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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帆问:“何葭,难道没有人追你吗?你不要老做鸵鸟!”
钱仲明算不算?他们也上街,看电影,喝茶。他忙,她也忙,难得有时间聚一聚,却没有感觉。也可能他自初中起就寄宿的缘故,做任何事情都井井有条,却不晓得去关心人。何葭每每口渴,要自己去买饮料喝,给他一杯,他才晓得她渴了。不象沈远征,隔段时间就问,你要不要喝水?买一杯饮料,你喝一口,我喝一口。钱仲明跟她,他们的灵魂似乎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能够相交。
他也吻她,舌头似乎十分笨拙,她也没有太多回应的欲望;他也拉她的手,但是他们之间没有默契。有时候他来找她,她心里不知怎么很别扭,拿本书默默地看。他在客厅里跟她爸爸聊天,似乎他不是跟她在恋爱,而是跟她爸爸谈恋爱。她十分彷徨,还要不要继续?
张帆笑着说:“何葭,我现在天高皇帝远,对你鞭长莫及,等我杀回上海,要好好给你找几个优秀人才认识。你整天缩在家里不出门,白马王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张帆回去,把一摊在上海的工作,不由分说扔给何葭。何葭被逼上梁山,帮也要帮,不帮也要帮。她有自己的职责在身,不方便走开,只有通过电话让那个办事员做这做那,下班后去看看进度。她把自己公司得很大一部分案头工作交给助手文小叶。
李春明和张帆轮流到上海来查看进度,打通关节,察看厂址。何伟从美国回来一次,沈远征再也找不到借口不回上海,只得陪他一起从深圳过来。这是何伟出国后第一次在上海露面,他请在上海的亲戚吃了一顿饭,何致远跟何葭自然也去了。
何伟打趣何葭:“你不是要到美国读书吗?怎么我资料替你找了无数,你反而不去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去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约定是两个人一起去,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如何成行?
何葭笑:“我要读 MBA ,你给我出钱?”
何伟大包大揽:“没问题!”
沈远征在旁边说:“这次在上海投资多亏了葭葭。真能干,有女强人的趋势。”
何伟开玩笑地说:“完了完了。女强人嫁不掉的。”
何伟早年离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信口开着玩笑。说者无心,听者刺心,一时间沈远征跟何葭都不说话,顾左右而言他。
等何伟被大伯父大伯母叫去,沈远征轻轻问何葭:“葭葭,最近好吗?”
何葭把眼睛望向窗外反问:“你说呢?”
她不能看他,隔了这些年,她居然不能跟他直视,虽然她很渴望看见他。
从那一刻开始,他们都知道,他不再是那个阳光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娇憨
的少女。他们不可能再走到从前,也无法再走到从前。
他们被叫去拍全家福。他们兄妹三人站在一排拍了一张。何葭站在中间,表哥堂兄分立两边做护花使者。
这张照片洗出来,效果非常好。三个人笑得阳光灿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
日子如飞般过去。随着北迁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春明和张帆双双飞到上海,宴请何葭。李春明说:“葭葭,多亏的你帮忙,我该付你多少酬劳?”
他对她还是童年时代的称呼,并未因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张帆这个死党兼密友反而从一开始就连名带姓地叫她。
人类真是习惯的动物。
何葭笑笑。
李春明说:“这样吧葭葭,我送你出国留学怎样?”
何葭愕然。
张帆在旁边敲边鼓:“是啊何葭,你不是想读 MBA 吗?”
何葭缓缓答道:“我对你们的帮助,恐怕不值这个数吧?你们是生意人,为什么要做赔本的买卖?”
她的目光由温暖柔和变得犀利,仿佛在跟随埃立克与对手谈判。
李春明笑道:“我怎么会亏本?我们签合同,你学成后必须为本公司服务十年。”
何葭说:“我现在的工作很好,薪水也好,我既没有深造的打算,也没跳槽的愿望。”
“多少人像得到这样的机会得不到,对不对?”李春明说,“公司负责你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用。你不必到餐馆去洗盘子。以后回来,就算是不进本公司,凭你的资历,高薪工作没有问题。”
“无功不受禄。”
“送你出国留学是你两个哥哥的心愿,你们有过约定。”
是,他们是有过约定。这世上的约定多了,哪能样样实现?他们也曾经相约白头,相约一起走四方,现在可能么?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两个人千里迢迢,齐心合力,一起劝她出国?
张帆殷勤布菜劝酒。何葭盯着张帆问:“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我走?”
张帆看看李春明,李春明看看张帆。
何葭说:“我有权知道真相。”
李春明沉默良久,说:“陆小雅不同意远征回上海。”
何葭冷冷地问:“因为我在上海?”
“是。”
“我碍着她什么?”
张帆困难地说:“她说上次你去深圳,沈远征失踪三个小时。”
“所以你们商量的结果,就是赶我走?”何葭浑身发抖,盘中的菜再也搛不起来。
李春明连忙解释:“葭葭你这么说就太过了。出国读书不是流放西伯利亚。你想想,你现在是总经理助理,是外方人员,你不是化学专业的,再往上升已经不可能。你总不能干一辈子助理。”
他说的是事实。何葭喝果汁,杯子也簌簌发抖。
李春明看看何葭,又看看张帆,暗中示意张帆。
张帆吞下一口水,轻声说:“他们吵得很凶。陆小雅把家里能摔碎的东西都摔了,然后吞了安眠药。”
何葭震惊。啊,究竟是什么,让如此温婉能干的女人,变成一个软弱的泼妇?她过了一会儿,问道:“沈远征怎么说?”
张帆道:“他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我看那意思,只要你在上海,只要你不结婚,他就不会结婚。现在陆小雅逼他结婚。”
有些男人是这样,好像有些问题,只要你不去碰它,那问题就会自动消失。
“所以我非走不可?”
张帆说:“留学不是流放,对不对?”
夜上海霓虹闪烁,张帆跟何葭在外滩上信步走着,谁也没说话。她们不再有学生时代的无忧无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心事,感情,工作,要操心的事太多,心里的杂念太多,不再有往日的纯洁与美好。
张帆拉着何葭坐在台阶上,感叹着说:“动不动就在空调酒店咖啡馆里坐着看窗外风景,现在终于可以像学生时代一样坐台阶。那个时候大家都没钱,都穷,可是日子很快乐。”
何葭冷笑:“我们身后的黄浦江里来来往往只有两艘船,一艘曰名,一艘曰利。”
张帆轻声说:“何葭,我们大学四年的友谊,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为自己公司着想才赶你出国吗?当年我们宿舍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我们俩对脾气?因为我觉得你不像个纯南方的小女孩,你的性格中有些北方人的东西。何葭,我希望今天你仍然能像当年那样信任我。”
何葭无声地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
张帆接着说:“春明让我一起过来说服你出国的时候,我跟他大吵了一架,说他这样做太自私太过分。后来他跟我说的一番话让我冷静下来,想想也有道理。”
何葭仍然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听。只要她愿意听,张帆就有信心讲下去。
“你跟远征,如今在打一个越来越紧的死结。你总不肯交新的男友,远征的心一天比一天内疚。可是他现在已经与陆小雅同居,陆小雅也在给他压力,我看他离精神分裂已经不远,随时可能崩溃。春明跟远征是从小的朋友,跟你也是青梅竹马,他这辈子,卖谁也不会卖你们俩。你跟远征搞成现在这种局面,他在旁边看着也难受。他对我说,你劝劝葭葭吧,他们这样下去可能要两败俱伤,全部完蛋。”
何葭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取出纸巾轻轻拭去。
张帆说:“春明说,你现在这种情况,不换个环境根本走不出来。如果远征再回上海,你可能会受伤更深;你受伤更深,远征会越来越内疚,最终不但无法面对你,也无法面对陆小雅,最终三个人发疯的发疯,抑郁的抑郁,谁也无法开始新生活。”
“ 何葭,为了远征,也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父亲,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吧。你不能再留在上海了,这个地方太伤心,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说不定再回来如同新生,是一片新天新地。”
其实出国对何葭有好处,不过这样被劝着出去,心里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