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听人说道Frank,说他一共写了六本书,多数是给Teenage写的。说他开讲一个写作班,七八个人吧,每周一晚上活动。有一年圣诞节的时候,有人做了几种muffin装在盒子里送来,每一种都颜色不同,盒子上贴了三张字条,说明成分,以免过敏的人误食引起不适。落款是Frank。
似乎除了我之外,Frank是他们大家都熟悉的,常常有人谈起,Frank要的书和资料,有人看到了会专门收起来,留着给他。
如果不是偶尔一次驻足,即便这样,Frank还是在我的视线之外。
那次是Baby story time。离开始还有十分钟吧,一个老者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像牵着孩子那样,但那是个大人。他把她放进Program room,脱下她的手套帽子外罩,让她坐在旁边一个预先备好的圆凳上,那是屋子里唯一一只凳子。屋子中央有一块大地毯,妈妈和Baby们都会围坐在那里。当音乐响起时,老者退出来。
他退出来时,正好看见我,记得他还问了我一个什么问题。然后,我听见有人叫他“Frank”。
Baby Story time时段里坐着一个老太太,这个老太太眼神迟缓,动作僵硬,却是穿戴整齐,容貌秀丽。没人注意她时,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一旦有人看她,她立刻将身体窝成一团,怕挨打似的缩着,嘴里轻轻说着Frank,Frank。然后,不知从哪个角落,Frank就出现了。
我注意到,每一周的story time老太太都会准时到来。哪个时段,Frank绝不会走远,就在附近候着。
Olga做story time有好几年了。我看出那老太太不正常,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坐在那儿。Olga很奇怪:“你不知道?”--------老太太是Frank的妻子,患病好几年了。Frank一直照顾她,大约两年前,她又新添上老年痴呆症,而且越发的严重,现在恐怕连Frank到底是谁都不太清楚。但是她依赖他仰仗他,她认得那张脸。Frank出的一本书,引用了他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书放在架子的显眼处,老太太看见了,走过去用手轻轻摸索着照片,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再侧过脸去,久久打量,久久不去。而,Frank,就站在她身后。
两年前当妻子开始失忆的时候,Frank几乎崩溃。照顾吃喝拉撒,虽然辛苦,总还有办法。当一个人脑子开始糊涂时,行为和思维都开始变异了。Frank是正常的,当他试着适应这种变化时,他自己先不行了。
偶然的机会Frank发现妻子在经过Baby story time时对那些播放的歌,尚有记忆。于是,她成了那里的常客。特别是那些儿时的歌,传唱了几十年,用CD也好,MP3也好,总还是那些歌。Frank的妻子对有的歌有很强烈的反应,她甚至会跟着翩翩起舞,动作和孩子的非常相似。也有的时候,她只是垂着头听着,或者发愣,只有一次她似乎睡着了,从圆凳上滑落下来。
她渐渐的只记得很久远的事情,孩子们,都没有印象了。她渐渐的只习惯跟Frank一个人呆着。这两年,Frank不能够再写书,到哪里都带着她。
Frank的家里摊开着过去所有的照片,好多年前不用的东西塞满每一个角落。图书馆的谁在去年洪水centre被淹时,发现了许多八十年代的post,宝贝似的抢了回来,送给Frank。越是老旧,越是能够唤起妻子的安逸,放松。越是久远,越能引发妻子的快乐。她在Frank四处收集的"破旧的家里",笑着,十分的满足。
“我恨不能去整容,年轻个二十岁,她或许就记起我来了,她会更快乐的。”Frank对Olga这样说过。如今,Frank也是处惊不变,任何奇怪的变化,他都能及时找到应对之策。
"我是以变应万变。"---Frank指着自己的脑袋,和olga笑言。
Frank脑袋上一头灰白浓密的头发,但是他的身体和步伐都硬朗有力。
只要我愿意注意,几乎每一天都能在library看到Frank的身影。他的妻子依然白暂秀丽,穿戴齐整,坐在轮椅上,Frank给她理好衣帽,手套,外罩,然后。他们走向门口,门自动打开,外边,老天,calgary今年下了多少场雪呀。
雪花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难的日子,不难的日子,都盖在白雪皑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