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为炼银,炉为炼金,唯有耶和华熬炼人心。
在何亦杰人生的头二十年里,受到的教诲都是:凡是临到人的莫不先经过神,既是这样,便当认定神的美意,坦然面对,乐意迎接它、对付它、胜过它……因为一切的苦难都是经过化妆的祝福。
何亦杰在子沂家旁边,以一公里为半径,拎着大包小包流浪了半小时,这才接到子沂的电话,请他上去。
他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健步如飞往前冲去。
刚才,基于朋友的道义他不得不走开,但仍有一句半句飘进耳朵里,听得他又是难堪,又是羞辱,又是担心,真恨不得立刻返身冲回去,挡在子沂前面,替她承受一切的侮辱!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和子沂的朋友,他又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翻腾着,疼惜着,煎熬着……
在何亦杰看来,子沂和Brian是完全两个心灵世界的人,冲突在所难免。可是看到子沂被欺侮成这样,连带着自己也被羞辱,他真是从心里替子沂难堪,恨不得以身相代。在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晓得还有什么话语能有力量安慰子沂的心?
何亦杰自知不擅长说笑,也不擅长宽慰人,唯一对自己的厨艺还有几分自信,但是今天子沂的胃口也没有多好,第一次对着他精心做出来的菜式恍恍惚惚,浅尝辄止。看着子沂丝毫不加掩饰的凄楚面庞,他又无论如何问不出口Brian的事——因为怕触到子沂的痛脚,害她更加伤心。
在何亦杰看来,像子沂这样光风霁月,善良聪慧的女孩,即使把全世界的疼惜都倾注给她也不为过,可偏偏却有像Brian这样的混账,平时看起来也怜香惜玉,对女友也像呵护有加的样子,但是一旦碰到他那莫名其妙的按钮,发作起来却如此丧心病狂!真是不晓得珍惜为何物,枉称男人!白白糟蹋了子沂这样好的女孩和上帝赐给他的福分!
何亦杰心里一边替子沂难受,一边再接再厉,捧出他刚烘焙出来的甜点——他最拿手的蛋挞,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希望能令子沂有点胃口。但是子沂却仍是点到为止,食不下咽。何亦杰心里一酸,又是一阵剧痛涌过。
他呆了半晌,忽然福灵心至,便开口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天,一个主人要到外国去,便叫了三个仆人来,要把他的家业交给他们,按照个人的才干分别给了他们五千两、两千两和一千两银子就走了。领了五千两的那个随即拿去做买卖,另外赚了五千两;领两千两的也照样赚了两千两,但那领一千两的因为害怕亏损,就去掘开地,把银子埋了。过了很久,主人回来了,和他们算账。领五千两和两千两的过来,主人很高兴,一一奖赏了他们,唯独对那领一千两的说:‘你这又恶又懒的仆人!’劈手便夺过他那一千两来,给那已有一万两的。
“这是圣经上的一个故事,本意是讲天国,但也可以讲说我们的人生。那个仆人被罚并不是因为偷懒,而是他的保守和不作为,他是看到生命充斥着危险,金钱有损失的可能,这才不做任何投资。但事实上,不管我们做什么,生命总是充满危险。不仅如此,它还迟早会终止呢。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要活得战战兢兢,因噎废食,也不是说我们活在不安全中,就要冒冒失失地过日子。
“一颗害怕受伤的心是不懂得爱的,自由便是认清生命中的必然性和人的局限性。
“而所有的选择和结果除了人的自由意志之外,还有神的美意,也代表神对人的试炼。因为神看事情不是看现在,而是看未来,所应许的也是未来之事,只不过以人的智慧常常在当下都无法了解,只有等到对的时间,我们才会明白祂所做的安排。”
子沂一开始心不在焉,她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一开头就听出来这是《圣经》福音书里的故事,但这几个莫名其妙的仆人和她有什么相关呢?听到后来,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抬起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何亦杰,觉得心里的桎梏在一点一点地被释放,被打开。
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子沂最茫然无助的时候,好像无论她如何努力想要挽回,或者是补救,都无济于事,反而加速事态的恶化,好像无论如何她都是错的那一方,不是左右为难,便是捉襟见肘。偏偏她所经历的这些又无人可倾诉——她唯一可以排上台面的两个闺蜜雅妍和雅婷,一个已经快要变成她嫂子,令她难以启齿;另一个又忙着拍拖,连鬼影子也见不到。更何况这两个人本来就对Brian十分感冒,根本不会给予她客观的评价。她不去找她们都可以猜出她们会如何建议,因为这两个人本来就倾向于翰辰,她们不帮翰辰当说客才奇怪!但是子沂心里恍若明镜,纵使她今天选择的是翰辰,也未必就一帆风顺,白头到老,自然还会有别的问题产生,令她烦恼。不过再多的问题也比不上Brian接二连三的出纰漏,令她难堪。一个男人婚后所能犯的各种罪大恶极的错他一次全犯完了。子沂心里悲凉的想:实在不知道应该感谢上天对自己的眷顾,还是开的恶意玩笑,让自己婚前即领教一遍,不必等到婚后再去一一印证。但她实在无法原谅自己竟会蠢到这种地步,明明被人吃干抹净还在帮人家找袋子打包呢……
这急、怒、悔、嗔全都憋在心里,真是活活被憋成了内伤!
她今天万万没想到的是,看起来逆来顺受、好好先生一般的何亦杰绝口不提Brian的名字,却句句都在开导她:痛苦是人生最正常不过的体悟,是没有办法抹煞的;受伤更是爱情里不可避免的功课,在爱里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对或者错,一切都只是自己当下的选择,真正重要的是享受过程而不是懊恼结果,若是你今天不去经历这一遭,又怎么会知道和这个人究竟结的是善缘亦或是恶果?如果因为怕受伤害而不敢放胆去爱,不就等于白活这一世了吗?
这个观点让子沂一下子豁然开朗,犹如拨云见日,恍然明白也是时候卸掉心中的枷锁了,再大的伤痛也是会过去的。船过水无痕,她又何苦再执着于今日的痛苦呢?毕竟痛苦也曾经是快乐的一部分。换句话说,没有今日的痛苦,她又如何能分辨得出明日的快乐来呢?既然如此,她大可不必再对自己所犯的过错耿耿于怀,也不必再苦苦思索如何弥补自己已造成的伤害,任何事只要顺从自己的真心去做选择,问心无愧即可。
子沂本来就对何亦杰的人品十分信赖,听完这一番犹如当头棒喝的话,更是不由自主地把他升级为亦师亦友的知己,她感慨万分地顺着他的话头回应说:“是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其实只要有这一二分快乐已经很值得感恩了。你真像是我的灯塔,替我指点迷津。学习你凡事正向思考,原来知足才会常乐。怎么样,何老师,你最近工作的进展如何?”子沂语气恢复了诙谐和调侃的语调,代表她心情已恢复地七七八八了。
看着子沂忽然变清澈的眼神及轻松自在的神情,何亦杰也如释重负,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起自己的送餐事业,目前已经开始上轨道了,他正在思考说他是不是要继续扩展?是在网路上发展电子商务好;还是去附近大楼招揽其他的客户,开始自行创业较好?亦或者他应该去大型的餐饮公司上班,学习正规的管理模式,他十分渴望听听子沂的建议。
他相信子沂如果可以提供意见,一定是直中要害,一针见血。
谈到商业管理,子沂精神为之一振,马上侃侃而谈,把她所知的饭店及餐饮管理娓娓道来,例如亚都,或者鼎泰丰的标准化作业流程,有如她所熟知的高科技行业一般严谨。她极力主张何亦杰应进这类标杆企业从头学起,因为经验的累积是需要花钱和时间去买的,利用别人的平台去积累自己的实战经验,并从中学习到别人的管理精髓,再内化为自己的经营特色和风格,这样累积出来的实力才经得起景气循环的残酷考验。
何亦杰凝望着她脸上逐渐散发出自信及兴奋的光彩,心中的柔情缓缓上升,默默地想着:“耶和华啊,求你查看我,试炼我,熬炼我的肺腑心肠,我愿意尽我一切的所能,换取这位女子脸上永恒的快乐及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