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受到突然刺激的人大凡没有那么好的定力,我嚯地站起来对关洪冲动地说,你这家伙醉了。我也不能陪你了......关洪一把拽拉着我手把我按坐下来,说他要和我赛一赛,我赢了的话就让我在他帮助下心想事成一件事,输了的话叫我帮他写篇文章让他拿到他们的省报去发表。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溜熟,报社在他们当地的记者站有熟人,他没有这个才,又没有合适的代笔,但是,人,一定要宣传自己、借一切机会提高知名度,名气越大越好做事做人。
我像个落入陷阱的狼,声音有点像吼:你要赌什么?
关洪有点惊异,但很快又说开了,可惜有点口词不清,但意思清晰可辨。他说我们如果在他们乡下,他可以拖我到河滩谷地的基干民兵连的靶扬去赛枪法,无论长枪短枪他都呱呱叫,你没有一手好枪法今后文革派与复辟派万一干起仗来,你怎么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啊?但是!今天我与你比喝酒。说到喝酒他加重语气---
〞说到喝酒,这是我们乡下人的强项和擅长,你那次要是不和我顶牛驳掉我的面子和我好言相商、大家在一起喝个痛快我早就放你兄弟回上海了,很多事情都是酒桌上感情深一口闷搞定的,你有机会到我们那里去看看,是朋友,桌面前放着九小盅,一个个喝干净,下面是摆海碗猜拳喝令.....,不是说移风易俗吗?看样子这风气一百年二百年都改不了,谁不这么做办不成事〝
他说的大概是真的,但我没兴趣去应和他的废话。我突然清醒了许多,一定是什么〞枪法、文革派与复辟派万一干仗〝惊骇说法刺激了我,这个嗅发杂处五味的关洪居然有些政治敏锐的神经弦,老实说,我平时都不去思考那政坛纷纷扬扬的中央高层路线斗争的传言,上面叫我该怎么做,我就依瓢画葫芦照办,这个乡下土鳖、小小的农村干部竞敢胡言乱语!
我对他突口怒斥道〞怎么?你想造反啊!〝话出口,我也感到自已话语唐突得有点瞎七搭八了。
关洪一楞:〞我就是跟着毛主席造反起家的!〝
〞大好形势下怎么想到造反呢?再造反就是反革命叛乱啊,你们那里是怎么批「林彪反革命集团」的?〝
关洪知道说豁边了,闷声自斟自饮起来。
于是我从公文包里掏出两本市委写作组杂志「学习与批判」,抖出署我名字的文章推到他面前---
〞这些发表在显著位置的文章都是我的,我还有搜集「内参」材料的权力。告诉你这个就是让你知道,一个党的干部行为要注意政治影响,要自觉地维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利益!你做的一些事说的一些话有没有......〝
我的话没说完,关洪有些慌张地截断:〞我把你当成喝酒的朋友,谁会想到你一本正经?〝
沉寂片刻后,我也感到自己这张〞左〝得出奇的脸一定面目可憎了,把酒瓶挪到他面前缓声和气道:〞这酒还有兴趣喝下去吗?〝
关洪露出尴尬的笑容,眼珠子又恢复了叽里骨碌的灵话,他说原想立个酒令规则,不说一醉方休,终看谁先爬下,不倒不醉者提条件,输掉的人替对方做或一件事做补偿或惩罚,但现在看来这酒就是喝到七孔流血都赢不到你,他豪爽地宣布,这回,大学的名额给卓莹,送卓秘书到华东政法学院去读书!
什么?什么?我一头雾水。她的工农兵大学生资格与我有什么关系?
关洪说在轮渡站码头上初见面你就关心起卓莹,你是第三个到他面前为卓莹说情做工作的人,另外两个说客与他关洪的关系很深,但是他很怕刀笔吏,哪一天怎么惹祸上身的都不知道,你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把稻草。
我暗暗叫苦,堂弟曾关照过不要多管卓莹的事,怎么就忘记了呢。同时心里也有些妒忌,她这回也太幸运了。
但关洪的叫苦是明执火仗的,他无奈地双手一摊,说你这么一来,我身边的人没有了,如果装聋作哑不理不睬吧,不知什么时侯后脑再挨一棒栽了。你兄弟转点的事教训前鉴不远,结果回去惊出一场病来,吃了好几十副中药。说了这些,他食指弯钩骨节频频敲叩桌面、伸过脸上对我含愠〞抗议〝道:〞兄弟啊,你说,我从一个农村退伍兵混到今天这样子容易吗!〝
〞免惊,免惊啦!〝
〞面筋、面筋?我们没有点这个菜。〝
方言和文化差别也真麻烦。我忍住笑,回答说就是不要大惊小怪的意思,上次是对你的列行公事捡查,你没问题就行了嘛!然后换一种轻描淡写口气告诉他,在两个我兄弟和卓莹的人事变更问题上,本人从未有过在你面前托人情走后门的事,也从未施加过什么影响力,今后如有翻云覆雨的话,你关书记那不要忘记今天有言再先噢。
说这些话后又有点后悔,岂不有欲盖弥彰之味嘛。
我要快点脱离酒桌才好。听饮酒老道的人说,进腔过喉的酒初始感觉是麻辣刺激,再尔是平淡含馥,待到香甜可口喝了还想喝时那是离醉不远矣。避免失态的最好办法是蒙头睡觉或闭口不言作哑。我朦胧的醉眼茫然地环视过热闹嘈杂么的店堂,最终投注在窗外市景、尘寰。楼下下行人摩肩擦锺各自奔利而去为利而行,天宇间大概有暑气闷热后即会霾云淅雨的规律,从海上来的沉沉的乌云向窗楼挤来,向我心境压来,
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