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曼在干什么呢?
李小曼辞职在家后专心修改剧本。因为时间充裕,跟合作者谈论得充分,合作愉快,所以不光修改进行得很迅速,连加写也做得顺风顺水。那些日子她除了锻炼,所有的时间都贡献给了剧本,过着昼伏夜出,晨昏颠倒的日子。
忽然有一日掐指一算,按理周捷伦应该从青岛回来了,怎么没跟自己联络呢?是不是生病了?青岛这个地方,夏天去最好,冬天去有点受罪,海风大,容易着凉。
于是她致电问候。
“回来了?”
“回来了。”
“怎么不给我电话?”
“工作压了一些,很忙,加了一天班。”
李小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边周捷伦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在干什么呢?”
李小曼说:“我在家里写点东西。我原来的工作辞了。”
那边顿了顿,似乎没有太惊讶:“为什么?”
李小曼说:“薪水给得太低,老板态度又不好,干着生气。”
“哦。”
又是一阵无语。周捷伦咳了一声说:“小曼,我们公安局正在更新一个系统,这两天我要加两天班,等忙完这阵我给你电话。”
这一忙就是两天了无踪迹。李小曼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却拼命摇头回避,不敢去想。这样一来,手中的剧本进度大受影响。一日跟戏剧博士在网上讨论,那博士问她:“你到底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进去?怎么做出来的结果跟我们讨论的不一致呢?”
李小曼只得重新返工。
那天周捷伦约李小曼出来。晚上八点,已经过了晚饭的饭点。李小曼现在是完全的自由身,时间自己支配。那天她接到电话后就心神不宁,再也做不了别的事,只能拎起包去了健身房。
健身不需要集中精力,只需要跟着机器机械地跑。
她往外走的时候正好吴珍珍跟井小景结伴往里走,看见她吴珍珍大叫:“小曼,你怎么搞的?打你手机没人接,打到你家里你妈说你已经来了——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来?”
小曼正愁背着这么重的包走路不方便,顺手把那行李包往井小景怀里一塞,说:“小景,你等下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把包送回我家。”
说完不等他回答,飞身而去。
井小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愣是没反应过来。吴珍珍在旁边叹气:“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恨嫁呀!”
入冬以后的街头日益冷清,没了夏日的繁华。街头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周捷伦和李小曼并肩走着,周捷伦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太忙,我刚干完活,晚饭是局里发的盒饭。你饿不饿?”
李小曼一向锻炼之后不吃东西,不管饿不饿都摇头。
周捷伦似乎过意不去,看到不远处路边一个卖烤地瓜的即将收摊,正在收拾那只汽油桶改装的大烤桶,于是不由分说,走上去买了两只烤地瓜。
那小贩没想到临收摊还有生意,喜笑颜开地收钱,给把地瓜放在纸上递给他们。
李小曼说:“唉呀,跟你说别买你不听,这东西最容易发胖。”
周捷伦硬把地瓜塞给她说:“你不吃拿着暖暖手也好。”
李小曼心中有一丝感动,把地瓜拿在手里,感受着那份温暖,心里想,也许自己的预感是错的,这些日子的忐忑都是神经过敏。
他说着去青岛的见闻——那几天青岛连续阴天,整个城市,包括大海都是灰暗的。冬天可真不是去海边的好时候。
她说着去北京的事,把自己对影视公司主编的感想叹息了一番——才三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就跟四十岁差不多。人人都说北京好,谁知道北漂的压力有多大,拼得有多辛苦。过日子还是济南好!
有意无意,她把跟麦奇文腐败的事迹略了过去——节外生枝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终于没有话题的时候,周捷伦放慢了脚步,几次欲言又止。在一阵冷场之后,他停住脚步,迟疑地说:“小曼——”
李小曼停住脚步,凝神望着他。
面对这样的目光,他感到一阵冷一阵热。但是最终,他还是鼓起一口气说:“小曼,我们分手吧。”
李小曼眼中跳动的火焰渐渐熄灭。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准确,虽然这一次李小曼希望它不要那么准。
为什么星座不灵了?她无比看好的巨蟹座的周捷伦要跟双鱼座的她分手。不是去北京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她约定,要去见她的父母后求婚吗?他们不是说好一结婚就立刻生孩子,这样五年之后他们的孩子可以去打酱油了吗?
为什么一个转身,她去了趟北京,他去了趟青岛,就全变了呢?为了她的失业,还是他另有所爱?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火焰在熄灭,取而代之的,都是疑问。
周捷伦的眼睛不敢跟她对视。他艰难地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性格不合。”
这是标准的外交部发言人式的回答。李小曼做什么都慢,可是这一次明白得很快。
是因为她的辞职,她的失业,让本来就不满意的捷伦妈有了更充足的理由来反对她成为她的儿媳,而这一次,周捷伦没能顶得住压力。
来自妈妈的压力和来自生活的压力。娶她这样一个工作不够稳定,没有什么好福利的女人,如果时时刻刻要面临失去工作的困境,会影响他的生活质量,万一她有个什么天灾人祸,可能还会让他倾家荡产。
现在的年代,铭心刻骨的爱情已经不再存在,何况他们这种不铭心刻骨的爱情,怎么能经得起现实中小小的波折的考验。
女人现实,男人又如何不现实呢?她想说自己虽然丢了那份杂志的工作,可是并没有丢了生活的信心,她手头有合同,这个合同能够维持她半年内生活水平不下降。在这半年内,她相信她还能再找一份工作。
也许用不了半年。
可是她没有说。还有说的必要吗?现在这个时代,什么东西是天长地久的?一份公务员的工作?风水轮流转,谁说得准呢?这一次她失业,他怕了,下一次她如果生个大病,是不是该自动求去才能不拖累他,不让他心生怨言?
李小曼想起早些年父母的关系。父亲老实本分,不会赚钱,下岗后被妈妈一直埋怨,生活不是不郁闷的。回想起来,那种生活她一天都不想过。
她穷,她不漂亮,可是她有她的尊严。如果他要分手,那么就分手吧,不必再说什么。
李小曼说:“好。”停下脚步,伸手招出租车。
周捷伦看她答得这么干脆,倒愣了,愧疚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李小曼眼睛没看他,小声说:“不用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李小曼坐进去,说了地址,车子哗的一声开走,留下周捷伦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他这半生中最干脆的一次分手,干脆得都没让他感觉到疼痛。也许他心中的伤疤太多了,密密麻麻,已经疼得麻木,感觉不到疼了;也许某些时候,夜深人静,或者阴天下雨,那些伤也会隐隐作痛,但是已经分不清是那块疤在痛。
痛多了,无所谓了,多一次少一次没有区别。这次从青岛回来,他妈就跟他大发脾气,说你们以为这个李小曼性格好,性格好会跟老板吵架,连这么份破工作都保不住?以后你们结婚生孩子买房子,干什么不要钱,难道她三天两头丢工作,你就一个人挣钱养孩子不说,还要养老婆?
之前周捷伦还有老爸做同盟军,这一次,同盟军像只没有子弹的枪,哑了火了。
于是他的心里又多了一道坚硬的疤。
出租车在李小曼家小区外面停下,李小曼付了钱,下车,手里还捧着那块暖手的地瓜。车子开走,天空有小小的雪花飘下。她抬手去接,发现那块地瓜渐渐地失去温度。她犹豫了一下,顺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一种凛冽的痛,越来越深刻,跟这冬夜的寒气一起透过薄薄的羽绒服,穿过皮肤,侵入心脏。
她不能否认他的真诚,只是这真诚抵不过他的怯懦。他不是无力对抗父母,他更是无力对抗生活的压力,对抗内心的压力,对抗对未来的恐惧。
网上叫美女的,往往不是美女;网上叫英雄的,生活中亦缺乏英雄气概。
她仰头望天,天空被云层遮住,月儿弯弯,在云层后时隐时现。雪花落在她脸上,很快融化,由凉变温,再变热。
怎么会变热?她抹一把脸,发现是热泪流下。
明天一早,济南城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悲伤也好,快乐也好,都被白雪覆盖,看不清生活的真实面目。
飘落的雪花中,她缓缓地往家里走去。她的家在一楼,被树遮住,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无论她回去得多晚,父母总归给她留一盏橘黄的灯等着她。
那是她永远温暖的停靠。
月儿弯弯照九州,李小曼在初雪中往家里走着,心里塞满了疼痛;与此同时,在香港,麦奇文在她的豪华公寓里,坐在落地窗前看着香港的夜景默默地流泪,为自己多年的付出成空感到委屈;在美国西海岸,陈明快彻夜未眠,一边翻着相册一边流泪——家产可以分,钱财可以分,但是那么多年共同的回忆怎么分?那些温馨那些美好怎么分?
经历过感情破裂的Nelson说过,It’s hard. It’s not easy.
(上部完)
见仁见智吧。
等六月回来继续看~~~
恭喜小曼 这样的男人 早分是福气啊
等她将来碰到了真正值得爱的男人,她就会庆幸和周的分手啦。(经验之谈哈;) )
周那种老妈一声令下就分手的男人,嫁过去还不得憋屈一辈子(假如能撑一辈子的话)?
那周捷伦算啥啊,小曼绝对值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