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休警官维克多站在他的第五层公寓的凉台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看了看手表,十点半了。他刚才看完了一盘好莱坞的枪战片,里边那些惊心动魄的镜头还在脑子里回旋。大街上静悄悄的,好些店铺都已经关门了。还亮着灯的那间,是个中餐馆,平常这个时候早关门了,今晚怎么还开着,大概生意不错吧。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已经下起了毛毛雨。再往楼下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慢慢在中餐馆的停车场里停稳。三个身穿黑衣的人下了车,径直走向大门,推门而入。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老板一定高兴吧。
维克多曾任职于安大略省警察有组织犯罪部门四十年。出于职业习惯,他抓起一具望远镜,想看看这辆车的车牌。正在这时,三个人匆匆从饭馆里出来,上了车,车子立刻启动了。维克多只来得及看到前面的几个字母和数字。
车子启动的太快了,一定是有人没下车,汽车的引擎根本就没有熄火!奇怪的是,前后灯在停车的时候却是熄灭的(北美的所有汽车,只要引擎发动,前后灯就是亮的)车灯被改装过!维克多的脑子在瞬间一闪:一个人在车里等待,三个人进去,很快出来……不好!餐馆老板肯定出事了!四十年的警队生涯,他对这种场景太熟悉了。
他马上报警,然后转身出屋,上了自己的车,朝那辆黑色轿车溜走的方向追去。他对这些街道太熟悉了,才上了主街不久,就发现了那辆车。跟了一段,他发现,这辆车一直往北,好像要开出市区。他有点犹豫:街上下着雨,几乎没有行人,车辆也很少,跟久了就会被发现。他向他以前在警队时的搭档报告了自己的位置,正在这时,那辆黑色轿车,靠向路边,停了下来。他没办法停下来,只好像一般车辆一样,接着往前开。就在和那辆车平行的时候,他赫然发现那辆车的侧窗大开!两枝大口径自动步枪正对着他……
警察赶到餐馆时,见餐馆老板躺在餐厅和厨房之间的门旁边,头上盖着一份厚厚的报纸,报纸上清晰地留下三个枪眼,大量的乌血从报纸下面流出来,已经凝固了。枪手很专业,这样的射击方法,枪声很小,而且弹头不会洞穿而过,而是留在了老板的脑袋里。餐馆老板一点儿反抗的迹象都没有,大概是被另外两个人按在地板上,第三个人对他实施了行刑式的处死。
市区北郊的另一个现场,让过路的人们触目惊心:维克多警官的车一头撞进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的挡风玻璃亭,满地都是碎玻璃,汽车的一侧全是弹孔!维克多的上身和头部中了十几枪,他全身是血,气息全无,眼睛半睁,瞳孔中反射着外面阴霾的天气。行刑者显然很有经验,早就察觉了维克多的意图。
餐馆老板利国伟,越籍华侨,十年前从越南移民到加拿大,经营这个餐馆已经八年多,和周围商家的关系和不错,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唯一让警方多想了一下的是,警方在利老板的会计师那里查到一些冲账用的加油站的发票,最近一个时期,很多加油地点都是在魁北克省的省会——蒙特利尔,和安大略省的一个城市汉密尔顿,以及邻近这两个城市的一些地方。餐馆的工作人员的口供也证实了,老板经常外出几天才回来,有时还带着猎枪,说是到北边打猎去了。至此,所有线索都断了,警方的调查好似山穷水尽。
蒙特利尔坐落于加拿大渥太华河和圣劳伦斯河交汇处,是法国于1642 年建立的殖民地,是加拿大第二大城市、魁北克省最大城市。全市的法语居民占多数,体现出独特的法国文化底蕴,被认为是北美的“浪漫之都”。蒙特利尔是一个繁荣的国际大都市,也是加拿大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具有浓郁的拉丁文化气息。
对加拿大皇家骑警来说,蒙特利尔的概念就截然不同了。二战之前,这里就是意大利卡里布兰特黑手党的巢穴,由卡托尼家族控制,而卡托尼家族又是纽约最大的黑手党势力伯南诺家族的分支。卡托尼死后,从70 年代开始, 意大利西西里岛黑手党的教父级人物雷索托通过一系列血腥的火并,逐渐取得了蒙特利尔的地下毒品市场的控制权。他们盘踞在这里,从这里控制着整个加拿大东部直到纽约地区的毒品交易、魁北克省政府的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建筑材料和建筑市场、敲诈勒索、洗钱、地下赌博、信用卡诈骗、贷款诈骗、操控股市、脱衣舞厅和卖淫业、酒吧和饭馆、水果和蔬菜批发(洗钱的手段之一)……他们甚至连远到西西里和意大利本土之间的一座大桥的建造都要染指。在各族裔的黑社会都在快速发展的今天,意大利黑手党以其遍布全世界的高效的毒品渠道,依然占据了食物链的最高层。他们的收入惊人,比如,魁北克省政府在五年之间,有4500亿加元要投在公共基础建设和维修上,如电力设施、桥梁和公路等,黑手党在其中通过材料批发和施工等环节的非法抽头居然高达5%!
第二章
缅甸东北部的大森林里,黑势力之间的杀戮几乎从二十年代起就没有停止过,多少无名的尸体散落在一条条当年马帮行经的荒无人烟的林间小路上。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鸦片。那些盘踞在金三角一带的各路黑帮为了自己的利益,从历史上就各自为政,根本不买政府的账,他们各自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光是缅甸和泰国黑势力之间的火并就让缅甸政府军头疼,但让所有各路黑帮谈虎色变的几个字居然是“中国人”。一九四九年,溃退的国民党中将李弥的部下第8军93师数万精锐的正规军,从云南进入缅甸,占据了金三角地区,武装割据,种植鸦片。
“金三角“是指位于东南亚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因这一地区盛产鸦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产地,而使金三角闻名于世。金三角的范围包括缅甸北部的掸邦、克钦邦、泰国的清莱府、清迈府北部及老挝的琅南塔省、丰沙里、乌多姆塞省,及琅勃拉邦省西部,共有大小村镇3000多个。总面积为19.4万平方公里。
黑帮们的利益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们试图联合起来,把中国人轰走,可这次不行了,在坦克、大炮的攻击下,一片片村庄在火海中化为灰烬,许多黑帮被灭了门,剩余的黑势力如惊弓之鸟,争先恐后逃离金三角地区。
周围的各国政府都想尽办法,想把这支中国军队轰走,但93 师将士以疲惫之师在几年间先后击溃了缅甸政府军、印缅联军、和黑帮开战、和缅甸共产党(多数是中国知青组成的军队)开战……他们为了生存,进行着不懈的战争,让任何想进入金三角的势力望洋兴叹……
既然种植鸦片的地方落入强敌之手,几股大的黑帮势力就开始在毒品运输线上打主意了。一时间,不知有多少马帮血溅金三角周围的大森林,多少具无名尸体留在了那里,直到上个世纪70 年代,打得筋疲力尽的各路人马基本上达成了新的行规,过路的合理缴纳过路费,在森林里活动的黑帮不再惊动常来常往的各路毒贩子们了。
好景不长。进入80 年代,有一支为大毒贩们武装押运的队伍异军突起,出现在缅甸的山林之中,他们废掉了沿途老大们血战多少年才形成的行规,拒绝缴纳任何过路费、保护费,直接挑战黑帮的底线。各方势力的均衡再次被打破。当地几大黑帮这次利益一致,一定要坚决消灭这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来路不明的家伙。一场更为血腥的角逐拉开了序幕。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盘踞在深山老林里的各路精英,虽然深谙地形地势,也不是鱼腩之辈,但初次交手就险些全军覆没。对方清一色的使用黑帮们当时还不太习惯的AK47自动突击步枪,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装备,火力威猛,当时的黑帮分子都有点嫌它太重,没受过训练的人使用起来有点不方便。可是,这伙新来的人手持这种武器,在丛林中训练有素地闪动、翻滚、跃进、射击,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令人惊叹的军事素质,让所有的黑帮老大们共同认定,这些人是一些受过特殊军事训练的特种部队成员。黑帮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对手的射击精度非常高,对于一般的本地黑帮来说,用 AK47这种沉重的枪支,在运动中做这样准确的射击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长期使用这种武器的中国正规军才能这样得心应手。另一个猜测是,他们当中有人使用狙击步枪远距离射杀对手,这是典型的城市巷战和山地阵地战的手法,只有正规军才有这种特殊训练。这几次交手,黑帮们吃了大亏,那些不知何处飞来的子弹让一个个弟兄们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他们人数不太多,但面对几倍于他们的敌手,一旦发现敌手的攻击企图,不是立刻撤退,居然是主动进攻!让当地黑帮魂飞胆丧的是,有好几次,他们居然飞速地穿插到当地黑帮的集结地,满门抄斩,近战能力相当强大,在自动火器时代,竟然有很多人惨死在他们的刺刀之下! 还有一件更让黑帮们害怕的事:在几次交手中,这些人对已经投降了的对手继续下毒手,一个不留!这是在传达一个信息:别惹我!
一时间,缅甸、泰国的黑帮闻风丧胆,都想弄清楚这些神秘的凶悍之徒是何方神圣。他们暂时先不去惹这些亡命之徒,让他们押运着货物在各路黑帮的势力之间大摇大摆地将物资运出缅甸,消失在中国一侧的密林中……他们是中国人!
黑帮们没辙了。一边,是用大炮和轻重机枪武装起来的种植鸦片的中国人,另一边,又来一股抢生意的中国悍匪。权衡之下,各大黑帮联合起来,对付边境上的这些小股人马还是比进攻金三角可行,毕竟,早年好几万印度和缅甸的军队联合进攻金三角,却被不足一万人的国民党军93师残部打得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第三章
“铁拐李”是圈内人给李伟光的绰号。拐字用在这儿,取的不是“拐杖”的意思,而是因为李伟光是个真正的拐子。中越边界反击战中,李伟光所在的连队陷入越军埋伏,他听见一枚炮弹呼啸而来,而头部负伤的连长赵保中还在步话机上指挥作战,根本听不见!李伟光当时只想到要保住连长这条命,全连有三分之一是新兵,如果连长牺牲了,没了领头羊,大家可能都要死在这个山谷里!他奋然一扑,把连长压在了身下。福大命大的李伟光被炸得全身百孔千疮,大半条腿不见了,却又被战友找了回来,在野战医院里胡乱接了回去。
越战之后,能当战斗英雄的人太多了,根本轮不上李伟光,连被他救了一命的连长,在那次殊死的战斗中率领全连反败为胜,救了全连几十条年轻的生命,也只是立了个二等功,官升一级,当了一年多营长就转业回乡了。
临行时,赵保中热泪盈眶:“伟光,大恩不言谢,以后大家多联系,互相照应着点儿,别忘了在越南的这段日子!”
“连长,我这条命也是您给的,您要是不把我拖回来,我早就是荒山野鬼了。以后,不管您到了哪里,如果用得着我,一句话的事!”
毕竟是时光飞逝,水滴石穿,当年硝烟早已散尽。连李伟光的妻子都能带着儿子到越南旅游去了。看着那些妻子带回来的照片,他没怎么看妻子和儿子固定在照片上的笑容,而是她们身后的那些阳光明媚的亚热带丛林,他看到的,是长眠在那里的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他的伤腿和心都在隐隐作痛。
日子过不下去了,李伟光的妻子和他最后摊牌了,一条半腿的李伟光又成了单身汉。他不怪她,这么些年,家里的担子全压在她一个女人肩上。他回来了,却什么本事都没有,拖着一条残腿,虽然没灾没病,民政部门也尽了力,但到处都私有化了,政府说话没什么用,没有单位愿意收留一个伤残人。
李伟光是特种兵。他那副钢筋铁骨的身板,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就像一副被扔在垃圾箱里的黄锈斑斑的铠甲,他那一身擒敌夺命如探囊取物的硬功夫,只为他找到了一份在体育学院守大门的工作。最让他黯然神伤的是,体育学院隔壁就是武警某部的训练基地,那一阵阵铿锵的喊杀声,总让他有时光倒错的感觉,以为自己仍在军中。他从这边望过去,那些小兵们幼稚的动作令他觉得好笑,也让他百感交集,真想把生命重新活一次。
一天深夜,他听到外边有动静!他起身从窗户往外一看,好家伙!五六个黑影正肩扛手抬,把好多大箱子运到学校的大门口,正想翻过大铁门,外面有人接应。
李伟光出屋潜行而去,突然出现在这帮夜贼面前:
“好汉,行行好吧,你们把东西放下,人都走吧,我不为难你们。我是这里的值班的,东西丢了,我的饭碗也就没了。我只有一条好腿,上哪儿去找口饭吃啊,兄弟们,给我一条活路吧。”
这帮盗贼吓了一跳,当看清了来人是个瘸子,手上又什么都没有,有人一声唿哨,几个人一拥而上。李伟光的眼角余光死死瞄住了两把寒光闪闪的砍刀……
体育学院的价值好几万元的电教设备保住了,可是,李伟光疾如闪电的出手,造成一死三伤,学院领导怎么使劲也保不住李伟光了。死者是个不务正业的高干子弟,一大帮这种纨绔子弟和社会上的黑势力纠结在一起,在这个城市中横行,没被发现就偷,被发现了就抢,作案累累。仗着有公安、法院的背景,别人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李伟光落在了这帮人手里,又出了人命,那几个受伤的也够呛,大概没法正常生活了。总之,一大堆罪名成立,李伟光在牢里呆了三年。
李伟光走进牢房时,犯人们面无表情,眼光阴沉沉地看着他。他以前听说过,监狱里有狱霸,新来的总是要受欺负的。可每天他出去在高墙内的院子里活动时,大家活动身子骨、打篮球、跑步,各干各的,根本没人来找碴儿。
原来,监狱的公安干警们一是敬佩李伟光,二是怕出人命,李伟光入牢当天,监狱教导员早早地把那几个刺头找来,告诉他们,刚关进来的那个人,你们可千万别胡来,知道吗,点燃一根烟的功夫,他已经徒手放翻了好几个人了,还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找死去吧。
李伟光在牢里简直像个黑社会老大一样,受人尊重。
他刑满释放那天,走出监狱的大门时,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个地方和里边的那些难兄难弟了。他想,现在到哪去呢?没想到的是,外面有两拨人都来接他了。一群人是体育学院的领导们,另一群人居然是前妻、儿子和前妻的新丈夫。
李伟光和妻子、儿子呆了半个钟头。前妻泣不成声,儿子也快长成小伙子了。前妻的丈夫挺仗义的,留下一句话:哥,我知道你是好样的!生活所迫,桂兰跟了我,我没亏待她。跟我们回去吧,有我们吃的,就有你的一碗饭!
李伟光还是上了体育学院领导们的车。出乎他意料的是,学校门口居然有好几百人等着欢迎他回来!那些武术系的教师和学生们更是像瞻仰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一样,看着这个骨瘦如柴的瘸子。连武警基地的学员们都跑过来,看看这个传奇人物。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上,流着两行泪水。
本来,李伟光的故事就该结束了,他感恩戴德,为学校尽一份微薄之力,还经常应武术系的邀请,给学习散打的学生做一些技术上的指导。李伟光的一身硬功夫在学校里无人能比,院里已经向教委递了报告,聘请没有学历的转业军人李伟光为“有特殊技术和才能”的特聘教师,就等着教委批准了。
可是,一个神秘的电话,改变了这一切。
那天,值班室的电话响了。李伟光拿起电话,对方是一个嘶哑的声音:
“伟光吗?”
李伟光全身一震!在越南的大山里,丛林中,他的对讲耳机里,就是这个声音,让他们迂回、隐蔽、出击,无数次几乎脸对脸地疯狂射击着越军,捍卫着共和国的尊严!也是这个嘶哑的声音,在全连陷入越军的伏击之后,面对灭顶之灾,声嘶力竭地下达一个个死命令,引导大家避开了死亡,反败为胜,救了全连的几十条年轻的性命。
“连长啊!”李伟光满腹辛酸委屈,翻涌而出,他泪如雨下。
“伟光,大哥我无能,这么多年没有你的下落,委屈你了!我从这路过,只有一天多的时间,晚上下了班,咱们出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李伟光到桂兰那儿去告别,说老战友帮他在云南找到了工作,他们当年分手时有约在先,不好不去。
桂兰的丈夫说:“哥啊,什么工作啊,太远了吧!你拖着一条伤腿,在学校里的活又不重,大家都那么尊重你,要是教委批下来了,你就成了大学教师了,这好事马上就要来了,你干嘛跑那么远去呀?”
李伟光这次目光坚定。他说:“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桂兰和儿子。你对他们好,是她们的福气。我这儿谢谢你了!这是五千块钱,我攒下的,不带走了。”
第四章
文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的脑子可没闲着。第一次从意大利人手里取货,他就觉得很不一样。意大利人干脆,不拖泥带水,不像温哥华的那帮越南华人那么胡搅蛮缠。他们仗着和原产地的天然联系渠道,利润已经很丰厚了,可还在在价格上层层加码,将他的利润一点点打水漂。最后一次,他真火了,告诉那个送货的,以后不用来了。文强是多伦多和汉密尔顿这两个大城市华人社会主要的毒品供货商,严格地来说,他应该是那帮越南华人的合伙人。可他明显感觉到,那些人在数钱的时候并没有拿他当回事。他也知道,如果越南帮因为他另找货源,在他手中失去了传统的市场份额,那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当年,大圈帮一路掩杀,将越南帮赶出了西部,文强带着三茅等一帮重要的生力军,一直追到加拿大中部落基山区阿尔伯塔省的省会艾明顿,在那里截杀了越南帮首领,然后一直杀到多伦多,把盘踞在中国城的越南帮彻底剿灭,然后逐步淡出大圈帮,以多伦多为依托,慢慢建立自己的毒品输送王国。大圈帮横行天下十多年,第一批登陆的许多人的年龄渐大、慢慢淡出,经营合法的生意去了。像文强这样的,很多年了,低调行事,这次,如果不是越南人把他逼急了,他也不愿意铤而走险。打打杀杀太多了,他想起来就很累。
可越南帮在东部地区换了新的头领阮文杰。阮文杰认为,虽然那个中国人是东部地下市场的重要人物,但他的利润空间太大了,应当在供货价格上予以限制。在阮文杰的授意下,越南帮逐步提高了毒品价格,蚕食文强的利润空间。阮文杰知道文强曾经是大圈帮的大佬极人物,但他觉得他只是个过气的大佬,和那些广东台山人一样软弱,只认识钱,又没有了大圈帮的背景,手下虽然有个很厉害的干将三茅,但寡不敌众,可以轻易逼他就范。如果不听话,就干脆除掉他,独霸加拿大东部的地下市场。
文强知道,他的根本利益受到了威胁。他受了很久的窝囊气,终于下决心,东山再起,要让越南人再看看中国人的利害了。在收到多次威胁之后,他不想再妥协了。不干则已,要干就干掉大的!
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终于知道了,控制着他上面货源、派人屡次威胁他只能从他们手中买货的,是越南势力在加拿大东部的一个头面人物、以开中餐馆做掩护的利国伟。他平日笑眯眯的,从不亲自作案,是个手不沾腥的家伙。最可恨的是,这个利国伟最近频繁到蒙特利尔活动,想摸清楚他和黑手党刚刚建立起来的联系!而且,文强的传统势力范围汉密尔顿市,最近也时常见到利国伟的身影。如果把他干掉,可以暂时威慑越南黑帮,让他们暂时犯糊涂,不知道是谁干的,他就能趁这段时间发展自己的力量。没有退路了,杀了利国伟,就等于他文强已经向越南帮宣战了!正在这时,他以前在香港见过一面的那两个当年来港投奔叶继欢的辉哥和铁拐李,因为与温哥华的大圈帮的新头目们不和,经过在文强这里多年的三茅的推荐,来到多伦多投靠他来了!文强大喜过望,他早就通过三矛知道了这两个人的底细。
三茅说,辉哥曾经是解放军边境部队中大名鼎鼎的丛林战指挥官,后来在吃武装押运这碗饭时,威震缅北,当地的毒枭、匪帮一听说这个名字,魂飞胆丧。铁拐李在部队时就是辉哥手下的兵,特种兵出身,徒手、器械功夫尤其了得,更有一手在几百米之外用步枪猎杀敌手的绝活!三矛说,当年在缅北,跟着他们俩,大家信心百倍,就是敌人多上两三倍也不慌。
这两个人可以说是以一当十,温哥华的大圈帮又舍不得他们,又不敢重用他们,把这两员虎将逼得出走,真是大错特错!有了这两个人的加盟,文强和阮文杰的力量对比在不知不觉中大不一样了。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他们真拿我文强当草包了,我杀人的时候你们这些杂种还没生下来呢。”
文强年轻时,手上曾经有过一条人命。那时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他高中毕业,被送到云南红河州当知青。一年之中,和他同在一个知青点的两个女孩儿先后跳河、上吊自尽,另一个女孩在羞辱中生下了一个婴儿……那时候,当地的农民的地位比知青们高多了,大家都知道是生产队长干的缺德事,可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在人家的屋檐下活着。好在他们人多,聚在一起时多少还有些照应,知青们比较团结的地方,大家的待遇就好点儿。文强和大伙说了几次了,让大伙加倍警惕,防备坏人再欺负女知青。
一天傍晚,文强从地里回来晚了,路过村口时,听见有人轻声叫他。他一看,原来是队里的小苗。他紧张地告诉文强,生产队长又把女知青田洁叫到他家谈话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文强一听,全身冒火!
这生产队长没有老婆,一个人住在村头上的一个大院子里。文强提着锄头,和小苗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生产队长家,却见到田洁哭哭啼啼地从院子里跑出来,顺着山路走了。小苗急了,刚要叫,却被文强制止了,他让小苗跟着她,别再闹出那种自杀之类的事,自己悄悄走进生产队长的家,不巧生产队长刚好开门出来,见文强来了,故作镇静地问:大晚上的,你跑来做什么?文强更不答话,抡圆了手上那把大锄头,劈头盖脑砸了下去……
过了一个多星期,人们才发现,生产队长失踪了。大伙说,前段时间他老是说要到县城去投奔他叔叔,说在村里呆着受穷,没意思。八成是跟着叔叔上大城市当民工去了。
小苗听了这事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文强,你……”
“我怎么啦?”文强瞟了小苗一眼,小苗的话就咽回去了,他紧握双拳,对着文强作了个“干得好”手势。
利国伟被铲除,果然在越南黑帮势力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利国伟平时身边总有保膘,只有那天晚上,他回家后才想起来,忘了把刚借来的那几盘光碟拿回来了,就只身回到餐馆来取,却命送黄泉。这说明,杀手随时不离左右,伺机而动,干得干净利落!一时间。黑帮内部议论纷纷,谁都不知道是哪个家门干的。有人曾想过,是不是最近和他们翻了脸、自己跑到蒙特利尔去接触意大利黑手党的那个中国人文强干的,可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这个中国人毕竟以前是大圈帮的大佬,不知道会不会惹出麻烦来。凭着阮文杰的直觉和逻辑判断,都应该是文强干的。但杀人的手法可不是文强的风格。这次,行刑者冷血,凶残,连跟踪的警察都干脆一锅端了!他有点儿后悔,这么久了,大圈帮的人真是惹不得,连文强这种过气的老大,才想拿他开刀,怎么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大的动静!还真是惹出大麻烦来了。血的教训,让阮文杰一提起中国人就又恨又怕。
这次的事是干得很漂亮,但有一件事,文强觉得有点不妥。那几个从缅甸来的家伙太野了,居然把一个跟踪的退休警察杀了!加拿大可不是金三角,加拿大黑道上的人都知道,警察是动不得的!警察本身就是最大的老大,他们和各路人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时候各个帮派间的平衡还要靠警方来调节,你要了警察的命,这个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警察认真起来,哪路黑帮干得过警察呀。
第五章
铁拐李蜷伏在灌木丛中。他的连长、现在的“辉哥”给了他一个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一定要干掉最强悍的一股挡路黑帮的首脑:“山雀”。
山雀上一次偷袭得手,让辉哥赔上了几条人命,又丢掉了客户的货物。不干掉他,辉哥不敢再次启程押运了,还不光如此,再出事,他们的信誉都会受影响。
铁拐李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找到了山雀的大本营。铁拐李只带了四个人出来,不能干死打硬拼的事。
这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边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山谷下面是湍急的河水,一条铁索桥横跨两岸的峭壁。铁索桥对面是一片开阔地,桥边上就有岗哨,后面的山根处还有一个观察用的塔楼,上面有一挺重机枪,哨兵两小时一换。
山雀的大本营就在桥对面,就像是个村子,还有不少房子呢。
铁拐李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用望远镜看着对岸。眼睛一会儿就发酸了。太阳很毒辣,汗水不断地流进眼睛里。观察了一整天了,外部的情况基本搞定,山雀的房子位置也知道了,每天有人送饭进去。直线距离九百米左右,而且被前面的房子挡住不少,只能看到两个窗户,一大一小,大的不知道是什么房间,小的大概是厨房的窗子。昨天夜里小窗户的灯亮了,有人在里边吃饭。铁拐李带来一枝40式反坦克火箭筒和两颗火箭弹,本来想连人带房子一锅端上天去,可没想到距离太远,使用火箭筒好像没有太大的把握。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想好怎么进去。这个布局真是万无一失啊。唯一的办法是攀下悬崖,下到水中,摸过去,但细心的三茅发现了对面隐藏在灌木丛中、离水面只有一尺的高压电网。
他往下面看了看,三个年轻的小兄弟那几枝伸出的枪口都不见了,几个人大概太无聊了,压低声音在闲聊。三茅还好点儿,他拿着那根火箭筒,一直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铁拐李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什么办法都没有,他只好定下了一个没有十分把握的计划:用狙击枪远距离猎杀山雀!这可能是山雀唯一想不到的攻击手法了。
他手上的这支M76式特种狙击步枪是当时最新式的枪支之一,1976年南斯拉夫制造,子弹直径比AK47还大一点,达到7.92毫米,有效射程1000米,上面装有可以放大4倍的瞄准镜。山雀的房子刚好在射击范围之内,但快到了极限了。
几只大蚂蚁爬上了铁拐李的前额,他一把抹掉,蚂蚁和一把汗水一起滚了下去。忽然,窗户里出现了一个人。他不认识山雀,但辉哥给他讲了很多山雀各个角度的特征,所以他完全可以断定,这个人是山雀!接着,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女人。
机不可失!铁拐李迅速架好狙击枪,这时,新的情况出现了,竟有一辆汽车从山后边什么地方开来,也就是说,除了这个铁索桥,他们居然还有汽车可以进入的另一个出口!这是铁拐李没有想到的。糟糕!这辆车很可能是来接山雀的,如果他坐车跑了,这几天的工夫就全白费了,更重要的是,辉哥的事不知道又要拖多久!
无法再等了。他屏住呼吸,将远处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头套在了瞄准镜的十字线的正中间,准备隔着玻璃将山雀击毙。他自己觉得大概只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刚要开枪,绝妙的机会来了!楼下的汽车鸣了两下喇叭,山雀站起身来,打开了窗户,探出头来,和楼下的人在说话!铁拐李在瞄准镜中看得真切,真是他!天赐良机呀!他把山雀那个微微秃顶的头颅稳稳地放在了十字线正中央。
山雀的上身突然一抖,头垂了下去,挂在窗台上不动了。窗台上全是血。
山寨里乱了套,远远地可以听到很多人乱吼乱叫的声音。
塔楼上那挺重机枪疯狂地扫射过来,头上的叶子被打得纷纷飘落。这是浪费子弹,没什么意思了。
坡下面的三茅探出头来问:“干掉了?”
铁拐李伸出一只大拇指:“三茅,看住铁索桥!如果有人敢过来,就用火箭筒狠狠地打,这些玩意我不想带回去了!”
真有二十几个人对着铁索桥跑过来了,三茅扛好火箭筒,对准了铁索桥,可那帮人在桥头停住了。聪明!他们知道,如果上了桥,狙击手如果还在丛林中的话,那就一个也跑不了,全成了活靶子了。
铁拐李说:“快走!他们要是真追过来,还是挺麻烦的,今天大获全胜,我不想你们有人死在这儿,大家都好好活着回去!”下面的丛林中忽地冒出三个人,跟着铁拐李撤退了,三茅还在坡下面他的位置上没动。
铁拐李才走了几步,背后忽然传来“轰”的一声,三茅发射了一枚火箭弹!铁拐李回过头一看,刚好看到火箭弹准确地在塔楼上爆炸了,一团大火腾空而起!重机枪停了,塔楼塌了下去。铁拐李有点儿吃惊地张大了嘴:这么远的距离,三茅这小子是好样的!后生可畏啊。
又是“轰”的一下,第二颗火箭弹在铁索桥对面的那些黑帮当中爆炸了,血肉横飞,好几个人倒了下去。
三茅追了上来:“山雀死了!头被打掉了一半,挂在窗户上。太棒了!将近一千米啊!铁拐李,能不能趁着你还活着,好好教教我们啊?”
铁拐李骄傲地告诉这几个小兄弟,不算战斗中打死的,光是死在他的狙击枪下的冤鬼,加上以前的越军,山雀已经是第四十五个了。
“您记这么清楚干什么?”一个小兄弟问道。
“以后到了阴曹地府,你干过什么坏事,都得向阎王爷有个交代呀。”
第六章
铁拐李威名大振。这一枪可是打得石破天惊,山雀这种死法实在是吓坏了各大黑帮的老大们。山雀的藏身之地可以说是他们之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可是,从河对面的山林里飞来一颗子弹,如此精确地打爆了他的脑袋!一说起这件事,几个帮派的老大脸都吓白了。
几大黑帮终于坐下来和辉哥谈判了。他们请求辉哥给大伙一条活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拉家带口的,多少年就是靠沿途收取过路费生活的。
辉哥很爽快:“既然是这样,早就该好好讲一下了,大家都有一碗饭吃。看来我从你们的地皮上过也得给钱了。”
几个大帮主说,不敢,不敢!只是请辉哥想想,您是过路神仙,我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家中也有嘴巴等着吃喝。
辉哥不语。他忽然问道:“金三角那边的毒品,除了这一路由云南去香港,还有什么走法?”
“金三角的大陆人直接发货,量很大,往南,走缅甸、泰国的水路,由香港、马来去北美和欧洲。那边就是大主顾意大利人的天下了。”
“黑手党?”辉哥问,大家点点头。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去南边的路上干呢?”
“一是离家太远了,二是那边的路比较平坦,大买卖常常由金三角的武装押运,如果军队和警察来了,不太好脱身啊。”
辉哥把铁拐李叫到屋里。“伟光,今天算是把路铺好了。大家说好了,我们收的数给他们百分之五就行了,我们这两年虽然名声大振,但也有五十多个兄弟倒在了这里,我心里不好受。早知道,刚来的时候找他们谈就好了。”
“那时他们哪里看得起我们,这结果是咱们打出来的!”
“对对对!你猎杀山雀的那一枪起了很大的作用。山雀一死,这帮人吓得连家都不敢出了。老弟当年救我一命,这次又救了我一次,我无以为报啊。”
“大哥说哪里话。”
“伟光,听说有个广州人在香港闹得厉害,很多云南、广西以前的知青和参加过反击战的人都过去投奔他了。我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也听说了,但是,那家伙是抢啊,我不愿意去抢老百姓的东西!”
“如果有机会。过去看看再说。这边现在平静了,但你就真以为可以和气生财了?这些黑帮常常言而无信,突然一天杀回来了,咱们没有防备,更危险!”
辉哥的话果然应验了。
那天,辉哥带着几个保镖回到中国一侧的一个秘密住处,这是为了防备黑帮的突然袭击而准备的。这几年黑帮的边境活动遭到中国边防军的打击,不敢轻易过境活动了,所以,在中国境内住着反而安全点儿。
马上就要到家的时候,辉哥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他停住脚步。这是他当年在部队时,多年与边界对面的黑帮周旋练就的本事,又经历了越南战场的考验,错不了!他的房子后面有四棵树,平常这个时候,总是有十几只鸟在树上叫着,因为下面就是个大鸟窝。今天树上却一只鸟都没有!他立刻让大家隐入树丛,自己从侧面潜行而去……乖乖!房子前后居然有十几个人在灌木丛中潜伏着。等着要他的命!这是谁的人?不是说好了不再大动干戈吗?
他刚要下手杀掉这帮人,忽然明白了,不行!一石二鸟,这一手厉害呀!这是两层陷阱! 如果这帮人杀了我,当然是大功一件,如果我识破了这个陷阱,杀了这伙人,枪声一响,我就会陷入中国边防军的重围,难以脱身。阴险!这帮家伙里边只有朗惹那个人能想出这么毒的计。
他微微一笑,让一个干练的保镖用刀去解决掉一个靠外围的匪徒,千万不能出声!他要用一具尸体给这个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人留个口信! 辉哥他们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里。
辉哥摆酒,请了当地所有的黑道老大。辉哥的人马以凶狠的攻击方式,暂时降伏了这些凶残的帮派。现在突然听说他要走了,大家好生奇怪!特别是朗惹,这个大帮主的实力曾经非常强大,所以他不把辉哥放在眼里,他倾巢而出,想像割草一样杀尽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没想到一交手就差点被辉哥的人全歼了。不光如此,辉哥还抄了他的老巢,要不是他跑得快,连命都没了。
他不服输,可又不敢吭声:大毒枭山雀的下场让他不寒而栗。那天,他神机妙算,布下连环计,不光让辉哥给拆解了,还宰了一个他手下的兄弟,给主子带个信回来。现在,他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辉哥来收拾他。他唯有求神仙保佑,但愿辉哥不知道是他干的。他忽然听说辉哥要离开这里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喘出一口大气来。
“辉哥,你在缅北打下一片江山,大伙刚有点儿习惯了,大家都有点进项,也不整天杀来杀去,天天死人了。这鸦片生意,永远是财源滚滚,你辉哥的客人进进出出,有多少货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你发了大财,怎么又要走了呢?”
“我怕我的脑袋不安全,有人老是惦记着它呢。要是有一天脑袋掉了,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辉哥的眼睛斜瞟着朗惹,意味深长。
朗惹的脸色变了。“这……您说笑话了。辉哥在缅北,一言九鼎……”
“今天是好日子,不说掉脑袋的事儿了。各位老大在上,我辉哥鲁莽,惊动了大家的好日子。我初来乍到,借大家的碗来吃了几顿好饭。这饭吃完了,碗筷还是要还给主人家的嘛。要走了,给大家赔个不是。大家今天开怀痛饮!”
朗惹告辞了。酒很好,可他不敢多喝。他暗自庆幸,这家伙真的走了!他心中狂喜,他马上就要去把山雀手下的那些没有人管的人马收过来,重整旗鼓。在这一带,除了死鬼山雀,朗惹算得上是足智多谋。山雀被辉哥干掉了,辉哥再一走,这缅北一带就是他朗惹的天下了。
他和随从翻过最后一个山坡,快到山寨的入口了。他刚踏上那道护寨水沟上的木桥,密林中“嗖”的一声,一枝硬努飞来,正中咽喉!朗惹转了半个圈,直挺挺地栽下桥去。
第七章
铁拐李光着膀子,全身是汗,走进辉哥的屋子。他“咣当”一声,把一枝弩发射器扔在地上,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摆了半天才把他那条不好用的腿弄成一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大哥,搞定了!我没什么事,就一直跟着他,让他死在自己的家门口了!”
辉哥给他端了来一杯浓茶,又把电扇移过来对着他。他忽然看到铁拐李满身的疤痕,愣住了。“哎呀,自从你穿着军装走出医院,我觉得你捡了条命回来,光顾了高兴了,真是没想到看看这些伤疤,这全是为了我这条命啊!兄弟!”
“太难看了,所以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脱衣服。今天太热了,受不了!今天索性也给看看这条大腿是怎么接起来的。”铁拐李脱掉裤子,露出那条短了一截的左腿。整整一圈凸起的肉瘤,高高矮矮地沿着接口,像一条暗红色的虫子趴在那里。
辉哥沉默了半天,忽然说:“兄弟,咱们不在这大山里卖命了,钱也足够用的,回去当老百姓算了。可是,要是每天什么事都没有,日子怎么打发呀?”
“全看自己怎么想了。”铁拐李把他差点儿就成了体育学院的教员的事告诉了辉哥。辉哥睁大双眼,一屁股坐回床上。
“你……混蛋!你为什么那天喝酒的时候不告诉我呢?真不该让你来呀。”辉哥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大哥!”铁拐李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想它干什么!当年我说过,什么时候大哥需要我李伟光,我立马就到,早就说好的嘛!再说,我也不是白出来混的,现在钱是不发愁了,也算这辈子干了一件大事吧。”
辉哥和铁拐李带着几个愿意来香港看看的兄弟来到香港,正赶上香港警方全力围剿他们正要找的叶继欢。为他们引见的人说,情况太紧,现在很难找到叶继欢本人了。
铁拐李看着报纸上整版报道的叶继欢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在抢金店时对老百姓下毒手,觉得这不就是土匪吗?他心头失落,觉得和在缅甸森林中的武装押运有本质的区别。他想起当年他随着辉哥刚到云南时,有人出重金要他们在中国境内押运货物,辉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说,这辈子混得再差,也不会朝解放军开一枪。我们都是这支军队培养出来的,生活所迫,已经给解放军丢脸了,如果以后真是在中国境内遇到了中国军警追捕,跑不了,就自杀!
看着装备精良的香港警察,满街的警车呼啸而过,辉哥决定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他们在香港无所事事,后来见到了大圈帮里的一个重要人物——文强。文强看上去很安静,不像报纸上的叶继欢那么凶悍。他很诚恳地介绍了香港各个帮派的情况,说他们来得不是时候,有些大圈帮的成员被迫离开香港,到加拿大去了。
“叶老板这种方式也是不得已,绝非长久之计。我们都听说过你们的事,缅北的大英雄!非常敬仰,丛林战,过瘾。可香港不是缅北,警察令人非常头疼。我们不想杀警察,可叶老板闹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了退路。我找中间人和警方交涉过,看有没有第三条路,没有了。另外,以前我们血洗14K,古惑仔,他们也都想杀了叶老板。你们再想想吧!如果想到加拿大去,我在那边有很多朋友,可以帮忙。”
第二天早上,铁拐李一起床,就看到了报纸上的特大新闻:
“匪首叶继欢在昨夜的警匪枪战中受伤被捕!”
辉哥又一次感到了他转业回家后的那种失落感。香港的摩天大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已经在大街上被小流氓欺侮了两次了,还有一次被小巷里楼上的一个悍妇泼了一盆污水!他看着还在楼上破口大骂的妇人,心中已然发射了一颗子弹,正中那悍妇的眉心!
晚上,悦耳笙歌,银辉泄地。他们在一个大酒店里闲度时光。辉哥忽然问铁拐李:“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我会上了这条路?”
“英雄不问出处,江湖上的规矩嘛。”
“咱们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现在的这些小伙子就什么都说。三茅刚来的那天就把他的老底全告诉我了。三茅是高干子弟,红卫兵出身,他爸爸是广州的一个将军,文革时期给废了。他小小年纪,跑到云南来,是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还为缅共打过仗。我真是喜欢他。这小子!在缅甸时,他要是回来晚了,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三茅已经决定跟文强去温哥华了,几个人一起走。我和他说了,到了那边,千万别莽撞行事,咱们连话都不会说,肯定比在香港还难!他们几个人都年轻,以后最好找个清白生意,上岸算了。对了,说说,你是怎么干起这一行的?”
赵保中转业回到家乡,在一家国营化工厂当了保卫科的副科长。热烈的欢迎,省市首长接见,群众鲜花……然后日子归于平淡。赵保中的头部受过伤,正好养息一下。本来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正中赵保中的下怀,云南的深山老林在脑海中已经慢慢地淡如薄雾一般。他乐呵呵的,享受着和几亿中国人民一样的那种不富裕也饿不死的日子。
那时,改革开放刚开始。第一批弄潮儿几经下海捞金了。赵保中落得个心安理得,守着穷日子,过的舒舒服服,平平静静的。儿子慢慢地大点了,以后他有点大出息就行了。
可是一件事的发生改变了这一切。
化工厂的仓库连续发生盗窃案,一种非常贵重的化工原料被大量盗走。公安局起先非常重视。赵保中对着发案现场仔细地捉摸着,他断定这是一起内盗案。厂里的领导们和保卫科的郑科长对他的结论很不满意,一致认为是外人作案。还让他别再管这件事了。赵保中想,吃人家一碗饭,干活总得认真点吧!他已经看出来,那些东西不是一次拿走的。他自己悄悄地在仓库外面设伏,将那帮盗贼抓了个正着!
原来这伙人都是厂领导的子弟、保卫科长的亲戚……他们已经通过倒卖这些材料挣了好几十万了!赵保中惊呆了。他抓了一手屎,却连个擦手的地方都没有!这帮人后边的保护伞上窜下跳,公安局轻描淡写地处理了这个案件,首犯只关了两个多月就放出来了,到处扬言,要废了赵保中。他被调离了保卫科,成了厂里的工会主任,主管办公楼的墙报、抄抄写写的事、放电影、过年过节在厂大门口插上很多的红旗……赵保中还挺喜欢这个活,和厂领导们一度闹得挺僵硬的关系也慢慢缓和过来了。连以前他的顶头上司、厂保卫科长都说,老赵这个人心胸宽阔,真没想到。
赵保中的妻子在一个国营大厂里工作了二十年了,厂子突然倒闭了,突然间,全家的担子都压在了赵保中一个人肩上。他的那点行政十八级的工资,简直就是穷人的同义词。赵保中对钱这个东西开始关注起来。这一关注,却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破获了一起受贿案!
工会负责购买劳保用品的一个科员,利用职务之变,几年来从供货商那里得到了二十万元的回扣。这在八十年代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了。看着那些购买防毒面具、手套、口罩、安全鞋、工作服之类的发票,他如梦方醒,原来这工会竟然是个好地方呀,是除了厂里的原材料采购之外的最肥的地方!
赃款一分钱都追不回来了。那个人去坐牢了。那天他从办公室被警察带走时,平时对赵保中毕恭毕敬的他,对着他破口大骂:“赵保中!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你这个傻X!等老子过三年出来,你他妈的早就穷死了!”
赵保中穷得一筹莫展。他儿子该上小学了,他的地址和市里的一个好小学就隔着一条街,但他们这边就不属于那个学校的生源范围了。儿子要想上那个学校,非要缴纳六千元的赞助费。他连这六千块钱都凑不出来,借了朋友的不少钱,才算是把儿子送进了好学校。赵保中十九岁参军,从战士干到营长,转业后又在工厂里干了这么久,越干越穷,居然混到了负债累累的地步。
都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国营的化工厂连年入不敷出,处于半停产状态,工厂竟靠着变卖企业资产来解决工人的工资。连傻瓜都能看出来,这个厂的寿限快到了。赵保中赶在工厂的大门最终关闭之前,找到了一份工作。他老婆的朋友家有人开了一个制鞋厂,让他在仓库里当个保管员。每天进货、出货,各种各样、各个尺码的鞋,让他头昏脑胀。他这个当年西南边境部队中名气最大的几名山地丛林战的基层指挥官之一,受老百姓敬仰爱戴的保护神,竟混到了这个地步。
一个曾经是他手下的排长来看望他,见老连长在惨白的荧光灯下,在一直码到天花板那么高的成百上千的鞋盒子中间转来转去,眼泪都下来了。
那个家伙真是花钱如流水啊。他悄悄告诉赵保中,他没出息,但不想去挣国营企业里那点儿可怜的钱,目前在边境那边有个帮别人押运“白货”的特殊武装,就像外国电影里看到的那些雇佣兵一样,大把挣钱,但脑袋别在腰带上,说不定明天就倒下去了。这帮人目前素质参差不齐,有时伤亡很大,如果老连长愿意去上几个月,帮助训练一下这些士兵,会得到一笔非常可观的报酬!临行,他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钱和联系方式。
赵保中变得沉默不语。部队多年的教育和培养,难道最后只能这样去挣钱养家吗?这不是给咱解放军丢人吗?可眼下他穷得快要连这个家都养不起了。
他毅然辞了那份工作,买了火车票,火车换汽车,汽车换拖拉机。再换马车……在联系人的带领下,在丛林里走了一天多,在一处隐蔽的山谷里过了边境线,来到一处隐蔽的林间训练基地。基地指挥官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喘了几口气,才告诉了赵保中,他的战友已经在一次与当地匪帮的交火中,永远倒在了异国的土地上。
“辉哥”这个名字出现的第一天,基地指挥官就觉得,在辉哥咄咄逼人的气焰下,他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弟兄们!我奉我的战友在天之灵的命令,在三个月内让你们脱胎换骨!训练营里没有真正的敌人。你们的敌人就是我!我就是要把你们累死,累不死的,在敌人面前就不容易死了!”
看着这支无名的军队,辉哥告诉基地指挥官,他们缺少一两个灵魂人物,就像美国的篮球队里总要有一两个大牌明星一样。在边境部队的每个连队中,都有数名来自特种部队的战士,他们能让一只突击部队如虎添翅。
终于有一天,在列队完毕的操场上,辉哥指着一个中等个子、身板精瘦、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大叫一声:“豹子,出列!”
辉哥虽然不是特种兵出身,但格斗技巧出众,他已经力所能及,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传授给这些士兵了。豹子以前练过武术,是擒拿格斗最出色的学员。
“看见那个人了吗?弄死他!”
“这……”豹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弄死他!”辉哥大吼一声。大家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今天辉哥怎么啦?
豹子犹犹豫豫地走到那个人面前,回过头看了辉哥一眼,辉哥正恶狠狠地死盯着他。他不能再犹豫了,转身迅速出招,他右腿跨步、下蹲、拧腰左转身,右手同时由对方右边腋下插进去,上翻并抓住了对方的脖领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想用一个背摔把他摔倒在地!
谁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豹子像个破麻袋包一样飞出去两米多远,重重地落在地上,扬起一阵黄尘!豹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惊呆了!
“弄死他!”辉哥大叫着,面无表情。
豹子这回真急眼了,他发疯一样冲上去,手脚齐上,可是竟然被连续重重地击中肋骨和喉咙,一时竟晕了过去!
“你们两个,出列!去杀死那个人!”
两个士兵一拥而上,才交手几个回合,一个就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另一个被那个人压在身下,喉咙被一只像鹰爪一样的手紧紧锁住。
全体学员都张大嘴巴,简直是呆如木鸡。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他就是铁拐李,你们以后的擒拿格斗教官!我那点本事,还不够和他斗上一分钟。他还有个绝活,给他一支狙击步枪,他可以在千米之内把人头打成个漏夜壶!”
半年过去,赵保中回家,家里再也不会穷得丁当响了,可是家乡死气沉沉的日子,让他觉得自己在慢慢地枯萎、死去。他觉得,在那片异国的密林里,他就像是一块坚冰,被放在亚热带炽热的阳光下,慢慢化成了水,渗入泥土中,又被大森林所吸收,成了森林的一部分。他安排好家中的一切,只身回到了营中,成了众望所归的指挥官。这才开始了那一段让沿途黑帮魂飞胆丧的血腥屠杀。
第八章
80年代初期,盘踞在加拿大西部大都市温哥华的越南势力遭到来自香港的大圈帮的挑战。
大圈帮的成员们刚到加拿大时,面对的是一个和香港完全不同的陌生环境,最初只能在唐人街落脚立足。当时,主流社会的白人对华人很歧视,唐人街的那些台山华侨对着洋人只会唯唯懦懦。自从越南人登陆加拿大后,以前在唐人街收保护费的华人帮会跑得无影无踪,只有越南帮在横冲直撞。
当时占唐人街商铺绝大多数的台山人,根本不理这些来自大陆的人。大圈帮的成员们受了不少台山人的气,可越南人一来,这帮台山人就软了,那保护费是要多少给多少,大圈帮的人知道,要想翻过身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大圈帮里又不少参加过缅甸革命军的知青和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复员转业军人,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先礼后兵,先是约了越南帮的大佬,坐下来好好谈谈双方的利益。越南人自然不会买这帮外乡人的账,双方初次打交道就翻脸了。
温哥华警方最初也是偏袒越南人,毕竟大圈帮是刚来的,没有根基,人生地不熟,强龙难压地头蛇。三茅他们跟随文强刚来到温哥华时面临的就是这个状况。
大圈帮一下子多了这帮来自缅甸、曾经与缅甸政府军和各路黑帮浴血相搏的生力军,立即对越南帮发动了有组织的攻击。三茅这个在缅甸丛林中杀人不眨眼的小伙子,一下子成了警方注意的目标人物。他主谋的几次袭击,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越南帮的几个头面人物命丧黄泉。温哥华市内的几把大火也烧得让人莫名其妙,几个越南帮的大头领的豪宅被烧得只剩下一个架子,弄得他们无家可归。
加拿大警方要掌握了直接证据才能抓人、起诉的。这几次攻击干得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警察拿大圈帮自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平时也就是拿着几把砍椰子的刀称王称霸的越南人真是傻了眼,警方也急了。
温哥华向来治安还算不错,这几出人命案震惊了这个太平洋海岸上的美丽的城市:一场黑帮大战一触即发!香港警方发来的关于大圈帮的资料,让皇家骑警和温哥华警方感受到空前的压力。原来,这是些经历过真正的铁血战争的人,生死淡漠,冷面无情。真打起来了,一线的警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情报显示,还有更多的大圈帮成员从从港澳,欧洲和东南亚乘船和飞机偷渡到温哥华,摩拳擦掌,要让越南人死无葬身之地。
越南帮在警察的压力和大圈帮强悍的攻击下撤出了温哥华,唐人街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整个华人社区都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大圈帮的大名不胫而走,三茅刚登陆没多久,就成了帮内的一个老大了。
文强在大圈帮的头面人物的会议上,强烈提议大圈帮扫荡穷寇,不给越南帮喘息之机。他亲自带兵掩杀,一路东进,在阿尔伯塔省的省会艾明顿找到并处死了越南帮的顶级人物“蛇”,将这条蛇剁成好几截,扔到一个湖里。越南帮群龙无首,继续东逃,进入了多伦多这个加拿大最大的城市。
辉哥和铁拐李到达温哥华时,正是大圈帮扫荡越南帮大获全胜之时,他们没见到三茅,他已经随文强向东追杀越南帮去了,正在艾明顿附近寻找隐藏在那一带的越南帮大首领。
他们俩被安排到一个安静的度假胜地住下。这是温哥华闹市区以南的富人区,北边与温哥华闹市区隔河相望,西边隔着萨利斯海湾,就是维多利亚岛,离温哥华国际机也不远,是很安静隐蔽的一片海岸。这一带海上船只很少,为数不多的几只私人游艇在近海的岛屿之间穿行。每天太阳懒懒地升起,又悄悄落下。
在缅甸的日子,他们连睡觉都要争着一只眼,杀身之祸随时可能降临。到了加拿大,人们平静地生活着,早晨,隔壁小孩们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了,收垃圾的卡车来过了,早餐后的邻居开始修剪花枝,自动喷水器开始浇灌草地,下午,某家响起了割草机的声音,路上时不时几辆豪华轿车静静驶过……
辉哥一睡就是两天。中间爬起来上个厕所,吃点东西,又昏昏睡去。十年军旅生涯,面对境外的敌对势力、匪帮、国民党军队、特务。后来是那场血腥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和更为残酷的与黑帮的战斗……他太累了,忽然有了这么好的地方,他睡得无所顾忌,像一条被扔在案板上的死鱼一样伸展。
他醒了,竟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他走进客厅,客厅很宽大,没有水平的天花板,而是原木面板直接顺着屋顶的斜面一直到顶。巨大的玻璃窗从脚下一直到天顶。
他走出房屋,站在用木方搭就的巨大的阳台上,隔着游泳池,望着远处的大海。海上金涛点点,风帆斜挂,辉哥戎马生涯,哪里见过这么豪华的去处!他想象中的天堂也比这里逊色多了。
游泳池中,一点白色浪花翻滚,那是铁拐李在游泳。这家伙!他这几天像着了魔一样,疯狂享受这个初来乍到的国家的一切,吃麦当劳都吃得上吐下泻。
这个像天堂一般平静的地方,其实并不平静。离他们住的地方只有几公里远的一栋千万豪宅,这几天挂上了“出售”的牌子。房主黄文达,越南帮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一个晚上开车回家,他妻子都看见了亮着灯的轿车开上了车道,进了车库,但人老是不进屋来。妻子觉得有异,到车库里一看,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黄文达和他的保镖双双被杀死在车库里!
这是铁拐李的杰作,他们给温哥华大圈帮的见面礼。
辉哥想起了文强的一句话:这里不是缅甸了,冲锋枪派不上太大的用场。欧美的黑帮与亚洲黑帮最大的区别就是不轻易伤害一般老百姓,不像亚洲黑帮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对老百姓大开杀戒。因为黑帮的地下生意财源滚滚,还有很多合法的生意,谁都不想和警察过不去。如意大利黑手党垄断了欧洲和美洲主要国家的大量的建筑业、餐饮业、娱乐业、酒吧、按摩院、脱衣舞厅和色情产业等。只有当黑帮的自身利益受到挑战和威胁时,血雨腥风的火并才在帮派内部或帮派之间爆发。
他妈的,这个国家!连黑帮都遵纪守法了!辉哥摇摇头,打开一瓶啤酒,坐在一张靠椅上。
辉哥静下来想想,自己能把带来的资金投到什么方向上。他不是生意人,头都想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当然,当打手的日子很闲散,平日无事,关键时刻出手,每个黑帮里都养着一帮这种人。这不是辉哥和铁拐李的生活方式,他们更适应缅甸的大森林。这里,真刀真枪大干一场的事儿不多,更多的事情以更为诡秘的方式进行。
铁拐李作为温哥华大圈帮头领的贴身保镖,很快就定下来了。那天,在比武场上,铁拐李面对五个保镖的进攻,施展硬气功,纹丝不动,那些人的拳脚仿佛打在了木桩上!五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知道铁拐李在江湖上的威名,不等他出击就不打了,抱拳认输。
辉哥的日子就过的太闲散了。大圈帮的头领知道他文韬武略,深谋远虑,曾经在缅甸血洗缅北的黑帮,对他非常尊敬,但不敢让他真正进入黑帮的核心领导层。在他参与策划了几次对越南帮的攻击之后,那天衣无缝、招招毙命的绝杀,不光让越南帮丧胆,也让大圈帮的老大们吓破了胆。随着越南帮的势力被赶尽杀绝,温哥华安静了下来,中国社区对大圈帮清除唐人街越南势力非常支持,大圈帮的声望越来越高,辉哥被客客气气地雪藏了。
在温哥华过了两年舒舒服服的懒汉日子之后,辉哥最终决定离开温哥华,由三茅介绍,来到了文强这里。让辉哥大感意外的是,文强立刻把辉哥和铁拐李的钱投入他的地下生意之中,按股分成!文强这个人胸襟开阔,让辉哥和铁拐李对他崇敬有加,另眼相看。
第九章
多伦多的黑帮团伙多如牛毛,除了掌舵的西西里黑手党,最大的势力是老巢在魁北克的加拿大黑帮“地狱天使”,同时还有经营毒品的哥伦比亚黑帮和海地的黑帮,拉拉杂杂不下四五十个。文强的帮派和越南帮,和黑手党相比,已经有点儿小打小闹了。但如果说到手段残忍、凶狠毒辣,黑手党之后可能就会排到越南帮了。文强淡出大圈帮后,行事非常低调,他当年扫荡越南帮时威名大震,所以,凶残的越南帮对他礼让三分,还长期为他提供非法物资的供应渠道,成了一家人。
越南帮主换成阮文杰后,文强感到日子不好过了。他铤而走险,除掉了利国伟之后,又决定让辉哥和铁拐李把阮文杰手下的三个得力干将除掉,让阮文杰短期之内不能再有什么大动作。
一天夜里,电影散场了,阮文杰的助手、智囊“崩鸭”随着人流走出了电影院,他的女友还在电影院里边的厕所里没出来。“崩鸭”点着一根烟,和他的保镖热烈地讨论着电影里的情节。电影院里出来的人太多,他们俩避到路边上,等着“崩鸭”的女朋友。忽然,一棵树下闪出一个人影,将一柄锋利的长刀深深插入“崩鸭”的后背,外边子留下刀柄!保镖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另一个人用钢丝勒住脖子,往后一背……
那个女人出来后到处找不到人,直到报警之后,警察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黎俊三,一个越南超市的老板,阮文杰的核心成员之一。他刚从银行提款机里取出几百块钱,装进皮夹里,突然蹿上来了一个黑人少年,一把抓走了钱包。黎俊三一气之下追了上去,小黑人一转身钻进了一个小巷。好啊!黎俊三知道这是个死胡同!他追进去,那个小子果然无路可逃,正踩着一堆居民们扔出来的旧家具爬上路旁停放的一个巨大的装垃圾的拖车车箱。黎俊三追了上去,他爬上垃圾车箱,小黑人已无路可逃。忽然,黎俊三像是一脚没踩稳,掉进了垃圾箱里。小黑人瞪大眼睛,看着垃圾箱里发生的事,吓得魂飞天外!有两个人从垃圾箱里爬出来,一个人掏出一沓钞票递给小黑人:快走!那个钱包里的钱也是你的了,快走!
过了一个星期,黎俊三的尸体被拖车公司的司机发现,报纸的头版头条报道了超市老板林俊三被不明身份的杀手勒死在垃圾拖车的车箱里。
刚刚走出监狱的阿育,替一个老大坐了几年牢。他们当年劫了银行押送现款的安全车,在警方的穷追猛打下,只有丢卒保帅,让阿育当替死鬼了。出狱后,他一下子拿到了一大笔钱,死心塌地地帮着老板一步步收紧文强脖子上的绳子。
阿育好赌,几乎每天晚上都在赌场里混。有人专门开车送他到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的赌场去,赌上几天再回来。那天晚上他赢了钱,在赌场的酒吧里喝得烂醉,出来时路都有点儿走不稳了。司机把车开过来,接他上了车。
从此阿育就人间蒸发了。
辉哥和铁拐李的行动终于引起了多伦多警方的注意,矛头直指文强。
文强耷拉着一张脸,坐在一个餐厅里。桌子对面的托马斯议员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文强必须停止对越南帮的攻击。多伦多的命案已经让警察丢脸了,年关还早着呢,在各种命案中死的人已经逼近新的记录了。文强争辩说,中国社区很平静,命案增加是因为黑人社区的内斗造成的。可托马斯议员不管那末多。这次他的来意很清楚:从温哥华来的一个越南人是警察的目标人物,警方准备在多伦多拘捕他,因为他犯有多项罪,证据确凿。这个人很熟悉对手大圈帮的情况,大圈帮请文强帮忙干掉这个人。所以,文强也一直在找他,警方希望文强能让以前从缅甸来的那几个人去干掉这个越南人,然后警方要在现场抓这几个他们一直想抓却一直没有证据的杀手。作为交换,警方仍然不打扰文强的黑市生意。
文强找到辉哥一行人,说他有件很难办的事情要交给他们去办。明天晚上,有个越南帮的大佬级人物要下榻于市郊的一个豪华的大酒店,据可靠消息,警方已经知道消息,肯定是要埋伏在酒店里,只等他来了就下手。问题是,这个人不能落在警察手里!他知道很多加拿大西部大圈帮的行踪,为了赎身,他会向警方提供大量不利于大圈帮的消息。这个人非常危险,明天晚上非死不可。而且一定要抢在警察前面。
辉哥和铁拐李犯难了。辉哥说,唯一的办法是今天晚上就住进去。这是一家豪华酒店,客人不是很多,明天,几个大男人住进去太扎眼了。他们问文强,要是酒店被警察封锁了,哪里是能突围之后进入大街最近的点,文强拿出图纸,指出,大概只有二楼的管理办公室窗外可以很快进入大街,那个窗户外边正好是酒店在一楼的一个库房的房顶,从房顶上跳下去,强行穿过一家民宅的后院就可以跑到大街上了,接应的车可以在那里等。铁拐李说,这么容易走的地方,靠不住了,警察肯定会在那儿等着。
三茅突然说:“如果警方作好了一切准备,先让我们杀人,再抓我们呢?我们就属于在作案时当场被捕,证据确凿了!这样,警方既借我们的手铲除了他们头疼的越南人,又把我们铲除掉!一石二鸟!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跟本到不了那间管理办公室!人在酒店里,可不是在大山里,警察的武器装备精良,肯定还有直升飞机帮助,很难和警方对抗很久的。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大家愣了一下,如梦方醒,都抬起头来,看着文强。文强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安。
三茅说:“这次可以考虑用狙击枪在酒店外边杀掉越南人,杀完就走!大名鼎鼎的铁拐李就在这里呀!”
“不行!”文强说,“警察肯定也会有狙击手在外边,那样会爆发与警察的枪战,我们会死更多的人,铁拐李很厉害,警察也会死人的,而且,惊动了大量市民,治安出了问题,是警察最不愿意看到的,警察以后会报复,平平静静的生意以后都做不成了。”
铁拐李没说话。他看着屋子里这几个人,各说各的。三茅看出了整个的阴谋,这家伙真是成熟了,这件事简直就是去送死。可是,文强的话是不能不听啊!
辉哥和铁拐李后来和大圈帮温哥华的人面和心不和,三茅在文强面前只说了一次,文强就毫不犹豫地收留了他们,他没让他们当个打打杀杀的小喽罗,而是让他们在他的生意中占分上一份。平平静静地生活,进项不小,比在缅甸把头别在腰带上过日子强多了。这好日子全是在文强一手操作下的黑帮生意带来的。铁拐李还偷偷地回过一趟国,国内的朋友各忙各的,都以为他还在云南工作呢。
文强虽然从大圈帮淡出,但每次大圈帮有难,他总是伸手支援。铁拐李想,现在文强有了麻烦。我们理当挺身而出。可是,今天文强好像有点儿要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按帮规,他们应当服从文强。文强是个智囊式的人物,在江湖上拼杀这么多年,他亲手杀掉的人没有几个,利害关系看得尤其清楚。连辉哥都说文强是个将才,在大城市里,和黑帮斗心眼儿、做黑市生意、火并杀人、谁该杀谁不该杀,比在缅甸和匪帮打交道复杂多了,这些事还真得听文强的。可是辉哥今天为什么看不出这是一条毒计呢?
辉哥还真是有大将风度,关键时刻不慌不忙。“文老板,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儿,我们不能不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道理我们当兵的都懂。这件事我们应下来了,您还有什么要求?我知道您和警方和政治家都有默契,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注意,别坏了您的事。”
文强沉默了。这些缅甸来的人真是够义气!辉哥何等人物,他是寄宿我的屋檐之下,按帮规臣服于我。文强知道,明天晚上的这件事,根本瞒不住这三个人。他真没想到,三茅的脑子这么快!可辉哥竟这么痛快就应下来,让他惭愧。
“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杀警察!我们的生意能不能继续下去,就看今天晚上了。”
他们从文强那儿出来,辉哥就说了:“文老板好像是要放水!他干吗不和我们明说呢?丢卒保车的事我们都想得通,他文老板对我们有恩,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他一定是在警察那边遇到麻烦了,警察非要抓住了我们,文强才能脱身。
现在,事情很明白了!三茅说的对,警察肯定是让我们杀人,再抓我们!我们只要现身,文强就没事儿了,警察如果抓不到我们,是他们无能,和文强没关系。他让我们一定杀掉那个越南人,是对大圈帮有好处,也对警察有好处,因为警方对他很头疼,自己又没有理由杀人,才借我们的手杀人。这个人一死,警方就有了我们杀人的证据。如果我们被抓了,或者干脆被乱枪打死了,才是文强最不愿意看到的,但他也没办法。而这正是警方最高兴的。文强只好哄送我们去送死,但他又在心里赌我们能脱身。”
“辉哥,分析得太精辟了!你说怎么办吧。”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去,我们脚底下抹油,走了,我们投在里面的股份干脆就不要了。那样一来,文老板就被架在在火上烤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
“只是告诉他,我们去,但决不能用他说的办法,照我说的做。”
第十章
多伦多北郊地区因为风光秀丽,湖泊众多,有很多有钱人在这里建别墅、游艇码头,许多豪华的大旅馆也建在这一带。
警察从下午两点就已经开始监视这栋旅馆了。原来估计,文强的杀手会提前到来,越南人一出现,他们会抢在警察前面干掉越南人。可直到快六点了,目标人物一个都没有出现!
酒店里好像比平常热闹多了,一辆大客车拉来了一车中学生,男男女女,色彩鲜艳的服装,嘻嘻哈哈的笑声,对豪华设施的惊叹声,散在带着玫瑰香味的空气里, 一下子给酒店增添了不少鲜活的气氛。大堂里、电梯里、每层楼的走廊里,到处是这些大孩子。
安大略省的警察总长都来了。他一进门,警察总监就告诉他,目标人物还没有出现,倒是来了一大帮孩子,可能会给抓捕带来不少麻烦。按照警察总长的预定计划,他们挑选了这个酒店,是因为这个酒店住的都是有钱人,客人比较少,可以找机会直接击毙这几个危险的犯罪分子。可这么多的孩子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而且,马上鱼饵就要按时到达了。文强可是说了,他的杀手们一定来的呀。
去酒店的路上,辉哥接到文强的电话,说警察设伏,他想来想去,太危险,可以取消这次行动!辉哥只是说,箭已离弦,不得不发!就关了手机。
看来文强的良心还没有坏到丧尽天良的程度。干吧,事情成了,他们欠文强的人情就算是两清了。
越南人的车到了,所有的警察紧张起来了,狙击手全部到位,看是不是有人要远距离猎杀目标。越南人走进大堂,径直走到柜台前,开了房间,向电梯走去,他的行李由服务生推走了。电梯里有两名便衣警察,每层楼的电梯间都装了监控设备,可以看到进出电梯的人,还有人员在每层楼暗中监视。可以说万无一失。
越南人出了电梯,走进他在16楼的房间去了。
果然不出辉哥所料,他们没出现,警察就不收网抓人,鱼饵越南人被放回房间里去了。
警察总监有点急了。目标人物怎么没有出现呢?难道被文强耍了?
快八点了,越南人走出了房间,乘电梯下楼,到餐厅吃饭去了。几个便衣警察只好也买了点东西,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保护着他。
越南人吃完了饭,抓了一份报纸,在大堂里的沙发上看了起来。警察总监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他气得要命,本来以为对手第一时间会到达酒店,可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计划必须改变了,看来要和这几个狡猾的家伙熬上一夜了。
总长和总监盯着监控室中每一层楼的监控器,事情复杂了。原以为文强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进入酒店,干掉越南人。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难道他们真的不来了?或者是等警察的监视松懈了,在半夜下手?这样一来,不知道什么时间目标才出现,监视目标的时间就变成没完没了。
越南人站起身,走向电梯。马上又两个便衣警察跟了进去,又有几对男女和几个学生也进了电梯。警察总监死死地盯着监视器。
到了四楼,几个人出了电梯。又几个中学生进去了。看上去一切正常。
到了六楼,很多人出了电梯。走进了娱乐中心。这里有酒吧、按摩院、桑拿浴室和一个小型的赌场。里边也出来了不少人,大概都是晚上来放松一下的,大家让一个少女扶着一个老太太先上了电梯,后边又跟着进去了几个男男女女,有的人没上去,只好等另一部电梯了。
到了十楼,人们都走出电梯,警察们数着每一个人,还有一男一女、那个少女和老太太还没出来。
电梯过了越南人住的十六楼,没停下来,却在十八楼停了一下,又一直向顶楼升了上去。坏了,出事了!所有的警察都冲了出来,顶楼的电梯门打开了,两个便衣警察被打昏了,越南人已经被杀死在电梯里!电梯的门已经被破坏,失去了控制,可以随意拉开。
问题出在十八楼!那是酒店的会议中心,平日关闭,只是用来接待一些大型会议。电梯经过时不停,楼层显示按钮也不起作用,要从控制室发出指令,电梯才会在十八楼停下来。这伙杀手显然对这个酒店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们在电梯里杀人,同时还有两个人破坏了电梯门,路过十八楼时全从那儿跑了。
警察们冲进会议厅时,只有那个少女被绑在会议桌的桌腿上,嘴巴被胶布封住。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杀手花钱雇来的妓女。
那一大帮中学生的事也弄明白了,有个自称是电影导演的人出钱帮他们租了大客车,开了房间,让他们在酒店里拼命吃喝玩乐,制造气氛,说是正在拍电影!
警察们一遍一遍地看着录像带。看来,其他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是障眼法,那个老太太和那一男一女才是凶手!老太太?一个警官忽然猛醒:谁能在瞬间徒手攻击数人?传说中的铁拐李!那个老太太是铁拐李扮的!那一男一女肯定是专门上去抓紧时间破坏电梯的同党。
三茅就是扮的那个女的,他和手下另一个人打开电梯门,大家全从十八楼脱身了。他出了酒店,扔掉女装,按计划和他的小组会合后,开着一辆车跑了。不走运的是,他们的车在一个路口被挡住了,警察一辆一辆地检查,拿着嫌疑犯的照片,每个人都要看上几眼。警察认识三茅!三茅只好让同伴留在车里,等着检查,自己偷偷地溜出车外,跑了。当他马上就要进入一片民居时,被警察发现了。他被层层围住,跑不了了,他飞快地爬上旁边的一栋商业楼后面的防火梯,三茅不顾警察的警告,飞快地往上爬着,只要是能高出旁边的那道围墙,他纵身一跃,就能飞到墙外边,落入一家私人后院!但来了一架直升飞机,有个射击手的枪口对准了他,楼下的几盏强烈的探照灯照得他睁不开眼,
警察的扬声器让他不准动,再动就开枪了。三茅站在那里不动了。只需再上两三级,他就可以冒险一跳了。下面的警车一辆接一辆地开来,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卷起狂风,吹得三茅的长发整整齐齐向后面飘去。他知道,不知有多少枝枪正在瞄准他,逃不掉了。
三茅不想坐牢。虽然黑社会老大坐牢有人养着,暗中帮着,外面挣的钱照样有你一份,等你出了监狱,有人像迎接英雄一样把他接走。这么多年了,三茅凭着自己的一身硬功夫,凭着慷慨的为人,凭着一点不留痕迹地做掉敌手,赢得了帮内老大和大家的赏识和尊重……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多年未见面的父母亲。那年,他刚十五岁,就被红卫兵运动席卷而去,来到云南。他后来去了缅甸,加入了缅甸革命军……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回过广州。家里只知道儿子是缅共,死于兵荒马乱的异国他乡。
他痛痛快快地朝下面乱骂:你们这群比猪还笨的东西!来呀!有种的上来呀!哈哈,你们这些连男女都分不清的笨蛋!
突然,他快速向上爬了两级,飞身一跃!下面立刻响起密密麻麻的枪声,弧光闪闪,就像下面有人在烧电焊一样,那是狙击手的枪口的火花!三茅在飞行中身中十几枪,重重地跌落在软软的一片菜园中……
第十一章
文强掏出手枪,枪口朝着自己,把枪放在桌子上。他把这支枪朝桌子对面推了过去。桌子对面,辉哥和铁拐李脸色铁青,死盯着文强。
警方击毙了在旅馆里杀死越南黑帮的一名中国黑帮,挽回了不少面子。
越南人被铁拐李杀死在电梯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温哥华的大圈帮安全了,警察的目的也达到了。
文强的双手还是干干净净,接着做他的生意。
好像是皆大欢喜啊!
可是三茅死了。
“从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事儿根本瞒不住你们。你们一看见警察没立即收网,逮捕越南人,那就是在等你们!说实话吧,是我答应了托马斯参议员,会安排你们去那个旅店。对不起了,辉哥。这次情况太特殊,警方非要抓你们,我只好一边答应他们,一边想办法。我要是直接告诉你们,你们怎么会去呢?我心里哪愿意你们离开我呢?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们是帮我立了大功的人,我怎么会出卖你们呢?我只有相信你们的能力,相信奇迹发生,你们能脱身。我想,只要越南人干掉了,你们跑掉了,警察没伤亡,咱们的一个大包袱就算是卸下去了。我也真没想到,你们干得这么精彩,像电影里的事儿。”
“可是三茅死了!”辉哥一拳捶在桌子上,那把手枪跳了起来。“他是被你害死的!”
“打打杀杀这么多年,弟兄们死得不少了,你都可以说是我害死的。三茅死在撤退的路上,遇到了偶发事件,和前面的事儿关系不是太大了。干这行总是要死人的,你们都是边防部队出身,多少战友、兄弟倒下去了,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三茅从温哥华就跟着我,是一员虎将啊!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受吗?这就是我为什么犹豫了,半路上想让你们回来!可你说,箭已离弦,回不来了。你们不是找我来算帐的吗?开枪吧,枪就在桌子上,里边有子弹,抽屉里有我的遗嘱,我开的所有的生意的控制权,包括毒品的传送线路,都归你们二人。”
“关键时刻你出卖了兄弟,你还是人吗?看在你半路上的那个电话的份上,留你一条命!我们要是杀了你,取了你的生意,更落下一个杀人擅位的臭名。”辉哥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那份遗嘱,撕了个粉碎。
“辉哥,文老板有他的难处,他已经知错了。三茅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心里更难受。可是,调教他干这一行,时时刻刻都可能死人的。我们在缅甸不是也死了好几十人吗。文老板,没有你就没有我和辉哥的今天,你的大恩我们记着呢,三茅这事我们也记着。你欠我一条人命,我们两清了。走吧,辉哥。”
“等等,凭你铁拐李的本事,取我的头简直是小事一件,我随时恭候。你们真要走吗?坐下!听我说。
我们行内的事,血雨腥风,想杀我的人多着呢。你们今天有很好的理由杀我,就是没有三茅的事,你们杀了我,拿走了我的生意,在圈里也是常有的事!今天你们的哥们义气,君子风度,我从来没见过。你们没有必要走,现在你们名下的份额已经很多了,再过上几年,我们大概就是各有三分之一了!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很公平,没忘了你们的功劳。就像铁拐李说的,我欠你们一条命,可是,人还要活下去,生意还是要做下去,还是有人会丧命,黑道就是这么回事儿,苦海无边,大家挤在一条小船上,都想活下去,很残酷,有时候由不得你。明天我还会让你们去干掉什么人,我没说错吧。你们好好想想,冷静下来再说以后的打算。如果真要走,我会在香港给你们开账户,把你们的份额全转过去。这是一张二十万美金的现金支票,可以在香港兑现,辉哥去办,从香港一点一点寄给三茅的家里。他父母都在,他们已经知道三茅还活着,三茅这两年开始寄钱回去了,不会有人怀疑。这是地址。你们还是以三茅的名义,一次不要寄太多,他家是在部队的干休所,太多了要出事。让他父母慢慢习惯吧。看着我干什么?地址我早就从三茅嘴里套出来了,连你们都不知道吧。”
辉哥和铁拐李从加拿大消失了。
阮文杰的人找遍了加拿大,想杀了这两个人,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警察也在找他们。他们现在不再躲在文强的羽翼下了,成了警方通缉的最重要的人物!
有人说他们俩回香港了,但了解他们的人说,香港不是他们能常呆的地方,他们可能回缅甸去了,还有人说他们回中国大陆去过太平日子去了。
第二年,文强在与加拿大黑帮“地狱天使”的角逐中,被自己人出卖,躲过了一次“地狱天使”致命的炸弹袭击,又让警察抄了他的秘密转运站,当场起出大量的毒品和走私物品,被控的十几项罪名成立,进了监牢。文强在狱中仍能掌控外边他的势力,但他好像想好了退路。他想投巨资建一个佛教寺庙,从香港请高僧来主持,准备一旦保释出狱,就金盆洗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而在香港的监狱里,他当年的老朋友叶继欢已经皈依了基督教,而且还有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在监狱里结婚了。
数年之后
中缅边境上一个小镇上的检查站。 这种小地方,边境两侧的边民每天都要进出不知多少次,几个海关人员在这里如同虚设,边境部队执勤人员几乎认识每一个当地的老百姓。
一天,两个农民赶着一辆马车从缅甸境内过来,车上躺着一个衣着破烂、奄奄一息、皮包骨的中年人。
“老乡,他是干什么的?有边境居民证吗?”
“我们在山里发现他的,他病得走不动了,土匪抢了他所有的东西,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吃东西了,快病死了,让我们把他拉回来,他说,要死也要死在中国。我们看他怪可怜的……”
一个小战士说:“老乡,你这不是胡闹吗?他什么证件都没有,这怎么行呢?快把他拉回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病……”
另一个年级大点儿的老乡说:
“还能说话的时候,他说他以前在这一代当过兵,叫赵保中,营长以上的干部都应该认识他。现在他病得厉害了,连话都不能说了!你们打个电话问问嘛,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吧,连我好像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哩。”
这些老乡,怎么一点国家安全概念都没有!小战士拗不过他们的死缠,给边防部队挂了电话。没想到,一位正在这一带前沿阵地视察的边防部队的团长王鸿烈一听这件事,直接驱车从另一段边境线上赶过来!他一见那个病得已经不能说话的人,就大叫起来:
“老赵!真是你啊!赶快送到部队医院去!”
“首长,他没有身份证件……”
“你没见他病成这样了吗?先救人要紧!连国民党特务病了我们都送到医院去了,何况他以前是咱解放军呢!快点!”
赵保中一句话都说不来了。他看着他床前这些他的战友和以前的兵,双手合十,向大家问候。这些陆续从沧源、西盟、勐腊、勐海边防前线赶来看他的人们,像以前点名一样,对他报上那些他曾经点过不知多少遍的姓名。勐腊边防团团长王鸿烈当年是另一个连的连长,勐海边防武警某团团长吴敬波是当年他手下的排长,连当年的那些小兵,现在都是营、连级干部了,甚至还有些已经复员转业了的人,从保山、昆明正在赶来。
大夫们说,赵保中心力衰竭,药物已经对他不太起作用了。
他越来越多的处于半昏迷状态。这个边境上的部队医院里,来看望他的人越来越多,级别越来越高,连一个军分区的副司令员都来了,说是赵保中以前的营长。医生护士们都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啊!
有那么一阵子,任凭他的战友们怎样叫他,他都没有什么反映了。忽然,有个好像很远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老连长不行了,你们轻点儿,让他好好休息着。李伟光正从广西老家赶过来,已经快到了……”
赵保中好像从沉梦中惊醒,他那浑浊的目光有点明亮起来。他的嘴角居然冒出了两个字:“伟光……”
赵保中在老上级、老战友和老部下们的拥簇下,温温暖暖、心满意足地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