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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大人類考古學系五九級旧事

(2017-02-28 19:49:15) 下一个

「飄」似年華

 

-樂翁敏京-

 

 

某年六月天,寓居台北、台中地區的「臺大人類考古學系五九級」同學,在台北「兄弟飯店」又召開了一次小型聚會,相敘闊別。那天只到了六位同學,剛好三男、三女,相對而坐,淺飲小酌,佳餚滿盤,聊來聊去,不知不覺鑽進了時光隧道的那一端,閒話起當年來。

 

所謂的「當年」,應指超過半個世紀以前的往事了。

 

坐在筆者對面的三位女士之中,其中兩位 ,T君 與Y君,數十年來,一位在大學裡任教,腹笥便便,桃李滿天下 ; 一位是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很有成就。關於她們兩人多年來的情況,在下略知一二,無須多贅。

 

唯獨坐在正對面的G君,如何從妙齡少女,幻變成眼前的模樣(雖然仍是「圓潤不減」「風韻依舊」),我腦海裡是一片空白,怎麼也無法把數十年來,伊人腳印,一步一步的連接起來。那位雙十年華、步履飛揚、烏髮飄飄、回眸百態的少女、人人暗自仰慕稱羨的嘉麗,怎麼讓「時光老人」千鎚百煉,鑄造成現在眼下桌前的形像?心中很是納悶與好奇!

 

於是,便目不轉睛地瞅著G君,懵懵然試問:「能否請您談一談個人往昔多年來的經歷?」

 

這一問,無意間卻觸動了G 君隱藏心底多年、未曾吐露過的、某一條緊繃的銀弦。只聽她「哎!」地長嘆一聲,眼角烏珠輪轉,一陣似蜜猶澀的異樣表情,在依然豐潤的臉頰上晃動著,一種驅之不去,纏繞心頭的「悠思」,閃閃爍爍,呼之欲出。

 

我屏息側耳以待。

 

「你們可能不知道,」G君說,「家父服務於僑務界多年,所以我是以僑生身份進入台大考古系五九級的,有幸與各位同班啦!」

 

「噢!原來如此。」

 

接著她又若有所思地說:「在進入大學之前,就認識了一位男士K君,他也是僑務人員的子弟,大家又是小同鄉,都愛吃酸甜黃魚,有相同的嗜好。他個兒高挑,人也長得算英俊瀟洒,彬彬有禮,只是時而有點兒憨傻,留著兩撇小鬍子,對我很有好感,時時表現想作進一步的交往。」

 

「可是,」G君回眸一笑繼續說,「一進了大學,眼界為之大開,新功課,新朋友,新活動,紛至沓來,令人目不暇給,哪還有時間與心情談情說愛呀?於是就想把 K君冷置,不願再繼續交往了。」G君漸漸轉入很冷靜的口氣說著。

 

「可是啊!」G君似感遺憾地說,「K君卻不以為然,依然死心踏地,窮追不捨,令我很為難。」

 

她皺起柳眉,尷尬地繼續陳述著:「系裡每有活動,例如郊遊啦、舞會啦、晚會啦,只要我人一到, K君隨即就會出現,如蝶附花,似影隨形,讓我很驚訝。心想他怎會這麼靈光?一定有內線通風報信啦!那人又是誰?」她睜圓了雙眛,作驚慌不解狀。

 

「可見其用心良苦,一往情深啦!」她眉宇之間顯露岀絲絲柔美的光芒,「但我仍無動於衷。盡情享受大學生活,忙著念書,樂於交友,參加各項活動 …。ㄧ轉眼,四年大學生活匆匆結束,驪歌聲中,互道珍重,各奔前程!」

 

一天,父親下班回家,氣急敗壞地說,「今下午僑務部一位大老,也就是我的頂頭上司約見,原以為有甚麼重要的公事有待處理,沒想到居然是 K 君的父親請他代為說媒,要我答應 …。」

 

「父親一向很開明,覺得這是兒女私事,怎麼可以高壓的方式取得,所以當場沒有答應。這自然引起那位大老的不滿,覺得很丟面子,日後父親事業的昇遷,居然受到極大的阻礙,真是非夷所思。」G君侃侃敘述著這段未果的姻緣,似有些遲疑的神色。

 

我繼續定神細聆這段故事的曲折發展。貿然追問:「後來呢?嫁給他了沒有?」

 

「沒有嘛!」 G君似感尷尬又帶有些惋惜的語氣回應著。

 

「既然如此,」我懞懞懂懂地說,「那妳還談這些往事幹啥呀?」

 

G君沈吟半響,沒有立刻回答老同學的質問,寧靜中似在追尋如煙的往事,和那解不開的疑團。

 

她緩緩又說:「赴美後,我轉入『資訊系』,獲得碩士學位,先後在不同的資訊崗位上工作…。」G君臉頰上忽然露岀一股得意的神色,說:「那年,在紐約認識了W君,我們是一見相悅,感情急轉直下,很快就決定要結婚了 …。」

 

「真是沒料到,萬萬沒想到, 」 G君露岀一副驚慌的表情,「在我們的婚宴舞會上,K君又突然岀現了,而且是盛裝而來 …。」

 

故事聽到這兒,眼前忽然靈光一閃!不禁聯想起1936年 、由Margaret Mitchell 寫成的小說 Gone with the Wind(「飄」),紅極一時,人人爭閱,洛陽紙貴。三年後又改編成風迷全球的影片:「亂世佳人」) 。女主角費文麗(Vivien Leigh) 飾演美國南方莊園裡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Scarlett O’Hara) 與男主角克拉柯蓋博(Clark Gable)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幾經波折,魂牽魄繫,最後以無果而告終結,男主角憤然而去,女主角最後自哀自怨地說:「明天,明天,總還有明天 …。」令人唏噓三歎,無言以對。

 

「是呀!他又來啦!」G君提高了嗓門兒,口音裡顯然有些緊張,似在戰抖著,問:「今天他來幹啥呀!?」

 

華爾茲的音樂業已響起, 新郎新娘、兩位男女主人翁緩步走入舞池,翩翩起舞了,與會的親朋好友,隨後也一對對踏著圓舞曲的旋律在旋轉狂歡,婚宴正熱烈地進行著。

 

這時,舞池畔默默地出現了一位盛裝的男士,他寂然孤坐,一動不動地向著舞池裡呆呆望著,像是在人叢中疾力尋找甚麼失落的東西 …。

 

一曲既罷,眾人各歸原位,歡聲笑語,此起彼落,人人都為今天這對郎才女貌的新人而歡欣祝福著。

 

接著,另一支舞曲又響起,孤坐的男士毅然站立起來,緩步度過舞池,來到新郎新娘桌前,很禮貌地深深向新娘一鞠躬,雙手略張, 欠身向後,面帶傻笑,表示邀舞之意。

 

新娘望了新郎一眼,在略感驚訝的心境中,也只好禮貌地站起身來,隨著來人,步入舞池,翩然起舞,回旋於眾人之間。

 

圓舞曲的優美旋律不斷起伏波盪,一對一對的男男女女,相擁飛舞,陶醉在今宵,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 …。此時此刻,人與人的距離是如此地逼近,可以聞到彼此的氣息、散發的體香,可以耳語傳情,噢!讓此刻化作萬年吧!

 

而其中這一對呐?彼此間的距離則似近猶遠,似蜜猶疏,兩人都踩踏著相同的旋律,思慮卻無法交集,也無耳語可述,動如參與商噢!剎那化不成永恆。

 

翩翩旋舞中的新娘,步履忽然有些遲疑起來,她自覺有點兒尷尬,只願樂曲趕快結束,好回到新郎身邊。孤坐客則深感有難再的悲戚,多年一往情深的期望,只換得片刻的相依相伴,這永恆的失落,綿綿無盡的情懷,曲畢人散就會告終喔!

 

一會兒之後,果然曲終人散了,各自又回返原位。孤坐客護送著新娘歸座,依然深深地一鞠躬,彬彬有禮地告退而去,旋即在人叢中失去了踪影,不知去向 …。

 

過了不久,傳聞「孤坐客」娶了一位洋媳婦,至於他們婚後的情況,都不得其詳 …。

 

又過了一陣子,傳聞「孤坐客」獨自返台,在旅店裡無故溘然長逝了,死因不詳 …。

 

老同學們的餐敘再繼續了一會兒,也就結束了。大家握手告辭,互道珍重,後會有期而別。

 

午後的台北街頭,依然是熙熙攘攘,磨肩接踵,熱鬧滾滾。在人潮裡,G君的那段未竟的「故事」依然在我腦海中翻騰起伏,波濤洶湧,驅之不去 …。

 

 

後記:

 

欣見「夢露一七一號」木愉談「飄在『飄』的歲月」一文,遂作「『飄』似年華」以應。

 

故事中的諸多情節,純係筆者信筆杜撰虛構,讀者切莫信以爲真,特此敬告,以免上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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