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指南》84 人来人往

李小曼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

她最大的问题是尾骨骨裂不能坐，只能拄着拐走着，或者躺着趴着。因为腿又行动不方便，基本上成了只有灵魂可以天马行空，而肉体成为废物一个的某种生物。

这种状态如果换成急性子陈明快或者麦奇文，肯定已经暴怒得如同张飞李逵。李小曼的慢性子好脾气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无可比拟的优势——这下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施展磨叽神功，没有人再对她口出怨言。

周孟春每天下班后都来看看，带着好消化的点心和粥，还有水果等等。他对于合理饮食颇有研究，觉得李小曼如今活动少，应该多吃水果蔬菜或者粗粮，这样不会造成便秘问题。因为他来得多，又这样设身处地地为李小曼的生活实际考虑，邻床柳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李小曼的男友，在她面前一个劲地夸：“小伙子实在，一点都不像个南方人，倒像给北方汉子。”

林威又来过两次，带着鲜花水果的同时，也带来一些笑话段子，把李小曼笑得上气而不接下气儿。某著名作家不是说过嘛，生活如此艰难，要嫁给那个时时让你笑的男人。

柳老太太对女儿说：“这家伙倒像是追求李小曼的。”她接着教训女儿，“你看看人家，不管怎么说身边还有俩追求者。为什么呀？人家多有女人味，多温柔！你看看你，脾气硬得跟首钢似的，谁敢靠近你？！”

首钢，即首都钢铁厂。又来了，柳丹红抚额低头找地缝。这个老妈，她真不想再她眼前晃，能躲就躲，可是她摔断骨头，她又牵挂得不得了。她想赚够了钱移民国外，多半是为了躲这个老拿她终身大事说事儿的老妈！

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人确实很智慧，但是有时候也确实很。这句话就非常。在农业社会，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锄不动田拉不动犁要靠男人养，不得不嫁，如今的女人出来做事赚钱，样样不比男人差，为什么非要找个人伺候着，看他脸色给自己添堵？

柳丹红跟林威一个圈子混，当然知道这个人，她冷冷地对母亲说：“要是这个男人追我，你哭都来不及！”

柳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他好像比你年轻，如果他追你，不成姐弟恋了？唔，是不行。女人老得快，男人变得快，他正当年的时候你已经更年期了，他要是甩了你那是挺悲剧的。丹丹，你可不能饥不择食，姐弟恋要坚决杜绝！”

柳丹红掩面泪奔而出，仰天长叹。

之后林威消失了。他消失的理由很恰当——外地的拍片现场出了状况，非他现场解决不可。不过他人消失了，可是灵魂还留在病房，时时刻刻地陪伴着李小曼——他每天总是用手机发一、两个从片场听来的笑话过来，她枕畔的手机总是丁丁当当响个不停，每响一次，李小曼就克服巨大的困难拿起来翻阅，随后嘴角就会向上呈弯曲状，眼睛向下呈月牙状。她的胳膊在来来回回的拿起放下的过程中，功能的恢复得比较快，林威的手机短讯功不可没。

王乐只来过一次，当然也带着鲜花和问候。王乐性格比较直爽快乐，典型的北京大妞，说话直来直去口角俏皮。她对李小曼倒是一直真心真意，细水长流。

李小曼这边住院固然热闹，柳老太太那边更是川流不息。自从柳丹红回来后，虽然她没有刻意张扬，但是柳老太太摔断腿正在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霎时间传遍影视圈，于是李小曼躺在病床上见识了形形色色的著名导演，光彩照人的大明星。

柳老太太尾骨没问题，可以坐，跟李小曼相熟了，有日坐在李小曼床前，李小曼趴着，给她的手指甲上指甲油。

老太太皮肤保养得相当好，如今又卧病在床，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加娇嫩，李小曼给她涂深粉色，先打一层透明的底油，再涂两层色油，然后又刷两层透明的保护油。

老太太恍然大悟：“我说以前怎么涂了没几天就掉了，原来是我只涂了两遍色油！”

李小曼笑了笑说：“阿姨，你现在没那么多洗手洗头，应该能保持一个星期。”

老太太伸开十指，看着亮晶晶粉色的指甲，十分满意，有客人来访的时候，特地把两只手放在被子上。

著名的女明星甄诺惊奇地拉着老太太的手左看右看：“阿姨，跟你在一起真开心！要是别的老太太像您这样躺在床上，还不知道怎么抱怨呢！您是我见过的最有风度最美丽的老太太！柳姐一点儿也不像您！”

柳老太太得意洋洋地冲李小曼眨眨眼，李小曼冲她努努嘴。柳老太太恍然大悟，从床头拿起一本笔记本，跟甄诺说：“小甄啊，你给签个名！”

甄诺笑了：“吆，阿姨，咱们这谁跟谁啊，经常见面的，您怎么也追星了？”

柳老太太说：“哎呀，我不是追星，我是财迷，准备哪天行情涨了，拿出去卖钱呢！”

甄诺大乐，按照老太太的指示，不提抬头地写了段励志之话，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

如此这般，两天时间李小曼得到了十来个明星名导的签名。
李小曼的四肢的酸软程度有所下降，灵活指数有所提高，被护士推着照完X光照B超，照完B超照CT，最后被证实内脏无出血，脑袋里无淤血，可以回家休养，先柳老太太一天出院。柳老太太被查出有点别的问题，要继续留院治疗。

告别那天老太太依依不舍，把自己家的电话写给李小曼：“咱娘儿俩挺投缘的，等你好了到阿姨家玩！”

李小曼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她说：“阿姨，如果您女儿出差，您有啥事儿要我办，只管给我电话！”

吴绮帮李小曼办出院手续，护工帮她把私人用品打包，周孟春上来先把行李拎下去装车，再去借把轮椅让她坐上去，推她下楼。

李小曼自嘲地说：“这下变成残疾人了。”

周孟春有广东人那边特有的迷信，连忙说：“呸呸，乌鸦嘴！”

李小曼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娘娘腔。

吴绮坚持陪到家，送她上楼安顿好。李小曼歉意地说：“唉呀，真不好意思，工作拖累了你，还耽误这么多时间。要不我还是在家里工作吧！”

吴绮说：“医生说你尾骨愈合还需要时间，不能坐，怎么工作？你还是安心养伤吧，过几天麦董过来，她能唠叨死你！”

李小曼想起麦奇文的啰嗦，不由自主打个哆嗦，鸡皮疙瘩一层层地起，头发都竖直了。

还好老妈住得远，好骗，这一个星期她极力周旋，总算没露馅，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党的培养，还感谢手机的发明者！这要是早个十年八年，她哪有这么容易过关？

可是麦奇文这家伙，别看她住得远，人家乘飞机犹如打出租，说来就来说到就到说骂就骂，都快成李小曼的后妈了！

她不怕亲娘就怕后妈，想起这个后妈，脖子就像乌龟一样使劲往里缩。

吴绮先告辞回去上班。周孟春到厨房里替她烧上水后挽起衣袖开始打扫，把桌子上的灰全抹干净，地板拖两遍。

北京空气质量真糟糕，一个星期没打扫，房间里满是灰尘。

李小曼花容失色，连忙说：“唉呀，你快上班去吧——”

周孟春说：“我请了假。等下我的钟点工过来，我让她帮你换床单洗衣服。这样吧，你养病期间，我让她过来帮你忙——”

李小曼正发愁自己这残疾人怎么应付日常生活，听这话心花怒放，喜出望外地说：“谢谢谢谢。拜托你跟她说说，我付她工钱好了。”

周孟春看看表，觉得差不多钟点工该到了，用手机打自己家的座机，果然钟点工来接的，于是让她下楼到李小曼家，把这事儿跟她商议，那钟点工一看这么顺当，而且李小曼家只得一个人，家务简单得很，一口应承下来。

周孟春询问李小曼要买些什么东西，列了个清单，下楼开车出去采购。

李小曼开始了郁闷无比的拐杖生涯。她的尾骨还隐隐作痛，能坐一会儿，但是时间不能太长。她大部分的时间躺在床上或者趴在床上，每天只能下床拄着拐杖翘着一只脚在两个卧室和客厅饭厅之间溜达。她吃的饭是钟点工做的，她只需放在微波炉里热热即可。周孟春下班之后到她家吃饭，吃完饭帮她洗碗收拾厨房，再顺便帮她解答英语问题。

李小曼大部分时间趴在床上读《中国日报》，词汇量一下子剧增，进步显而易见，就是发音不太拿得准。拿不准的发音她都记下来请教周孟春。

周孟春的发音界乎美音和英音之间，再怎么也比李小曼的济南式发音要标准，很耐心地教她：“你发V音，不要把它跟W音混淆。W 音嘴唇要圆，V因要扁，这样，对，就是这样！知道老外女人为什么老得快吗？就是发V音发的，嘴部容易起皱纹。”

啊？李小曼摸摸自己的脸颊，半信半疑，十分惶惑。

周孟春笑出声。

李小曼瞪他一眼。

周孟春忍住笑接着说：“还有这个THANK YOU 的TH，你不要发成S。牙齿要咬着舌头，反复练习，没事儿就练！”

李小曼看着周孟春的牙齿咬着舌头，那样子不像学英语的学生，活像老中医在望闻切问。

天天躺着读英语，某日李小曼读得快发疯了，忽然想起自己正在改写的剧本，想换换脑筋，于是拄着拐找到自己的机车包翻找，却发现剧本草稿不见了。

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电脑里固然有存稿，可是那本草稿里有很多自己手写的修改稿，可是电脑里没有的。

那种灵感，过去了就过去了，再找也不可能找回来。

[鱼头烤玉米]

同感 不会是那个烂男人给顺了吧

[如意妈]

会不会是林威拿走了？不看好这个人。喜欢你的小说！又准时又好看！也喜欢你的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