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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文字在人间─忆王小波兼忆李银河 (1)

(2009-12-15 09:36:37) 下一个

留得文字在人间─忆王小波兼忆李银河 (1)
刘继杰

最近加入了亚城中文笔会。正赶上笔会准备邀请李银河女士来亚城座谈。大家在紧锣密鼓地做准备。介绍我加入笔会的老秃笔是我大学系友,跟我说,你跟李银河的亡夫王小波是一个班的同学,应该写点儿什么,要不说不过去。

我一想也有道理。小波已经过世十多年了,我还没写过一篇文字怀念小波的。我总是觉得小波还在,只不过我们没顾得上联系而已,过去也常常是这样的。但仔细一想,虽然他的音容笑貌还常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但我再也见不到他那高高的身影,黝黑的脸庞了。一想到这儿总是有些黯然,没心思写了。

这次李银河要来,我怎么伤心也得写出点儿东西来。不然显得太没感情了。别人还以为小波不是我哥们儿呢。这同学不是自己选的,并不意味着关系密切。哥们儿就是要情趣相投了。

既然是从李银河而起的,那就从李银河说起吧。大概是大二、大三的时候,小波结婚了。还给我们带来了喜糖。那会儿班上同学结婚的挺多,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个。我们也没想起来问新娘子姓甚名谁。

有一天在实验室做实验,我们班上的团支部书记,是个小姑娘儿,偷偷儿地跟我说,你知道吗,王小波的老婆叫李银河。

我一愣,怕听错了,赶紧问,你说叫什么?她又说,叫李银河。我说就是那个和林春一起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那个李银河?她说我不知道林春,也不知道什么文章。我说那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啊,我以为你知道李银河是个名人呢。她说我是从系办公室看到的,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好玩儿的。

我想多半儿是她搞错了。说不定是李银花什么的。等见到小波,我就问他,听说你老婆是李银河?他说是啊。我说就是林春李银河的哪个李银河?他说正是。我说行啊你小波,居然娶个有思想的名人做老婆。不怕压抑?他说没那么严重,我们谈恋爱那会儿她还没出名儿呢。而且我老婆写文章经常让我帮她改稿儿,她就是出了名儿,军功章上有她的一半儿也有我的一半儿。

当初小波只是个在校本科生,李银河可是远近闻名的人物了。是社科院某所的助理研究员。和林春联手,经常在报章上发表政论文,属于打破禁区的先锋一批的。最有名的是关于大龄女青年的婚姻问题,写出了大龄女出嫁的种种难处,登在《中国青年报上》,轰动一时。

而小波呢,大大咧咧的,既不是任何人崇拜的对象,也不想是很有思想的样子,因为有思想的人都是很严肃的。他没事儿底下自己写点儿黄不溜球的小说儿,也没见他发表过。反正如果我是主编我就不发。我看过几篇,有点儿淫秽读物的意思。我每次都偷偷儿地看,生怕被别人看见。就象当初看《第二次握手》一样。

我老觉得小波写小说儿那是不务正业,荒废光阴。我们这一代,被荒废的时光已经太多了,要加倍地补回来。所以哪会儿我玩了命的学习,谈恋爱的时候都偷偷儿的把英文字条儿拿出来背。有写小说儿那功夫儿,多学点儿科学知识,将来搞出点儿科研成果来比什么不强。小波记性好,不用来记数学公式或化学分子式太可惜了。

我压根儿就没想到小波会出名儿,更没想到他会写小说儿出名儿。我那会儿崇拜的作家是维克多•雨果和列夫•托尔思泰,连莎士比亚我都没放在眼里。我总觉得英语语系的人实用性太强,人文气氛不够浓厚。中文只有诗词激动人心,小说只适合写点儿演义笑谈什么的。写不出思想深刻的长篇卷章来。而那时候儿的我,和当时很多热血青年一样,都喜欢看深沉有思想的文字,什么《红与黑》之类的。最看不上眼的就是演义笑谈之类的不入流的文学作品。

我最喜欢的是雨果,因为他很人道,行文也很轻松。还有什么大小仲马也不错。托尔思泰有点儿太死板了,我不是经常喜欢他。法国是人道和博爱的发源地,什么伏尔泰,卢梭都是法国的。

法国出文人大概和法国人喝上好的葡萄酒有关系。我们中国人也大都是喝了酒才有文采的。不光是文人要喝了酒才能诗百篇,草圣传,就是那粗人,也要喝了酒才能打死斑斓猛虎镇关西的。

小波跟我一样,不能喝酒。我一喝酒就脸红,再喝多了就发紫。小波脸黑,看不出红来,一喝就直接变紫了。我觉得,不能豪饮的人是没资格成文豪的。

还有一点,我们俩的字儿都写得不是很够意思。一般文人到哪儿喝了酒都要在墙上留诗的。我们要留了诗恐怕别人看不出,以为是涂鸦。万一成了名人之后,要是有追星族让我们给留字拿不出手,那会想退回去没名儿都由不得你了。尤其是那小姑娘儿,当着众人把见不得人的胸晡儿肉都露出来让你往上签字儿,你要是没有王羲之郑板桥那两笔刷子,好意思往那白花花的胸脯儿上下笔吗?暴殄天物要遭报应的。

没想到,若干年后,人们介绍李银河的时候,除了说是著名学者之外,还要加上一句说是已故知名作家王小波的未亡人才能够被人们认可。

其实我倒不觉得李银河名气不够大。做学问那是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学者总是在有知识的人里才为人所知。而文学则是雅俗共赏的,就象那当年王谢堂前的燕一样,也能够飞入寻常百姓人家的。

我把小波当朋友,却从未有过佩服的念头。但我特佩服他哥哥。他哥哥和我们班老郑是高中同学。一起在京西煤矿挖了十年煤。高考时他同时报考理工本科和文科研究生。研究生录取在先,他去了社科院,做了逻辑学大师沈有鼎的弟子。要不他也应该跟小波一样,是我同班同学。因为他的高考成绩跟老郑差不多。当初报本科时他因为准备研究生考试无瑕顾及,连志愿都是老郑替他添的,俩人的志愿表一模一样。

大学头一二年,老郑比小波跟我关系好,老跟我说起小波的哥哥,说从小就聪颖无比,才气如何了得。可惜被文革耽误了十年,不然早就怎么怎么着了。我老觉着他是在惋惜他自己。小波自己很少提及他哥哥,但有一次是例外。

我们有一门课是哲学课,学得是艾思奇的《辨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有一次上课讲到实用主义,批判詹姆士跟杜威。下课后我和小波说,其实批了半天,我觉得他们倒挺对的,不知道他们这一支现在的领军人物是谁?小波说现在没有实用主义了。有一派叫做逻辑实证主义的跟他们的意思差不多。我说那逻辑实证主义的头面人物是谁,我去会会他,小波说是维特根斯坦,还有罗素。罗素的名字我听说过,但维特根斯坦却是第一次听说。我问他他们的主要观点是什么,小波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听我哥哥说的。

我觉得他哥哥很伟大,佩服的不得了,连着对小波也开始有点儿佩服了,直后悔我哥哥当初不是学哲学的。但我不认识他哥哥,又不好贸然去请教。于是就到处搜罗逻辑实证主义的书,不管是原著还是介绍性读物,一概买来读过。一看正对我思路。从此我就成了罗素的忠实信徒。到美国时还把他的上下两册的西方哲学史带了来。后来在旧书店又买到了英文的。

记得那时买过一本杜任之主编的现代西方哲学流派介绍,受益匪浅。

我也试图读过别的流派,比如弗罗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和萨特的存在主义,还有什么尼采,叔本华之类的。不知是我的顿悟力不够还是什么原因,我总是读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而且我还怀疑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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