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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浪迹南洋(二)

(2010-02-09 10:59:51) 下一个
新加坡                                                                           
万青和金嫣
“妈妈,着火了,姐姐要烧我们的房子。”正在屋里擦干头发的万青,听到房东家小孩的惊叫,一个箭步冲到了厨房里,炉子上的炒锅里的油烧着了,冒着阵阵的黑烟。金嫣哪儿去了?万青赶紧关灭了火,手里拿着毛巾一个劲儿地扇,希望在房东进来之前,赶走哪些呛人的味道。真让那个小鬼给吓死了,房东家有两个小孩,那个小的对家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有着强烈的感情,当然不包括他砸坏的花瓶,乱画的沙发还有那些数不上来的损坏物品了。这星期六的一大早,同屋的金嫣想给她俩改善一下伙食,煎两个荷包蛋,没想到蛋还没放上,就又被电话铃给叫走了。 房东太太这时从卧室里出来,大概在里面缝纫衣服太专心了,居然让万青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才放下电话的金嫣,望着烧焦的黑漆漆的平底锅,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孩,露出了一脸的惊恐和歉疚,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面带不悦的房东太太淡淡地说“煮饭这么不小心,以后就别在家煮了。我先生跟我说过好几次,他闻到油烟就会咳嗽。”说完转身就会屋里了。万青和金嫣只得默默地回到自己租的那间小屋,连忙关上门,在这两张床之间总算是属于自己的天地了。 新加坡这个中国外唯一华人占多数的国家,一九六五年独立,七十年代初才真正开始大的发展。尽管土地面积只有六百多平房公里,可是政府成立的建屋局,统一规划建设管理房地产,由于对公民的买房补贴,使得象房东太太这样一家四口的普通人家,也能住上宽敞舒适三室一厅外加一个大厨房的政府组屋。 万青和金嫣这两个来自中国上海的女孩,来到新加坡快半年了,刚来的时候举目无亲,托房屋中介找到了这间新加坡本地居民出租的房子,两个曾经可能在国内擦肩而过的女生,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姐妹。跟生长在干燥的北方的施瑶不同,南方长大的她们,对潮闷潮湿的气候并不是太在意。刚住进来的时候,虽然屋里屋外和房东一家四口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是跟家里那半间用布帘隔开的小亭子间相比,加上清晨恼人的刷马桶,这样的居住环境倒也让她俩知足,谁知道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却把那份刚来时的感兴奋感一扫而空。在学校里上课听的是语速飞快的新加坡式的英文,忍受着带有浓郁印度口音的讲课。等到关起门来,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用熟悉的乡音,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家乡话,只有家乡话才能让她俩一解思乡之愁。可今天两个人却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好不容易盼到一个稍微清闲的周末,就这么被沉默包围了起来。除了退色的梳妆台前一个圆形的小凳外,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两个人各自靠在床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金嫣的个头不高,疏着齐眉刘海的娃娃头,皮肤略黑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儿婴儿肥,一对黑而闪亮的大眼睛,对国外的一切都觉得新奇。让万青曾经怀疑过,她真的跟她是来自江南的同乡吗?后来金嫣告诉她,她妈妈在她小的时候就离开大城市到甘肃支援边疆去了,她是跟着乡下的外婆长大的。整天在野地里跟男孩一起摸爬滚打,长大了不仅人长得粗了,连性格也变粗了。等到她回到城里跟妈妈一起住时,她成了又黑又矮穿着土气,说话带口音,胃口还大得吓人的一个女孩。又生了一个弟弟的妈妈曾私下里问自己,金嫣是我生得吗?跟很多出来留学的人不同,就是到了妈妈大包小包送上机场的那个时候,金嫣还不相信自己要出国了。职高毕业的她对餐饮烹饪特有兴趣,本来也能在饭店里找个喜欢的差事。可是知识分子的妈妈却不能容忍,每每到同学聚会的场合,听着赵钱孙李各家炫耀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心里就一阵地憋屈,那些孩子中,出国的考研究生的,最次的也能在外企当个打字员。金嫣是唯一没有上大学的。出国是妈妈的梦,那是她几年来费尽苦心也要让她实现的梦。等到她拉关系找门路讨好各种人,终于打开了新加坡留学的路的时候,一个现实的问题突然挡在了面前。钱呢?交给移民厅上千元的保证金还有学费生活费,那是一下子算不出头的一大笔钱呀。金嫣记得当时还在学校当老师的妈妈,业余时间帮补习班批改作业本,哪怕是一角钱,她也在三伏天顶着酷暑加班加点儿地赶。“快看书,别管我,妈买了汉堡给你。”只要她肯坐下来踏踏实实看几本英文书,平时舍不得自己去的麦当劳,妈妈也会当成特别奖励给她。“你得给妈争气。”刚刚迈出校门的金嫣一直都弄不明白,她怎么就没给妈妈争气了。她清楚地记得妈妈辞掉公职,跟别人合伙下海做生意的那个让全学校都震惊的举动。一家四口被迫从学校的老师宿舍里搬了出来,没有了公职,公家的房子当然也就没资格住了。可妈妈不这么想,如果困在校园里,要熬到哪辈子才能凑齐留学的费用呀。“妈,我不去了,我本来也不爱读书,不如我帮你开餐馆吧?”她幼稚而实际的想法,让妈妈一句话就给堵回去了,“不出国,哪有你什么前途,家里还等着你出去把弟弟也办走呢。”不愧是读过大学的人,眼光就是看得远。一年的辛苦到头挣到的钱,离出国留学用还差得远,但毕竟有钱了,能挣到钱就说明你有挣钱的本事和希望,金嫣永远也不知道,妈妈最后究竟是怎样开口,跟远房的一个亲戚借到钱的。妈妈终于满怀着希望把她送上了飞机,那位亲戚还到机场为她送行,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出国好,上进,有出息。”就在跟妈妈告别的时候,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别忘了,借的钱,要还的。”要还的,就这么轻轻的三个字,让金嫣这个十八岁花季般年龄的女孩,一下子长大成人了。跟金嫣比起来,同是上海人可是她长得细高细高的,看起来文静又瘦弱,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金嫣低八度。略带苍白的脸上永远架着一个白色塑胶框的眼镜,其实度数并不高,可是却散光很厉害,所以描眉画眼儿的那些女孩子爱的玩意儿,都跟她沾不上边儿。论岁数她可和金嫣差着一代呢。她常想,在别人眼里自己一定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要不都三十岁的人了,不张娄这找对象嫁人,非要跑道这么个潮湿闷热的地方读电脑,也难怪临行前,妈妈只是不住的叹气,幸好爸爸支持她,不希望她庸庸碌碌地混日子,可爸爸支援她的钱,是妈妈省吃俭用存了大半辈子的钱呀。 只有万青自己知道,在那个用蜡染花布隔开的一个小天地里,她也曾为感情的事情而心烦意乱。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谁让她当初考到了北京去读历史,临走的时候跟他约定好了,大学毕业就回到上海,毕竟那是自己的家呀。只不过有一天她真的风尘仆仆地赶回上海时,等待她的却是一张印着烫金大红喜字的请柬。她把从北京带回来的一套文房四宝当作礼物送给了他,那个充满着喜气的婚宴,她躲了。大学毕业后分到了一家出版社,一做就是五年。随着年龄的数字越来越大,家里家外左邻右舍替她着急忙活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到头来,不是因为相貌不标准,就是学历太高,要么就是个头跟对方不合适。最后一次相亲的结果,差点儿把多年来跟妈妈建立起来的那点儿母女情都给毁了。那是妈妈的好姐妹李阿姨给她介绍了一个从德国回来的小子,第一次见面后,就让万青和妈妈在大年夜里吵了一架,其实也谈不上吵,就是彼此说话声大了些。还不是妈妈觉得她不识好歹白让李阿姨忙乎半天,可有些话万青实在说不出口,母女之间从那以后就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出国后她却时常埋怨自己,不就是那个混小子第一次见面就要亲她吗?和李阿姨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是她侄子,自己就把气都撒到她身上。自己委屈点儿有什么呀,怎么能丢爸妈的面子呢?她真的不是有意惹妈妈生气的,她只是很烦,很烦哪种把她当成滞销产品恨不能快些把她推销出去的做法。快三十岁的人了,长得又不漂亮,更不会梳妆打扮,讲话一口书生气,年年穿着都那么几件过时保守的衣服。在妈妈和哥哥嫂嫂眼里,她简直不像生活在时髦上海的女孩。上学时她当过好几年的班长,班上学习委员早恋她还苦口婆心地劝人家,没想到大学毕业后同学再聚会,结婚的聊孩子比老公,没结婚的谈股票聊时装,她在那堆儿里都插不上嘴。从那以后,感情和婚姻两个词,从万青的人生字典里撕了下去。心底里也默默地憋着一股劲儿,除了上班业余时间全用来参加各种进修班,电脑的基础就是那个时候打下的。光各种证书她就考了一大摞,为此金嫣就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平淡的日子奔波在各种进修班的路上,就这么一天天打发了,直到有一天她认识了一对正在办理到新加坡留学的姐妹,终于让她等到了为全家争了一口气的日子。作为家里唯一到国外留学的人,他们不用再担心她的婚嫁未来了,当然她也不用再跟他们制气了。万青她们住的这个房间,为了方便通风,每个房门上方都有一扇打开的小窗户,就在金嫣还沉浸在不让用炉子做饭的失望中时,门外突然传来房东太太大声地训斥声 “谁让你玩刀子,放下。”准是那个小的拿刀子玩,惹得她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谁知道万青正想开门看看怎么回事,房东敲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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