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母亲的痛悔
(2009-10-12 11: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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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眼里,我有大J和小J两个女儿,然而在我内心深处,我还有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孩子。
我和先生婚后不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初期的反应很惨烈,不仅常常眩晕易昏倒,而且时有出血。医生建议,要想保住胎儿,必须卧床三个月静养。
我当时的情况是,白天在全脱产学外语,晚上要给学生们上课。外语我是可以停学,但是,给学生的课却没有办法停,因为那是我给他们开的一门新课,从编教材到讲课都是由我经手的,所以没有人能替换我去给学生上课。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要在晚上给学生上课,原本脱产学外语的人是不接课的,因为我的这门课没人能接。
这里再说一句题外话,去年我回国,到系里去看过去的同事们,无意中得知,因我当年编的这本教材,已经由一门课扩大成了一个专业,并且是系里最红火的专业之一。而学生们使用的主要课本就是我17年前编的那本教材。我既为自己曾为系里能作出那么一点儿小小贡献而自豪,也为当今国内一些高校在知识更新上的懒惰而倍觉无奈。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为了革命工作,把这个孩子牺牲掉。尽管人当时年轻,做事不计后果,但天然的母性还是非常强烈。在决定去做手术的前几天,真的是以泪洗面,夜半哭醒。在我去做手术的那一天,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坚决不要先生陪我去,我是一个人悄悄的走到校医院去的。
整个过程,我都不太记得了,也不愿过多去回想。只知道自己就象一具僵尸一样,任人宰割。手术中那刺耳的吸刮声却让我终身难忘。因为那个声音把我身体内一个只存在了45天的小小生命带走了,我甚至不知是男是女!看到我满脸的泪水,好心的年长的女大夫一边递给我一杯热热的红糖水,一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尽量不要哭,对你身体恢复不好。” 我只好把泪忍住。
走出医院,路过校办工厂,听到那尖叫的铁皮切割声,我再也忍不住了。双腿一软,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呕吐起来,把刚喝进去的一杯红糖水吐的一点儿不剩。闻讯骑车赶来的先生,正好看到我的惨状,心疼的他顾不上光天化日之下路人的眼光,一把把我抱起,紧紧搂住。我只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我好后悔,我再也不干这样的事了。”
手术后,我只休息了一个星期,就接着给学生上课了,外语也在不紧不慢的学着。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但是在我内心却从来没有平静过。只是我当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些,想到很多人都是这么处理,这么经历的,又有什么不妥的呢?直到,有一天,我回母校的附属医院看我最好的闺蜜,当我俩在医院的走廊里面对面走过时,她居然没有认出我来!我才知道,我心底里那个说不出来的痛,在我心理和生理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尽管我现在已是两个女儿的母亲,但对我15年前亲手处理掉的那个孩子的痛悔从来没有停止过,我甚至没有勇气跟我的孩子们说实话。不知道她们会怎么看待她们心目中的这个”好妈妈”。在我有了大J八年之后,小J居然在我们严密的节育防护下悄然来到,尽管非常意外,但也不是没有惊喜在其中。可这些都不能弥补我对那个孩子的罪恶感,有些事做错了,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听人说,12岁以下不幸离世的孩子们都会在天堂里,那么我可以见到你吗?我的孩子?妈妈没脸求你的原谅,只想知道你是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昨夜梦中又再次好孕,尽管醒来一场虚惊,但我知道,我心里很明白:孩子,无论你是谁,当你再来,我不会再随随便便把你弃掉。我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那是上天赐你的生命,我怎么有权替你选择?
亲爱的孩子,天堂快乐。妈妈对不起你!
谢谢你的安慰。是的,我很爱我的家,没有把这件事抬出来。就写在这儿了。
谢谢你的眼泪。这一篇没放在中坛就是不想让大家伤感。因为我没有勇气说,只好写了。不是想减轻我的愧疚,只是希望这样的事不要或少发生。
佩服你的勇气,能把这段经历写成文。
孩子在天堂一定很快乐。
谢谢高子。已经流过许多泪,写这个贴子,就是不想再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