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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是北京人,近些年常去旅游,远到北极村、海南岛,西藏、新疆,可居然没去过家门口的天津。不对,去过一次,上午去的,吃了顿午饭就回来了。可太太真没到过天津。哦,也不对,她曾坐火车路过天津无数次,但真没下车逛过。
这回有个三天的空挡,去玩一趟吧。我们从家(海淀区)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才到北京南站(过去的永定门车站),然后坐上高铁,30分钟就到天津了,真快(说的是高铁)。
天津火车站跟前就是海河。这城里的河道完全“城市化”了:河岸全被水泥砌筑,沿河还有林荫步道,绿地花园。而海河之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桥跨越两岸。有的桥很现代,比如一座不对称的双拱吊桥还得过什么国际大奖。还有仿古典欧式的桥,桥头桥身弄些西洋风格的花饰和雕塑。在欧洲这模样的桥价值极高,因为是真货,可这里的呢,是才造了几十年的仿品。海河上真正的老桥有两座:金刚桥和解放桥,不过,据说也都经过了修旧翻新。而且,才一百来年能算什么老?北京胡同里随便一座老宅子就一百多年以上。
相较北京,天津太年轻了。约四千年前这里才由一片汪洋变为陆地,到了金朝,黄河南移,夺淮入海,这里的海岸才稳定下来,聚落村镇才得以发展。直到1404年,明成祖朱棣才将此地命名为天津(天子经过的渡口)。而此地是拱卫京师的要地,所以筑城设卫,留下大名“天津卫”。
海河水是绿的,不清澈,但也不脏不臭。许多高大建筑都沿河而建,像三百米高的津湾广场高楼,还有337米的环球金融中心。坐船看海河是天津游的热门项目,尤其到了晚上,沿河的建筑上都亮彩灯,所以晚上的游船早早预订爆满。不过,这种水上看彩灯是个老把戏,像什么广州的珠江夜游、重庆的夜游长江嘉陵江,弄的咱已经审美疲劳了。所以我和太太坐了白天的游船,更能看清两岸真容。但船走的不远,只钻过了五座桥,刚到那个大摩天轮(天津之眼)跟前就返航了。实在不过瘾,要能一气坐船到大沽口多好。
俗话“北京的四合院,天津的洋房”,到了天津不能不去“五大道”,就是五条街,沿街有许多小洋楼,百八十年前外国人盖的。游客们走路的,骑车的,坐大马车的,还有坐电动三轮观光车的,就在这几条街上转过来转过去。那些小洋楼虽然老了点,有些仍然看着不错,有的被用作饭馆、小店,也有的被政府或公司占用,门口立着牌子“谢绝参观,请勿入内”,有些干脆院门紧闭,那是私宅。
我和太太坐了一辆“三蹦子”(三轮摩托车),驾车者六十上下,老天津人,自称比那些驾驶电动观光车的“外地人”知道的多。他带我俩进小胡同看太监小德张的故居,告诉我们一座二层楼曾是刘青山(后被枪毙的贪官)办公的地方。还有座教堂,他说文革时修女们在此坚守,最后被红卫兵一个个抬了出来。他还告诉我们:解放后,许多小洋楼里都住进了普通老百姓。不过,当年洋人是一家人住一座楼,而老百姓呢,一座楼里住几家十几家,好多人用一个厕所,家家在楼道里生火做饭,这洋楼住的一点都不舒服。现在嘛,老百姓全搬出去了,腾退,政府给点钱就把人弄出去了,然后呢,一转手,好多小洋楼卖给了有钱人,一座小楼好几亿!赚大了。
这位老天津一边叨咕一边把我们带到那些名人故居,诸如曹锟、顾维钧、张作相、马连良等等,还停车让我们照相。当然,只是照照铭牌,再照照小楼的外观,里边进不去。有一座大院洋楼倒是开放,买票参观。那是庆王府(庆亲王奕劻,后传位儿子载振),这位王爷挺“新潮”,当年跑到洋人租界里弄了座洋楼住。最后,这位老天津把我们带到了音乐厅,一座挺漂亮的老建筑,旁边是起士林的白楼,现在仍开着西餐厅。
除了五大道,天津别的地方也有洋房,比如“意大利风情街”。那一片当年是意大利租界,现在号称是在意大利之外“最大的意式风貌建筑群“,不知是真是假。这一片也就有一百多座意式建筑。中心的马可波罗广场有喷水池,池中有雕塑。而旁边的一条街,两旁的建筑大多被用作餐馆,并在外面沿街搭了蓬,设了座,就像在意大利常见的那样。而且这些餐馆一水儿的都是西餐。这街上游人来来往往,但落座吃饭的可不多,也许太早了,还不到六点。
这当年的意大利租界里也有些名人故居,比如梁启超故居,两座挺气派的白色小楼,看来梁启超这位大学者和一时间叱咤风云的政治家,当年的日子也过得很不错。离着不远,就在海河边上还有当年冯国璋和袁世凯的宅邸。从海河上看,左边是冯宅,右边是袁宅,只隔一条小马路。因此天津人称之“左右逢源(冯袁)”。
冯国璋老宅是座红砖小楼,大门紧闭,门楣上有“河间商会”几字。而袁宅要气派的多,以白色为主调的三层尖顶楼房,两翼分作约60度夹角伸出,拥着中间圆形的塔楼,塔楼向上收缩,五六层楼高的塔尖伸向天空。这在根本没有摩天大楼的当年算得上气势恢宏。如今这座袁宅门票50元,所以入内参观的人很少。里面么,也挺气派,很有些老家具、老物件,但能是原物么?大多看似后来找补的。而且,大概是为了增加看头,里面许多房间墙壁上都挂着图片文字,介绍袁世凯那个年代的诸多事件和人物,都看一遍很要费些时间。
三楼几个房间里的图板有意思,居然在为袁世凯歌功颂德。过去大陆官方评价袁的基调向来离不开“窃国大盗”,提起他的生平,重点是“洪宪皇帝”。可在这里却隐去了他的这些“走麦城”,光介绍他的“过五关、斩六将”。比如军事上说他的小站练兵,说他是“中国新式陆军的缔造者”。教育方面,说他推动了“废科举、办新学”,说仅在他执掌直隶省时就开办了大中小新式学堂上千所,学生达10万余。而且,那句“百年树人”竟然是来自袁的话:“百年之计,莫如树人”,为此他大力推动了师范教育。经济方面,说他大力推动办洋务、创实业,还创办了一系列新式金融机构,如实业银行、直隶省银行,还统一了全国币制(银元“袁大头”也应运而生)。基建方面,说他作直隶总督时大力建设天津的现代城市设施,如桥梁、铁路、火车站、邮政局、学校、博物馆、植物园。民生方面,说他引进了“西方近代市政管理的经验和理念“,组建了公共卫生和防疫部门,还开创了现代警察机构。甚至在妇女权益方面他也有建树,创办了妇产专科医院,还有护士学校、北洋女医学堂。虽然这里没有给袁世凯贴上一个光彩的名号,但如此不吝篇幅地展示他的正面作为,“恢复名誉”的意味还不强么?真让人出乎意外。
虽然天津的“古迹”以洋式的为主,但也有一条完全中国味的“古文化街”。街上全是商店、茶馆、饭铺,一家家高挂着幌子,还听到反复的吆喝:那是“杨光相声社”招徕人们去相声茶馆听相声。好像相声的“老家”就是天津吧?诸多店铺中有个“泥人张”,店里摆满了各式泥塑人物,但看的人多,没见谁买。如今各种新玩意太多了,还喜欢这类老式物件的人不多了。街上的幌子里还有什么“乐器张”,“果仁张”,怎么净是姓张的呢?还有个店专卖杨柳青的年画,但里面太冷清。
这文化街的一头有个庙,叫“天后宫”,里面除了“天后娘娘”,还供着好多位中国的“民间神灵”呢,有药王、关帝、月老、财神、妈祖、碧霞元君,还有个咱从未听说的“王三奶奶”,这么些“国产神灵”分占着主殿、前殿、配殿、左殿、右殿,各居一室,又齐聚一庙,透着中国式的“多神信仰”。
古文化街上一多半的店铺还是卖吃的。而说到吃,天津有啥特色呢?据说小吃有“天津三绝”:头一个是大麻花,不仅在这古文化街上,天津到处都有卖大麻花的。但买的人好像并不多。都怪现在好吃的东西太丰富了,谁还馋这老派的麻花呀?而且又是油炸又是糖分,不健康。另一绝是“耳朵眼炸糕”,其实在北京也有卖的,比北京的炸糕更薄皮大馅,但比那大麻花更油更甜,恐怕更不健康。第三绝是狗不理包子,早先名气很大,如今却口碑不佳,变成了“人不理”。不是味道不好,而是因为高价。“狗不理”成了上市公司,走名牌高档路线了,你要想饱餐一顿,一个人怎么也得花一百多块,比北京的庆丰包子,扬州的三丁包子、霉干菜包子都要贵好几倍。包子本是大众化的普通饭食,非要玩高档必被大众抛弃。
除了“三绝”,据说天津人的早餐也很有特色,尤其是“煎饼馃子”和“锅巴菜”。不过,我和太太专门尝了:什么煎饼馃子,不就是北方城市里常见的煎饼么?那“馃子”不过是根油条,但煎饼里夹上一根凉油条还不如夹个薄脆(彻底炸透,完全酥脆的薄油饼)好吃呢。至于锅巴菜(也叫嘎巴菜),根本就不是菜,干脆没有一点菜,就是类似煎饼的东西切成条,浇上咸味的芡汁。味道么,介于“好吃”和“难吃”之间的“还能吃”,用一位出租车司机(天津人)的话说:给穷人吃的才几块钱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我这里是不是太贬低天津的吃食了?别生气,其实,天津的吃食挺有吸引力的。听说有些北京人来天津专门就为了吃,比如结婚或公司举办大宴席就有专门跑天津来办的,同样的质量数量,却比北京的便宜不少。我和太太在天津最满意的一顿饭就在火车站不远,一过解放桥就能看见的“青年餐厅”吃的,三杯鸡和豆角烧茄子,很普通的菜,可那味道比我们在其他城市吃过的都好。
我们还去了那条很长的步行商业街,街上有大名鼎鼎的劝业场,可进去一看好凄凉:七八层的大楼只有一二层的一部分还在卖鞋卖衣服,而且那布置就像卖处理品的廉价市场,而三楼以上全都无人无灯,完全腾空了。整个大楼顾客寥寥,太没人气。不光是劝业场,那整条步行街都行人稀落,远比不上古文化街。也难怪,如今许多国人都不逛商店了,尤其是大百货商场。人们买东西都喜欢网购,同样的东西在网上买就便宜不少。所以大街小巷到处都见送快递包裹的电动三轮两轮,出溜出溜的和行人争道。大百货商场没啥活路了,只有那些特色小店、生鲜超市之类不易被网购打败,还能继续红火吧?
总共两天半,我和太太还漏掉了好些天津名胜,像鼓楼、瓷房子、吕祖堂(义和团纪念馆)、溥仪和张学良的旧居,还有大沽口炮台,名镇杨柳青等等。就连煎饼馃子和锅巴菜也想再尝尝,因为我们是在火车站旁的饭铺吃的,一定是最粗制滥造的。
好在去趟天津真容易,啥时候有了兴致就再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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