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快觉得自己这么折腾下去,很可能会筋疲力竭而死。她决定把三个保持通信的老外逐渐淘汰出局两个,保存一个最好的。
当然,这还是要听听李小曼的意见。
李小曼根本没感觉,没意见。如果说非要淘汰哪一个,她首选的是 IT 男 Hill ,小山同学。
虽然李小曼读英文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但是作为文字工作者,基本语感还是有的。文字的感觉是相通的。在跟这几位候选人通信的过程中,她感觉这位小山同学如同他所从事的行业一样,有些刻板,按部就班,就像那写好的程序,点击了,它按照某种模式运行,计算,一板一眼,不会偏离轨道犯什么错误,但是也不会发出什么光彩。
她把这种感觉跟陈明快说了,陈明快居然很有同感。她说:“而且我觉得他似乎不是那种能调动人的情绪的人,他需要被人调动。跟这种人在一起很累,很闷。在中国也许还可以过过日子,可是如果你出国居住,家里摊上这么个人,很可能闷得无法融入社会。”
于是, IT 男小山同学就这样被两个女人一致决定踢出局。
还剩下两个,一个“耐心”( Nelson ),一个“萝卜”( Robin ),陈明快顿时感觉轻松了一点。
相比“小山”同学,“萝卜”同学更热情更罗曼蒂克,因为教文科的关系,比较喜欢谈一些人文的东西,比如环保,文学,戏剧,诗歌等等,即使陈明快生活在西方,有些词汇也闻所未闻,还要靠查字典来补充些知识,何况李小曼。这说明了陈明快当初让李小曼修读世界文学史和艺术史是多么正确而有预见的事。可是这类事情谈多了,也让人吃不消,感觉这人的心理年龄也忒年轻了些,过分精力充沛,活泼热情。
过分精力充沛,活泼热情,在中国人看来,不安定因素太多,不能给人平实,安全的感觉。
“耐心”同学相比之下,刚好在“小山”同学和“萝卜”同学的中庸线上。他是做管理的,文字中透着一股脚踏实地的风格,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很到位,规范,典雅,不失生活气息,还具有某种人文气质。
美中不足的是,他是离婚男,有一个需要支付赡养费的前妻和一个亲自抚养的儿子。
“萝卜”同学倒是无牵无挂,单身一枚。
一个周末,钟兆辛下午回来早,跟老婆孩子一起吃晚饭,陈明快把两个人的情况讲了,问老公:“你说哪个更适合李小曼?”
钟兆辛心不在焉地说:“好,老婆选的都好!”
陈明快瞪住他:“你,有没有在听啊?”
钟兆辛茫然:“啊,你说什么?”
陈明快气得低头猛吃饭。
峰峰瞪住父亲解释:“妈妈问你谁做小曼阿姨的 BOYFRIEND 更好,是 NELSON 还是 ROBIN ?!”
做父亲的赶紧抓住儿子这根救命稻草:“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同?”
峰峰人小鬼大,善于总结:“我妈妈说 Nelson is more reliable, but he is divorced; Robin is more romantic and he have never got married. ” ( 我妈妈说“耐心”更可靠,可是他是离婚的;萝卜更罗曼蒂克,而且他从来没结过婚。 )
做妹妹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显然她太小,还不懂这么复杂的事情。
钟兆辛脱口而出:“当然要萝卜啦!”
陈明快问:“为什么?”
钟兆辛说:“他简单啊!在国外,离婚男人多复杂啊,前妻呀,孩子呀,很可能孩子还不止一个。你那个李小曼英文又不好,对付一个鬼佬就够呛了,再对付这一大窝鬼佬,乱七八糟的,还活不活了?再说了,哪个女人不喜欢罗曼蒂克啊?”
陈明快生气:“哪个女人不喜欢罗曼蒂克?我不是女人啊?你怎么不跟我罗曼蒂克呢?”
还罗曼蒂克?他现在已经把她当空气了!
钟兆辛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说:“哎,老婆,咱们都老夫老妻,儿女成群了,还罗曼蒂克,那多累啊!再说了,我追你那会儿不是都罗曼蒂克过了嘛!”
陈明快气结!看来罗曼蒂克这个东西,结婚前一定要尽情地用,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否则过期作废,概不负责!
陈明快暂且决定把“耐心”同学和“萝卜”同学都挂着。
跟两位男士的进展已经到了谈论对家庭和未来的打算上。当然,这种谈法是泛泛而谈,不是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那种谈话,因为他们还没到这种程度。
陈明快直接了当地问他们为什么想到要找一个中国女人作为伴侣。
“耐心”同学说:“我最近在研究中国文化,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人类文明。我对孔夫子的中庸理论尤其感兴趣。我觉得中国的价值观非常注重家庭的作用,中国女性对于家庭非常重视,她们对家庭的贡献无可比拟。我听说过周围有些朋友,甚至朋友的朋友娶了中国妻子,非常幸福。”
中国的价值观非常注重家庭的作用?呃,陈明快觉得如果耐心同学到中国住上一年,看看现代男人的幸福生活,一定能得出相反的结论。
李小曼对着字典把这段读懂,心中疑惑——真的就这么简单?这位洋老兄说的还真对,中国女性对于家庭的贡献是无可比拟,她的朋友吴珍珍甚至都快把娘家的房子贡献出去了。
“萝卜”同学的回答颇有意思。他说:“东方的女性对我来说温柔而神秘。我见过的中国女性,她们都不化妆,天生丽质,具有一种原始的,质朴的美,诗的气质。我觉得她们对我有着某种天然的吸引力。”
“她们都不化妆,天生丽质”?陈明快和李小曼虽然身处异地,不同时间读到封信,可是感觉是相同的——这位“萝卜”同学在哪里看到的,都是什么样的中国女人,居然“都不化妆”?这是对中国女人的褒还是贬啊?看来如果李小曼真的跟这位“萝卜”成了,连买化妆品的钱都省下来了!
这只“萝卜”,还是只“心里美”萝卜!!!
陈明快问李小曼,她究竟对哪一位更有感觉。
李小曼哼哼唧唧,说不出所以然。陈明快再三逼问,李小曼说,都没感觉。
陈明快大度地说,你还是通信太少,再接着谈应该能谈出点感觉。
李小曼反问她的看法,陈明快说:“我觉得耐心同学更给人一种踏实感。不过他离过婚还有个儿子,这一点我觉得比较纠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个未婚女青年嘛!”
李小曼说:“也许正因为他有过婚姻经历,才让人感觉成熟。那个萝卜虽然年纪也相差不了多少,但是一直单身,感觉上肯定不一样。”
陈明快说,是啊是啊,那就再接着考察吧。
李小曼没跟两个国际八婆提她跟“英雄寂寞”周捷伦见面的事。可能是因为她忙,忙得忘记了;也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这只是普通网友见面,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网友见面。她有些预感,有些故事将要在她和他之间发生。
她对挂着的那两头有些愧疚感,但是很快,想起陈明快说的,结婚前要多撒网,多播种,结婚后要一心一意过日子,内疚感一闪即过,很快烟消云散。
这段时间的通信,不仅锻炼了李小曼的英语阅读能力,也锻炼了陈明快的英语写作能力。她觉得自己翻译水平刷刷刷地飞速提高——她写的绝对不是中国式英语,而是对应着两位高水平的英语为母语的本地人的标准英语,倒装句被动句用得如行云流水一般,常常一边写一边洋洋得意,惊叹自己语感好,进步快,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很专业化。
当年她在北京外企工作,一贯被上司认为是敬业的员工;嫁给钟兆辛出国后,无论做妻子做母亲,都很专业化;工作虽然是兼职,但是从来没出国什么错,口碑是不错的;尝试写小说,还真给她写出点名堂来。她想,如果哪一天钟兆辛海归了,没准她还能以翻译为生,作为终身职业来做呢!
不过,隔断时间要翻两封信,对她的体力和意志力都是种考验。婆婆走了,老公那么忙,大部分时间她要独自一人伺候一双儿女吃饭玩耍讲故事洗澡睡觉。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采取无为而治的育儿手段,可是仍然架不住调皮的儿子常常出意外状况,等她收拾完残局,常常累得像一滩泥。
她的情绪劳累指数的上下波动而波动,而她的劳累指数随着儿子的调皮指数的上下波动而波动。她有时候对着儿子发火,可是小孩子今天闯了祸,挨了一顿训,可能会跟妈妈保证下次决不再犯,可是睡一觉起来立刻把这保证忘得一干二净,该闯祸还是闯祸,不是这祸就是那祸,花样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气得狠了,免不了跟钟兆辛发脾气,可是这位科学神童的脾性跟他儿子半斤八两——今天听了,立刻下保证明天要早回家分担老婆的劳累,可是明天一头栽进实验室,就把昨天的保证忘得一干二净。
好容易那天陈明快的两个宝贝都算安安淡淡,毫无事故,准时准点地上床睡觉,她上网检查有没有两位“耐心”和“萝卜”的回信。这两位洋帅倒没什么消息,可是来自陈明快自己弟弟的一封信,差点又让她气炸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