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朝栗子的博客

隨心所欲不愈矩,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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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論

(2011-01-12 00:10:06) 下一个

功夫即本体,本体即功夫。

功夫之修为是为了展现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本体之展现是供应我们源源不绝的动力。

一用功夫,则所有成果皆于本体朗现;一见本体,则实践功夫就增添一番动力。功夫与本体共同要面对是我们之为人的私欲。

功夫有两个向度,一是尊德性,一是道问学。

此外,功夫有一个目标:“内圣外王”,即:“从心所欲不逾矩”。

 

 

孔子说:“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治道毕矣。”

 

朱子《集注》引程子曰:“到此地位功夫尤难,直是峻绝,又大段著力不得。”

功夫论就品德而言,它是在追求一个至高无上的品德,到接近于无瑕的境界,就是圣洁了。

所以功夫论的第一层功夫便是先立其大

孟子曾说:“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

明朝王廷相《慎言》云:“大识者外伪不能累,大气者外侮不能动,大德者外物不能迁。”正所谓,人生能有大识见,必须先立大格局。

《朱子语类·读书法》中,说:“先读《语》《孟》,然后观史,则如明鉴在此,而妍丑不可逃。若未读彻《语》、《孟》、《中庸》、《大学》便去看史,胸中无一个权衡,多为所惑。”

《朱子语类》:“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

说的也是这一层意思。做人最重要是立定根本,逐步扩大格局,方能有所进境。

 

从庸人到圣人,从平庸到圣洁,它是一个气质、格局转换的过程,要达到天国或是净土般出凡入胜的境界,必须要通过对自我的约束来完成对自身的提高,亦即克己复礼。

所以第二层的功夫就是克己复礼

《论语·卫灵公》中,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义以为质”中的“义”是“礼”的质,是“礼”的唯一标准。“复礼”即要求我们的行为要回复到礼之质“义”上,按公义、公理来办事。

孟子也曾说:“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那么,何以克己复礼呢?这其中又分为三层功夫,第一层是克己,也即节制。

《论语.里仁》中,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论语·颜渊》中,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论语.季氏》中,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讲的都是这一层意思自己克制自己的私欲,来合乎道德的理想境界。

 

克己复礼第二层的功夫是中和,也即均衡:在克己的过程中,要实践身与心的均衡,理智与感情的均衡。

《论语·阳货》:“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讲的就是这一层意思,孔子认为不学礼无以立,若无礼度的话,仁、智、信、直、勇、刚都会生弊。而对度的把握便是一个日积月累的均衡功夫。

《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中和的另一个意思便是身心的协调,当一个人达到君子的境界,他必须要做到表里如一,这好比是身心共负一轭,只有当一个人内心与外表同样敬虔,他才能达到真正的合一,不欺人,亦不自欺。

 

克己复礼第三层的功夫是无我,也即剔除预设立场。

《庄子·应帝王》中有:“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而不伤。”

《庄子·逍遥游》中说:“至人无己。”

说的都是这一层意思:没有立场就不会有对立,做到至人是像镜子一样,是没有对立的,只是将迎而已。可是人生下来就有身份和立场,故此只能一样一样地去掉自己的偏见,应而不藏,方可胜而不伤。

 

第三层的功夫便是文质彬彬。

《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清刘宝楠《论语正义》:“礼,有质有文。质者,本也。礼无本不立,无文不行,能立能行,斯谓之中。”孔子此言“文”,指合乎礼的外在表现;“质”,指内在的仁德,只有具备“仁”的内在品格,同时又能合乎“礼”地表现出来,方能成为“君子”。文与质的关系,亦即礼与仁的关系。于此一则体现了孔子所竭力推崇的“君子”之理想人格;另一则反映了其一以贯之的中庸思想:即不主张偏胜于文,亦不主张偏胜于质;当不偏不倚,执两用中,而做到过点且属不易。“子曰:‘虞夏之质,殷周之文,至矣。虞夏之文,不胜其质;殷周之质,不胜其文;文质得中,岂易言哉?”(《礼记·表记》)

 

第四层的功夫是推己及人。

《论语·卫灵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论语· 雍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孟子·梁惠王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宋·程颢《二程遗书》第11卷:“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

说的都是这一层意思,也即“忠恕”之道,这也是儒家处理人际关系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则。

忠是推己及人的积极面:己所欲,施于人;恕是推己及人消极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忠恕是仁知方,是行仁的方法。

前面讲的“先立其大”和“克己复礼”都是讲的自己跟自己的关系,亦即树立方向,张大格局、制衡自己的功夫,到推己及人这一层,处理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有了这一层的功夫在处理和别人的互动时才能不粘不滞,格物致知。

 

第五层的功夫是道乎中庸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

程伊川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中是随时变易不可执定,是所谓的“时中”,即随时变易之中。道中庸即是说行为要“恰好或恰到好处”。

《孟子·万章下》:“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 随后又说:“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

孟子认为,在这几位圣人之中,伯夷非常清高,所以失之于隘;柳下惠非常随和,但是失之于不恭。唯有孔子,是圣人中的集大成,应该快走时就快走,应该久留时就久留,应该闲居时就闲居,应该做官时就做官,就好像开始演奏音乐的时候先敲钵钟,最后击玉磐来结束那样,是圣人中最有智慧的一位。

《乡党》中也描绘了孔子的因时就势,善于审时度势:“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蓄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等。

有了中庸的境界,即可勉力从心所欲不逾矩了。

像孔子,亦曾自我评价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就儒家而言,孔子的“从心所欲,不逾矩”已经是至人的境界,那么他为什么有这样的追求呢?
《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今大道既隐,天下为私,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
实际上,孔子是将大道隐没视为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放弃了以“道”为根本的境界,转而追求以“礼”为纲的理想。在他看来,所谓礼,是先王用来承受上天之道、治理世人性情的,失掉会死,得着便活。孔子一生知其不可而为之,甚至不惜累累如丧家之犬奔波于列国之间,就是为了克己复礼。他说:“一旦人们能约束自身性情,复归先王之礼,普天下便一片仁爱了”。
所以他才会道法中庸,无所为而为。
在道家的思想体系里,功夫到了圣人的境界是“上善若水”。
曾经见过大道的老子在《道德经》中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水具有三个特质,第一个是柔顺;第二个是从上往下,居于低位,总在卑微的地方;第三个是滋养万物,施予万物。坚忍负重,居卑忍辱,才能尽其所能地贡献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而不会跟别人争功争名争利。
老子说:“大道废,有仁义。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老子确信天下若失了大道,无物可以补救,故对仁义道德的说教很不以为然,锲而不舍地寻求真道。所以他所追求的至高境界是上善若水。
 
功夫就道问学而言,《礼记·中庸》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第一层的功夫便是博学,亦即先要有一个广度,学贯中西,以利其广。
《劝学》:“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论语·述而》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顾炎武曾说:“人之为学,不日进则日退。独学无友,则孤陋而难成;久处一方,则习染而不自觉。不幸而在穷僻之域,无车马之资,犹当博学审问,‘古人与稽’,以求其是非之所在,庶几可得十之五六。若既不出户,又不读书,则是面墙之士,虽子羔、原宪之贤,终无济于天下。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夫以孔子之圣,犹须好学,今人可不勉乎?”

第二层的功夫是审问,亦即先把范畴范围定出来,举要删芜,条理分明。

宋叶适《题朱晦庵帖》:“方急迫了剧邑,乃不忘博学审问之功,他日闻其政,必异于今人也。”

清梁章钜《归田琐记·常成二公》:“每岁二月上丁,习舞释菜。是日,举学士之版,视其艺之上下,审问慎思,使知不足,教之导之,讲论以勗之。”

宋代王谠的《唐语林》卷一:“吾见马周论事多矣,援引事类,提搉古今,举要删芜,会文切理。”

像西藏非常有名的辩经,用的也是这一层功夫。色拉寺的喇嘛们每天下午在辩经园里辨经,或两人,或三人,甚或好几人围做一团,就某个问题展开激烈的唇枪舌战。辨经的喇嘛们还会借助于各种手势来增强辩论的力度,令旁观的游客们深深感染。

第三层的功夫是慎思。也即举一反三。掌握了学习方法,便能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朱子·语类》:“大抵观书先需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

《论语·述而》中,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矣。”

第四层的功夫是明辨。无师自通,熟能生巧,掌握了学习方法,分辨最细末的差距。

《论语·学而》:“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清·姚鼐《赠孔撝约假归序》:“言忠信,行笃敬,本也;博闻明辨,末也。”

第五层的功夫是笃行,也即融会贯通。

《朱子全书·学三》中,朱子说:“举一而反三,闻一而知十,乃学者用功之深,穷理之熟,然后能融会贯通,以至于此。”

可以讲做事做人的方法灵活时间,懂做事做人的道理。

《朱子·语类》:“读书须是以自家之心体验圣人之心。少间体验得熟,自家之心便是圣人之心。”

 

儒家相信透过学习能达到圣人的境界,所以他们需要先树立一个典范,去学习身心修炼的礼仪规范,让内心的情感和外在表现能够均衡,也就是极致中和,当功夫就道德和学问的层面都臻于化境时,便趋近内圣外王,可以离苦得乐了。

事实上至乐也是分层次的:儒家的至乐看重生活本身,它不外找,乃向内求。他是自己内在的乐,一种是生活中的乐,一种是活动中的乐。(《梁漱溟讲孔孟》中提到的)

而宋明理学家认为苦乐跟欲求有关,要禁人欲,得天理,就真正离苦得乐了。其实这是结合了佛教的离苦得乐和道教无欲则刚的思想。

而基督教的乐是“靠主喜乐”。《圣经·约翰一书》中说:“神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就是住在神里面,神也住在他里面。这样爱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因为他如何,我们在这世上也如何。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

《圣经》对人的要求是“尽心爱神”和“爱人如己”,从个体出发,散发到群体,这个影响是无远弗届的。

《圣经·哥林多前书》:“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就像本杰明·富兰克林在自传中所写的:“一个聪明人的恰当欲望应该是合理地获得金钱,有节制地去享用,愉快地疏财,而又满足地离开。当你在最后死的时候你会觉得了无遗憾,不虚此行,你觉得你人生的价值到了极致,有许许多多的人因为你而发生了改变,获得了提升,这就是至乐。”

参考文献

梁漱溟:《梁漱溟讲孔孟》

钱逊:《论语》谈乐

富兰克林:《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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