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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洲夜雨(八)混混

(2013-08-23 22:09:24) 下一个

    一部网络字典上对混混儿的解释为:(方言)地痞,无业游民。
    地痞不是什么好定义,常和泼皮、无赖通用,这谁都知道,可无业游民的定义就很让人困惑。
    当年孔夫子率学生子路、颜回等人游历齐、鲁、卫、宋、陈、蔡等国,兜售他的治国论和学问,做官不得而回,历时数年之久,是为典型的无业之人,而佛家的头陀、行脚僧这一类游走僧人,三衣一钵,居无定所,或寻访名师,或自己修行,或教化他人,连固定的修行研习场所(庙宇)都没有,风霜雨雪,炽热高阳,游走于天地山水之间,傍山依水而居,更是典型的无业游民了。佛祖释迦牟尼修得正道之前,也曾经在尼连禅河边的加阁山苦行林中,实行极端刻苦的苦行达六年之久,可见,这一类无业游民是有着非常执着的信念的混混儿,如果非要管他们叫混混的话,混混儿的定义已经不完整了。
   不知起于何时,现代汉语为各行各业的某个人群定下了“混混”这个定义,泛指一些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狐假虎威,拉大旗作虎皮,靠着半瓶子水在这个行业混日子的人。知识分子阶层里边也就理所当然地衍生出知识分子混混儿了。
   如果再细分,科学技术领域应该是混混儿的禁地,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的指向,是人类有限的知识之外的无尽虚空,是人类尚未涉及的领域,对常人来说过于神秘和深奥。在这个领域里,没有真才实学的混混儿很难混迹其中,因为一种发明,一项创造是要由大量的实验结果和严谨的计算数据来验证的,这些充满了超凡智慧的科学学识和深厚的思考底蕴,毫无悬疑地让混混儿们哑口无言。
   由衷敬佩这群由伽利略、哥白尼、布鲁诺、牛顿、爱迪生、爱因斯坦领军的知识分子,他们超凡的思维、不懈的努力、精神甚至肉体的奉献,终于改变了世界,给人类提供了极大丰富的物质成果。这些科学家知识分子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巨大能量,他们站在自己思维的成果上,面对未知世界,他们强大无比,但他们没有未口出狂言。
   人文知识分子面对的空间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这里疑窦重重,他们注定要关注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的过去、当今和未来,关注人类这种唯一会思考的动物的思维轨迹,而这种持续的关注通常是以话语、书籍和各种艺术形式、还有当今的影视、互联网等文化传播载体来展示他们的关注成果,并尝试以这些成果来影响人们的思维、进而对人类的思考方向做出规范和引导。
   人类个体思维的差异注定了思想是没有统一的标准的,他们共同拥有的手段只有观察和思索,观察的对象则是这个挤满了芸芸众生的世界的各个物质和精神层面,以及这些芸芸众生的行为规范。
面对如此宏观博大的观察对象,人们悲观地发现,几乎每个思考者的聚焦点都独一无二,一个思考者常常面对的空间中充满了来自其他个体的不信任、质疑和挑衅。而人文知识分子的思维和分析方法的个体差异,注定了各路神仙各说各话,不可能有一个统一标准,这就造就了文化混混儿的可乘之机,所以,人文知识分子的成分要复杂得多。
    与人类的科学成就相比,人类的思想成就似乎不是那么清澄万里,朴实无华,令人信服。一种新的思潮的涌现,几乎马上就会招来对立观点的潮水般的攻击,而你精心制定的一顶攻击对手死穴的招数,转眼之间你就会发现,你的对手正把它非常合适地用在你头上。
   这种观念上的纠缠不清已经很让人丧气,而更令人丧气的是,那些攻击者常常没有谋略,没有明确的立场和信念,似乎只是为了攻击而攻击,最后,令人窒息的事情发生了,两败俱伤之后大家都忘了那场血腥的绞杀,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烟消云散化作无形。
   那些数量远远超出统计学可胜任的范畴的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狐假虎威、拉大旗作虎皮、靠着半瓶子水混日子的人多混迹在这个领域。他们蛰伏于哲人一侧,伺机蜂拥而出,加入绞杀的混战,有人居功至伟功成名就,犹如佛教的六道轮回,以“混混道”投生,成功跻身于大学问家之列。
   一段段互联网上的警世之言,令人耳目一新为之一振,但这很可能是一段无起无终的某个大思想家的警句的扩展和引申,然而,令人悲催的是,这段扩展和引申可能是和思想家的原意背道而驰的。这也能解释大量充斥在网路博客中的各类妙论似曾相识,名家的一个观点、一段论述常常被广泛地拷贝到博主的博文中,无名作者的网络文字常常成为抄袭者的饕餮大餐。一个众所公认的不学无术的人,忽然聪慧无比无所不知,昨天讲述高深佛法,今天演示神秘的阴阳八卦,明天又展示放之四海皆准的菜谱,变成煎炒烹炸无所不通的烹饪大师。你若想约他进一步深谈,他却渺然黄鹤,莫测高深地隐去。
   仔细想来,混混的定义甚至延展到自己身上,这足以让不想当混混的我倍感悲凉。在书写上面这段文字时,毫无悬念地窃取了一些先哲思想的闪光一瞬,要问那些精辟的思维闪光点什么时候附着在脑中,却已是无迹可寻。大概是横窃竖取,鱼龙混杂之际,先哲们圣灵附体,智慧的光辉被吸收、溶解在混混儿们不断膨胀的冗杂的知识结构中。
    其实这个社会没有太多的偏颇,从本质上看,说得体面点,我是个杂家,杂得厉害,看似无事不通无事不晓,事实上我就是个混混儿,不能登大雅之堂、不能上讲台面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学生(尽管我曾愧为大学教授)。
   这样一来,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文化混混也是有等级的,古今中外莫有例外。我觉得,两千年前的混混儿太有福了,当时的思想界懵懂初开,混混儿们离先哲先圣的距离尚不遥远,诸子之学就是天下之学。我猜当时的混混儿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幸居先哲高人篱边檐下,耳闻目染,凿壁借光,虽说窃得之学,也有更高的含金量,比我辈离真才实学更近,融会贯通推陈出新也更加容易。
王朝更替史海钩沉,历代先哲先圣辈出,大智大慧,思维闪光,精辟论述涵盖了几乎个个领域,精彩纷呈浩如烟海。作为后辈,我们显然无法全盘从前辈手中继承一份完整的遗产,这一点是如此地明确无误、无法改变,令后辈的后辈们非常不安和沮丧。
    两千年后,我们无可救药地出生了。光是把这些先哲的著述的名称读上一遍,大概就需要三世轮回才行,更不要谈浅通其意了。就连当年文化混混留下的断章残篇之中,也多少浸润着灵光闪烁,那是先哲先圣们的余晖,虽然混混们的才学已然无法与至慧的先圣们相提并论。
    当下的文化混混毫无疑问地成了档次最低的混混,不过,于历朝历代相比,混混人群的数量和规模却史无前例地庞大,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甚至已经大量渗透进科学领域。混混们无心于经史典籍,懒惰于思辨精微,潦草于天地之学,混世于人生来去……时代的荒谬已然初露端倪。
    五四运动以来,数场文化浩劫后的断裂和隔膜,甚至先圣们用以阐述微言大义的语言——文言文,已经没落到被当今绝大多数年青一代彻底摈弃的地步,试问,没有了一种原汁原味的语言媒介,我们还能探索古代先贤们的智慧和思想的博大精深吗?混混们把先哲先贤的思想成果变成断章取义的文字修饰,变成茶余饭后的噱头,变成了办国学班挣点儿零花碎银子的幌子。
    因为祖上留下的精神财富太多,负担沉重,苦于学,才有了“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感叹。为了绕开书山学海,混混多以杂家自居自勉,率性而行,闲书乱翻,阅尽人生百态,从世界风云八卦政坛、买房卖房旅游美食、养生滋补男女鸳鸯,连美腿修脚广告都不放过,非要“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千年逝去,“泛泛杨舟,载沉载浮”。说文化兴衰,话题太大,想来,混混也有混混的人生所欲所求,也有求上求中求下之分,欲上不成而求中,欲中不成而求下,下到头了,也就是一个混混,至少可以消磨人生,闲翻杂览间,在智者慧者中游走,在先哲先圣间穿行,偷一字算一字,窃一句算一句,开一扇心扉,透一线智慧,自照、自见、自知,或许哪天顿而悟之,明心见性,“觉今是而昨非”,总比看完了整部连续剧,一觉睡去,早上醒来茫然若失一无所得,要来得充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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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根儿 回复 悄悄话 人言,经济的核心是利益,为利益奔波,不言上下高低,皆成混混儿。
有道是,拜可拜之仙,访可攀之山,行可行之路,处于混混之世,就混混以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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