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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路》第九十一期

(2010-01-29 20:46:52) 下一个

第九十一期 2010 年 2 月 2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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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内容

小说世界岁月的眼神                   ***** 阿得儿

〖舞台花絮〗 女儿出演“胡桃夹子” ***** 菲儿

〖体育园地〗 2010 澳网胡思乱想          ***** 木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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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后絮语

冬天其实很好过,沿着一条希望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再有多少冰雪,心里总是怀揣一份温馨。再有一个月,春天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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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眼神

- 阿得儿 -

尽管放下手机时 , 心里已有了准备 , 从车库进到家里 , 我还是被眼前的郁秋吓了一跳 . 她站在早餐桌前 , 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 脚都要生到地板里去了 .

“ 你不知道吗 ? 你不知道吗 ?” 她声音不大 , 却是咬牙切齿的 , 愤怒的火从眼睛里喷射出来 .

“ 刚才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吗 , 我手机落车上了 .” 我忙不迭地解释 .

“ 不是去办公室吗 ? 为什么我打那儿也没人接 .”

“ 我是在地下室的实验室里 . 跟你也是说过了呀 , 我今天要加班的 ”

“ 你就是故意的 , 你就是故意的 ! 你不能按时回来 , 没带手机 , 就不能主动打个电话吗 ? “

“ 不就是差十分钟吗 ? 赶紧走吧 .”

女儿 , 儿子已经在车里等着 . 一路上 , 郁秋不跟我说话 , 沉着脸 , 一双眼只盯着车窗 .

我陪着小心 , “ 至于吗 ? 不就只差十分钟吗 ? 我们在一点前一定会到的 .”

“ 你不要跟我说话 !” 郁秋吼了一句 . 过了一会儿 , 又忍不住反驳我 , “ 钢琴老师要求早到三十分钟 , 要让他们都先上台熟悉一下钢琴的 .”

“ 钢琴都差不多的啦 .”
“ 不要跟我说话 !”

那天 recital 上女儿 , 儿子挺争气 , 弹得都不错 , 没有出一点差错 . 结束了 , 孩子的家长围在一起 , 互相夸着对方的孩子 . 郁秋满脸笑容 , 一手搂一个孩子 , 跟其他的家长聊着 , 不时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一亲 .

“ 今天孩子们弹得真不错啊 ?” 等郁秋关上车门我有些讨好地说 .

“ 不要跟我说话 !” 她本来还挂在脸上的笑容象是被瞬间冻结了一样 , “ 孩子们练琴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在过 !?”

郁秋的脾气不知什么时候起开是变坏的 , 越来越急 . 什么事情不对了她的心思她就披头盖脸地发火 . 一回到家 , 郁秋就开始喝斥着孩子 , 让他们收拾上午弄乱的 play room. 我叹口气 , 一扭身直接上楼进了书房 .

郁秋说我不在 , 其实我在的 , 晚上我都呆在家里 , 就在这间二楼的书房里 . 书房是我的避难所.郁秋火再大,从来不会追进来.这也是读博,博士后,到做 lab manager 头几年时我们达成的默契.她知道我做 research 看东西时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尽量不在我看书的时候烦我.其实近几年,我没有那么忙了,躲到书房里却只为多一些清静.坐下来 , 翻开刚到的学术期刊 , 瞄了瞄 , 没有我想读的东西 , 便顺手开了电脑 , 一上网 , 时间就好混多了 .

“Daddy, 吃饭了 .” 儿子推开门 , 冲我喊一句 , 我问他有什么好吃的,小家伙却不理我,扭头自己就先跑下楼 .

郁秋发着脾气 , 却还做了几个好菜 . 平时忙 , 晚饭她都是凑和着做的 , 大都是 Sam’s Club 里买来的半成品 , 烤一烤 , 或在微波炉里转一转 . 其实,像这样一家人坐在一块吃现在也都少了 . 平日 , 郁秋陪着孩子出去学钢琴 , 学网球 , 学芭蕾 , 学篮球 , 学游泳 , 学滑冰 . 我回来时他们已经走了 , 饭桌上留着那些快速做好的半成品 , 凉了 , 更不好吃 . 我也懒得热 , 随便吃吃就钻进书房了 .

“ 这冬笋肉片不错 , 你哪买的冬笋 ?”

“ 不要和我说话 !” 郁秋却仍是那一句 , 眼睛里语气里都透着寒气 .

晚上 , 我从书房里出来 , 孩子们已经睡了 , 郁秋在主卧室的浴室里 , 站在梳洗台的大镜子前 , 揪着一撮头发 , 双手有些困难地对着镜子分着 . “ 找白头发呢 ? 我帮你 .”

“ 不要和我说话 !”

“ 干嘛 , 干嘛 . 至于吗 ? 好 , 好 , 都是我的错 . 我错了 , 行不,行不 ?” 我抓住她的手 , 她啪地一下甩掉 , 我把她搂住 , 她还挣 , 用了点劲儿 , 她挣了两下 , 就放弃了 . 我等她不动了 , 就开始帮她拨着头发 . “ 这儿 , 这儿 ”, 她小声嚷着 , 不耐烦地用手点了一下她的右边头顶 . 我一拨开 , 看见不是一根 , 而是十几根白发 , 在她黑亮的长发中间 , 很耀眼地亮着 . “ 看见了吗 , 快拔呀 .” “ 十几根呢 , 都拔了? ” “ 那么多啊 ?” 郁秋叹口气 , “ 先都拔了吧 . 也不能我现在就开始染发吧 ?” 她让我把拔下来的白头发都给她 . 拔完了 , 她看着 , 幽幽地说 : “ 真白 , 跟雪似的 .” 我还想再跟她说两句 , 她就往外推我了 , “ 睡了 , 睡了 . 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 我跟郁秋分房睡两三年了 , 她说她受不了我的鼾声 . “ 你以前怎么受的了 ? 刚结婚时不还说我的呼噜声就象催眠曲吗 ?”

“ 你现在这叫打鼾 ? 那是打雷 ! 打雷能催眠吗 ? 每天早上跟打仗似的 , 叫孩子起床 , 刷牙 , 吃饭 , 你让我晚上睡个安稳觉吧 .”

不光是客房里的床不如主卧的舒服 , 最主要的是我的要求也不容易被满足了 . 郁秋早早哄着孩子 , 自己也睡了 . 我若去找她 , 她便迷蒙着双眼嘟咙 :” 我好困 , 下次好吧 .” 我只能等她来 . 她来了 , 在我的床头一站 , “ 来不来 , 不来我去睡了 .” 我就是看着再入迷的球赛 , 再好看的电影也要马上关掉 , 要不然她就一转身 , 走了 .

我睡了 , 通常是可以一觉到早上的 . 半夜我却醒了 . 有一阵隐隐的抽泣声传来 , 我想又是哪个孩子做恶梦了 , 就没动 . 郁秋老说她困 , 但孩子们的一举一动都牵着她的神经 , 稍有异动 , 她准会一骨噜起身跑过去的 . 翻个身 , 准备接着睡 , 却好半天没有听到郁秋的脚步声 . 我疑惑着起身 , 走出房门 , 却发现哭声是从主卧室里传来的 .

推开主卧室的门 , 郁秋倚着枕头坐在床头 , 床对面的电视开着 , 随着画面的改变 , 在黑暗里闪着跳动的光 . “ 什么片子这么煽情 ? 睡了吧 . 你不是说明天要早起吗 ?” 郁秋没有答我话 . “ 关了啊 ” 她还是没有搭腔 . 我帮她关了电视 , 走到门口要把门关上 .

“ 我讨厌你 !.” 我回过头 , 郁秋突然立起身跪在床上 , 双手拽着 , 象是要扑过来一样 .

“ 怎么了你 ? “

“ 我讨厌你 !.”

“ 有完没完 ? 多大点儿事 , 不就迟到十分钟吗 ? 我都忍你一天了 ! ”

“ 我讨厌你 !” 她又嚷一句 .

我走到床边 , 盯着她 . 很黑 , 屋里只有墙灯闪着浅浅的光晕 . 在这光晕里 , 我看到两行泪从郁秋的眼里流下 . 我心里一惊 , 有些慌了 , 定定神 , 马上又镇静下来 . “ 怎么了 , 你怎么了 ?” 我要上床 , 她推我 , 我把她抱住 , 她挣不脱就又算了 .

“ 我以后把手机拿别针别我身上 , 行不 ?”

“ 不是 , 不是 .” 不是这个 ?

“ 是不是看见白头发害怕了 .” 心里又开始发慌 , 我胡乱找话说 .

“ 不是 , 不是 .”

“ 那怎么了 ?” 看她还让我抱着 , 心里有些放心下来 .

“ 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 问过我 ? 哪天不是回来就钻你的书房 .”

她半天没说话 , 叹口气 , 终于又开口 , “ 今年的年终评比下来了 . 我被评成 3 了 .” 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 郁秋的公司每年会又年终评比 . 1 最好 , 3 最差 .

“ 不是一般大家都是 2 吗 ?”

“ 早就改了 ! 以前不是 force ranking 的,大家都拿2.两年前我们新的 CEO 上台,第一把火就是 force ranking ,说是在一个范围内,永远会有最好和最坏的.每年按大组评比,必须要评出10%的1嘉奖,10%的3处罚.这10%的3里面, top 50%的可以留用,但当年不长工资, bottom 50%的,就要走人了 . ”

“ 这不跟强制划右派似. ”

“ 可不,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 ”

我知道郁秋工作上是很尽责的,老板给什么活,从来不会说 no ,为赶 deadline ,熬到半夜也是要做完.怎么会给评成3了呢?

“ 你知道我们换了新老板. ”

“ 你换老板了? ”

“ 早跟你说过的,都换一年了.我的事你上心吗?不跟你说了. ”   

“ 别,别,接着说,说出来就好受些. ”

原来郁秋部门换了个女老板,后来又进了一个MBA刚毕业的印度男同事.新老板对新同事很好 , 对郁秋 , 却有一股说不清为什么的疏远 . 自从去年郁秋组里的另一同事被评成3被开之后,她就把那份活也兼过来了.新老板让郁秋教这个新同事,把她手里的一部分活分给他.郁秋本来以为交出些活能轻松 . 结果不光要搭上教的时间,印度同事还拖拖拉拉,该交的数据快到 deadline 还出不来 . 郁秋看不过又得帮他都做 , 更累了.有一次帮他做,他改了 formula 没有告诉郁秋,郁秋一忙也没注意,做出来的数据交到CFO那才发现错了.就这个事故,是她被评成3的主要原因.郁秋找老板谈,声明是帮着同事做的,老板没有改变意见,却怪她为什么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做,不肯放给新同事. 

“ 我倒是想放啊?可他做不出来啊.我不做 , 到时 miss 了 deadline, 大家都得担责任 .” 郁秋委屈透了 .

“ 你啊,傻,以后该他的做不出来,提前写给 email remind 他,同时CC你老板, 你不就算尽到责任了?他需要帮忙 , 让他找你 , 或者让你老板发话 .” 我拍拍她的肩膀 .

“ 还有以后吗? ”

“ 怎么,会被裁吗?没事儿,我养你. ”

“ 人事部跟我说了,我算是 top 50%的3,会给我 improve 的机会,可我,真不想继续在那儿干了. ”

“ 那咱跳槽? ”

“ 跳?可我都好老了,你也看到我的白发了 . 摸摸 , 这脸上的皱纹 , 眼袋 , 黑斑.我最好的岁月都没了,只能混日子了. ”

“ 不算老,怎么就老了.再说,你真不想工作了,有我呢."

“ 看看吧,要跳,我也先试试在公司内部换,再工作两年就能有四个星期假期呢. ”

最后 , 郁秋枕在我的手臂上睡着了 , 这是自从有了老大后再也没有过的事情.我低头看她,曚曚的光线里看不太清,她是变了,老了些,稍微也发福了些,但脸上的轮廓却没有怎么变,平时老紧簇着的眉头这会儿舒开来,孩子般安祥,象很多年前的从前一样.

我却不能入睡.我轻轻把她的头放到枕头上,回到自己的床上.

看见郁秋哭,我以为她知道了.

甘泉是我去年招进来的博士后.因为她刚来,就让实验室里老王先带着她.头半年,除了每周一的例会,我们并不怎么碰面.有次老王和她一起 present 他们准备的 abstract ,她有些紧张地做着解说,我一抬眼,看见她有点怯生生的,却又隐约一丝韧性的目光.

我心里莫名地一沉.

那是郁秋的眼神,我们初次相遇时她的眼神,在二十五年前.

那个初春,我去一家夜校兼课,下了班赶过去没时间吃晚饭,看还有几分钟,就直奔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摊.她也站在摊前,穿着薄呢长群,仿佛赶时间,大口大口地吞着,抬头看见我在注视她,也看我一眼,有点怯生生的却又带着韧性的一撇.然后一低头走了.我以为她是学生,下完课往外走却在一间教室里看见她站在讲台上,很耐心地纠正着学生的发音.

我们又碰见过几次,她却都是小小口地吃着.站那儿吃,吃完进学校,几次下来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只跟煎饼果子摊主要一个鸡蛋. ” 还是要两个吧.一个撑不到晚上的. ” 她却在一边开口了,象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 声音沉静而和缓 . 那是我们相识的最初,郁秋就象那会儿满街盛开着的迎春,暖暖的,温柔而妩媚.

甘泉没买车,和实验室里另一个女孩结伴搭公车上下班.有一天她跑的胶要晚一点才能收,那个女孩有事不能等就先走了.我走的时候看只有甘泉还在,就跟她说我等她,送她回去.学校周边的社区不是很安全,一个女孩子这么晚,我有些不放心.我在一边把这阵准备申请的 grant 拿出来修改.一抬眼,正碰上甘泉的眼光,又是那样些微怯生生的一低头.

慢慢的,甘泉做的实验时不时拖晚,我也常能找到需要做的事情留下来,然后送她回家.她开始不再避着我的眼光,而我们的话题还都是在她正在做的实验上,听她讲讲进展,然后我提一些建议.

这样到家比以前晚,但回去时,大多数时候仍然是一座空房子,只有餐桌上冷掉了的半成品食物.

中午我是带饭的,省时间,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我们这一层顶头是一间 coffee break 房间,也有冰箱和微波炉,一到中午人还没进去,就闻到中国菜或印度咖哩的味道.我是一般热了拿走吃的.那天去的晚了,房间里没人,就在桌边坐下.甘泉在这时进来了.看见我有些吃惊. ” 今天你不回办公室吃? ” “ 正好这会儿没人,清静 .” 甘泉热好饭菜,在我对面坐下.她的饭和菜是分开装的,闻着很香的麻婆豆腐. ” 挺香啊,看来厨艺不错嘛. ” “ 你尝尝? ” 我要推,她却拿起碗,一下拨了一大半给我. ” 太多了,太多了. ”   “ 没事,我够的,每回都是剩下一大堆菜. ”

这慢慢也成了 routine .

就在上个星期五,我等着甘泉,她在电脑上查到一些资料,让我过去看.我走过去,一只手放在她的椅背上,一只手撑在计算机桌上.低下头,却看见她衣领里露出的那段脖子,白净细腻的皮肤,浅浅的汗毛映着桌上的台灯 , 显得格外柔软.她指着屏幕,低声说着,声音沉而静.我把上身又低下些,脸几乎要触到她的头顶.她头顶一些散的头发已经靠上来了,在我脸上轻触着,痒痒的.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个人.还没等我直起身,就听到老王结结巴巴的声音,"我,我忘我手机了,手机了."

刚才看见郁秋哭,我以为她听说了.我等着她质问我,我知道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回答她我跟甘泉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我睡着了.

我送甘泉到她的公寓门口了,我说 ” 再见 ” .她开了车门,却没有就起身.她转头看我,眼里是一丝哀怨.她看着我,渐渐地没有那点怯怯的意味了,只剩下一股韧劲,不服输似的盯着我.然后她凑过来.我知道我的眼里满是无奈,我不想怎样,我不能怎样.闭上眼,却知道她凑得愈加近了,她的呼吸在我的脸上颤抖.

我一睁眼,看到的不是甘泉一双圆圆的眼睛,却是郁秋长长的秋鸿般的双眼,穿过二十五年的岁月,直视着我.

一个机灵,醒了 , 原来是个梦 .

睁开眼 , 一双圆圆的黑亮亮的眼睛 : “ D addy, Daddy! 妈妈让我不吵你 , 我就把你看醒了 . 你看 , 你看 , 我又掉一颗牙齿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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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出演“胡桃夹子”

- 菲儿 -

星期天下午最后一场芭蕾舞歌剧“胡桃夹子”在观众热烈持久的掌声中终于落下了帷幕。女儿妆也来不及卸,一出剧场我们就直奔快餐店,她拿冰块冰在嘴里溃疡处,等那里一麻,就狼吞虎咽地咬她的三明治起来,看来她是真饿昏了!演出前因为满嘴的泡,她不肯吃午饭,还说也不能笑,嘴一咧就痛!我对她说,不吃饭会跳不动,我们做 smoothie 喝。在舞台上不笑更不行了,那怎么对得起一千多个花三十多元买票的观众?后来演出时看她在舞台上和着节奏欢快地旋着转着,舞着迈着,整场演出中脸上也一直是笑得灿烂如花,我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代而弃之的是涌起了每个做母亲都会有的自豪。

确实,看她小小的个子突然从后台迈着轻盈的舞步神采飞扬地跑出来心里还真有些激动。感觉就象看她三岁时第一次突然站在台上出乎意料地独唱起来一样(事先不知道老师给她安排了节目和一个十岁的大姐姐分别独唱,还以为她是帮大姐姐在台上跑龙套呢)。

女儿因为芭蕾跳了级,年龄就比别人小几岁,而她的个子又比同年龄的孩子矮一截,在对身高要求也非常严的前提下能从上百个人中被选上“宴会女孩”,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了。她自己也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同时也为这个微型的“宴会女孩”付出了不少代价。

从九月份开始选角色,到最后一个星期天天两个小时的彩排牌和至少一个半小时的烫发,可以说她是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的。

女儿的小学就在我们住的小区隔壁,通常放学后她走路回家。从排练开始,我基本是买了晚饭直接开车去学校接她。十一月份,车外已开始飘着雪花,而她则在送她去排练的路上在车里摇摇晃晃,遮遮盖盖地换芭蕾的舞衣,然后吃给她的三明治。假如路上不堵车,到了目的地还有十来分钟的话,就让她在车里做几分钟的功课,然后在剩五分钟的时候往楼上跑,留一分钟上洗手间,然后再去排练。晚上排练结束回家后,吃点东西,把满头的发胶洗,再接着做功课,十点多吹头,关灯,睡觉,迎接明天的战斗。

周末更是天天赶功课。学校规定一个星期写八篇作文,每星期三交。我通常让她周末就都写完,她很不高兴,总说作文本还没还回来呢,怎么写?我说,写在别的纸上再贴上去。有一个星期老师大赦,说不用交了,可她已都提前写完了,气得她在老师那狠狠地把我抱怨了一通,这还是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笑着偷偷透露给我的。可她的日程天天排得满满的,钢琴,童子军,中文,芭蕾再加上“胡桃夹子”的额外排练,周末不写,平时根本没空。万一那天再病了,以不变应万变吗!

有一次表演前,她吃了一点点就赶着时间去洗手间换衣服,桌上的色拉还没动,想到她嘴里的溃疡,我就夹着菜去敲她的门,想逼她吃下去,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一个光着上身坐在马桶上准备大号的小人(因为芭蕾的连身衣,所以要全部脱光),两边的腮帮子都鼓鼓囊囊地塞着饭,头左右晃着想逃过那口沙拉,而下边正要用劲呢!看着她为难滑稽的样子,我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心里却有些内疚起来,自己好象是有些过分了。可她因为嘴里有泡,已有好几天不好好吃饭,再不肯吃蔬菜,还有一分钟就要上路,不逼又如何是好?

还有为了她的头发,我也是呕心沥血地尽了全力,可还是被老师批评不合格。说电烫的卷不够紧致,一跳就松开了。也是,上次回中国她突然想要卷发,就带她去了发廊,反正小孩便宜。可两个小时候后,发廊的小姐说她的头发好像烫过离子直发,根本不卷。现在我竟然要自己把她烫成英国公爵那样的卷发!

那天彩排前烫得非但不卷,还不顺着一个方向,要求的是象油条那样大并顺势,我却拧得乱七八糟照象麻花,头发还粘在电棍上。右边电烫棍刚刚碰到一下她的耳朵,她就大叫起来,我有些不以为然,自己手上还不是给烫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有时候她就喜欢夸张!左边刚卷到头顶,她又哇地一下大叫然后就不停地大哭了起来,眼泪象河一样直淌,我想这下可能真烫到了她,但也不至于这么大哭吧!她小时候两岁起打针就不哭了,旁边那个比她大五六岁的大哥哥乱嚎还招护士白眼呢。我这么想着就开始喝斥她,让她闭嘴!本来一次次失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时间也快到了,我还弄得不对。她开始忍着声抽泣。一分钟后,不得了,一个大白泡在左耳朵上立着,怪不得刚才象杀猪叫!这回真是烫得不轻。我顾不得想这么一来晚上回来还怎么洗掉发胶?不洗掉明天如何再卷? 赶紧向她道歉,她一委屈,又大哭起来。她爸爸一回来,就问我有没有送她去诊所?!彩排回家后,看到大泡我心疼地再次向她道歉,她气呼呼地控诉说,“哼,你烫到了我,还不让我哭,你不是个好妈!”天哪,难不成她长大以后回想起这事,真会苦大仇深地把我当做后妈?!

终于这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辛苦还是掌声。有时候我也问自己:大人天天这样化时间接送,时间不对时就开着车在外面瞎转或坐在车里苦等,孩子更是天天忙得脚底朝天,这样值吗?朋友替我做了回答:就算是让孩子拥有一个彩色的童年吧!我不置可否。不过,我们今年圣诞带女儿坐游船去了巴哈马斯又顺带再访了迪斯尼乐园,也算是为这一学年画了个句号。

2010 澳网胡思乱想

- 木愉 -

我曾经觉得,最美好的工作就是做一个体育记者,带着闲情逸致,四处去看球赛,然后写些不三不四的观后感,不用投稿,就当然发表在了报纸上。当体育记者真好,玩也玩了,还美其名是工作。姑且模拟做一次体育记者,并胡乱涂下下面这些文字。

1. 矮脚虎的胜利

彻头彻尾地看完了这场比赛,很兴奋。基里连科在第一轮淘汰了她的同胞莎拉波娃,但在对阵郑洁的时候,却完全失去了方寸,不是因为对方太强大,而是因为对方 太机灵和太顽强。郑洁只有一米六四,在高人林立的网球场上是个显眼的矮脚虎,可是她的跑动非常灵活,短短的腿在巨大的网球场上不停地跑,把很多眼看没有希 望的球都挽救了回来。解说员也被她征服了,说网球场不一定就是高人的天下,矮子也可以把网球打得漂亮 。

2. 煮熟的鸭子当真是会飞的

小威打阿扎伦卡这一役实在匪夷所思。在网球高手之间,如果以 0 比 4 落后,要追回来那一盘比赛,一般是不可能的,因为破发总是要比发球难些,而要在两局都破发成功,几率太小。所以,大家都以为小威大势已去。连小威之后都承认,她也认为她是输定 了,那一刻,她可以聊以自慰的是她还有双打。

就在这时候,上帝偏心眼了,局势骤然变化,阿扎伦卡在小威面前,就像新手一样脆弱,随便小威蹂躏。到了第三局,阿扎伦卡简直就放弃了比赛,还公然耍起了孩子气,把网球当成足球来踢,把球拍也扔了出去。

小威的胜利只能用神迹来解释,不过这样的神迹的确会发生在赛场上,一切似乎不是意志努力的结果,而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翻云覆雨。

煮熟的鸭子当真是会飞的。

3 . 李娜是如何取胜的?

李娜和大威这场比赛并不精彩。大威发球居然没有得分,李娜发球本来就柔软,所以两人是靠相持球分出胜负来的。

也许因为去年手术的缘故,李娜的跑动不是太果敢,也许怕受伤吧。有的空挡球,要是郑洁,那是肯定要飞奔过去营救的,而李娜显然在无力回天的判断下,放任自流。

相比之下,李娜比大威要平静很多。大威在第三局领先的情况下,被李娜追赶回来,脸上露出了些慌张。这份慌张导致她的动作变形,最终断送了这场比赛。

当然,我的祈祷也许也有几分作用。先是求上帝,小儿子说我们不是基督教,求上帝没有用。于是我就求菩萨,他又说我们也不相信佛教,也无用。我说那就求达赖喇嘛,他说达赖喇嘛不喜欢我。我于是就求毛主席。他问毛主席是谁。我解释了,他说也不行。我说,那就求布什吧。他说我又不是共和党,不能求布什。我说那就求奥巴马总统。他说,我当初是选克林顿夫人的。我说,那是开始,后来选总统,我选的是奥巴马。他同意了,于是就求奥巴马。他就祈祷: ”President Obama, please let Li Na win this point.” 这么一路求下来,李娜果然就超越了大威,直到最后夺取胜利。

中国人创造了历史,第一次在大满贯赛事中两人进入半决赛。多少人在观看这个比赛啊,他们不会对中国人的表演和战绩没有印象。

体育在西方的生活中是件大事,好多大学的体育教练都比校长赚的年薪还高。无论你是否高兴,体育的地位就有那么高。昨天晚上加上今天晚上,看到中国女人在西方一向称霸的网球场上如此闪亮登场、华丽收官,不能不爽。

4. 靠发球吃饭

李娜挺进的步伐终于被小威止住了。小威靠的不是什么,就是靠发球。她的发球速度几乎是李娜的二倍,只要发球,她的胜机就在 80% 以上。

看来在网球中,发球是一项关键因素,球快到对方无法反应,或者措手不及,没有不拿分的道理。

如何让球速度飞快,靠的就是力量。这届澳网公开赛,两个中国运动员一共才拿了区区两三个 Ace ,得来的胜利都是靠辛苦的相持球。

如何练出力量?多练臂力和腕力,可以举重提石锁等等。

也许,把一个铅球运动员拿来好好训练,也可以打出小威大威的力道来。不过,铅球运动员也许移动不快,除了发球,就不再能做其它事。有了,排球里的主攻手肯定是最佳选择。找一个跟铁榔头相当的来,个头有,爆发力有,跑动也敏捷,找一个上乘的教练来,点化点化,不除几年,一定会在大满贯中过关斩将、让人胆寒。

但是,照这个思路,网球场上似乎缺少了些技巧和对抗,观赏性将会大大减少。

换个思路吧。不如改变规则,学习羽毛球和乒乓球,发球要么不能超过身高高击球,要么必须先打在自家场子里,让球弹跳过去。乒乓球的发球规则就一直在改变之中,抛球至少要抛到 10 厘米,不能遮挡发球 …… 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如果网球的发球规则真正杜绝了一剑封喉的 Ace ,网球肯定会更富于技巧,更适合各种尺度各种身段的人打,更普及更受欢迎。

5. 大人打小孩

郑洁没有把 1/8 决赛的余威带入半决赛。在海宁面前,她灵巧的步伐和巧妙的回球都消失了。赛前的幻想像高温下的积雪很快消融,她积攒了力气发动的首发,常常被对方狠狠地反击过来,比发过去的球还更有威力。球打得很难看,就像大人打小孩。没有看完,就死心了,关掉电视,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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