种小公鸡似的性乱生活。现在,他体内那种久违了的令血流加快的脉动似乎正在苏醒。

 

    余适,我没醉。

    余适吓了一跳。阿夏清清楚楚地直呼他的大名,没叫他小余老师,他一时还有点儿不习惯。

    你没醉?

    就是有点儿头晕。

    你们几个人设套儿,蒙我哪?

    要不然你怎么肯送我回家呀?呵呵。

    余适有点儿火了:李维夏!你……

    嚷嚷什么呀!你坐下。阿夏低着头,憋出一句话,像是一滴雨珠,后面却跟着一片滚雷!

    余适,我喜欢你。没机会跟你说,她们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

    余适一点准备都没有,懵了。

    ……可我有女朋友了啊!都快结婚了。咱们别拿这事儿逗闷子,行吗?

    谁跟你逗闷子了,那天你在教室里还说,你没有女朋友呢。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句女人总结出来的古老的格言,从李维夏嘴里冒出来,着实让余适吃惊不小。

    余适,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自己都数不清楚你睡过多少女人了吧。我说我喜欢你,跟你有没有女朋友,有多少女朋友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夏的眼神没有躲闪,直直地盯着余适。

    余适没想到她这么说话。

    阿夏幽幽地问:还想得起来一个叫若兰的女孩儿吗?我的朋友。

    余适浑身猛地一震:好像阿夏在他脖子上套了一副绞索,他有点儿气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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