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登西楼

想想,看看,写写。为身后留下点文字,以“雁过留声”而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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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不绝如缕 卷四 第二十九章

(2009-12-04 08:27:47) 下一个

第二十九章

激烈的审讯、反审讯的攻防战开始了。
那场〞解放行动〝是十年前的社会事件,而我又不是直接动手打砸抢烧的现场人员,更重要的是,事件中我的整个行为过程似疾风流水,事后踪影孑然,与知情人员绝无瓜葛往来。所以,〞釜底抽薪〝是蒙混过关的最佳手段。
嘿嘿,我压根儿就没参与过那件天方夜谈的事!
一连三天都是围绕我文革中参加过社会打砸抢事件而纠缠,而我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而必须装聋作哑。李组长大为恼怒,想大概他一定会设计出甲乙丙或更多的审讯预案,现在都用不上全部泡汤了,皮子不存、毛何附焉。他每次声色俱厉地对我抛出时间地点的指证意在请君入瓮时,碰到的都是坚城固垒,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的冷静回答他,〞子虚乌有〝,〞新的冤假错案,......闭门家中生、祸从天上来」〝,〞希望组织多作内查外调,洗清我的不白之冤〝云云。

大概该想的办法都用遍了,第三天的晚饭时刻,李组长笑嘻嘻像没有任何怨隙芥蒂似的亲自端来一饭一菜,〞吃饭、吃饭,我给你打来最好的菜,「红绕狮子头」,要不要弄点酒来咪两口?〝我感到他做作得有些不加掩饰,便簦鼻子上脸地问道:〞请问李组长,是我的问题审查清楚了,放我出去了?还是问题升级了?换一个更严厉的地方去交待了?〝
〞哪里,哪里。你如果审查真得没问题了,你的官比我还大呢!〝
我埋头吃饭,但两耳非常警醒地听着桌子对面的他的声音。
〞船上人,游泳一定很厉害了。〝
〞说我吗?能够游,双脚踩水、奶帮子露出水面可过百米。〝
〞哈哈,前几年组织横渡黄浦江,我们办公室有个人大言不惭一口气两个来回不成问题,结果下去没几分钟被风浪呛得举手要上救生艇了。如果是你,一定能在江中心打水球,抱西瓜。对不对啊?〝
我停止为嚼咽,抬起脸想来纠正他的什么,但是〞千句不开口、神仙难下手〝的箴言告诫自己闭嘴。
李组长:〞你好像想说什么,怎么又不说了?......你游到江当中抢过农民的西瓜船没有?〝
〞党员的起码要求,首先得品行端正。〝
李组长猝然发问:〞你在文革中策划武斗为什么不交待?〝
或傍敲侧击、或明执火仗、或赤裸旨意的审讯充斥着我与他几天来的全部对话,我有点厌倦地漫声应道:〞啊呀呀---在审干和历来的组织考察中,组织上对我作过大量的内查外调。李组长不会不知道吧。〝
他缓慢清晰问道,〞你认识一个人吗?她的名字叫卓、莹!〝
图穷匕首见也,我缓缓推开面前的碗筷,迎着他鹰鸷目光冷静地说道〞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不会是在编故事吧,编出来的东西有价值吗?〝
真是瞬时万变的脸谱,与端饭菜进来时笑容可掬的样子判若两人,李组长恼怒得双眼冒火,他哼地说道,我们会让你和这个卓莹重新认识的。
此人内敛不足,我如置他的位子,眼里不是冒的火,发出的应是凛冽寒光。

自从〞卓莹〝这两字被公开抛到台前,李组长不顾〞诱供〝、〞指供〝等违反预审原则之嫌,反复地抛材料,材料越来越祥尽细致。那场事件的每个细节都和真实过程相差无几,尽在专案组的掌握之中。甚至有一次,李组长的审讯毫无突破变得失去耐心,他从宗卷里抽出一叠揭发材料,掩住材料内容独露出落款人的签名给我看,我瞄了一眼捡举者的名字果然是她而真实不虚。这份材料写得足有半本专用笺纸那么厚,我感到写这份东西是要化点精力心血的,更是有备而来的。我疑惑且纳闷,是什么原因使她对我作的是如此之认真、毫不留情面?我心里惊骇嘀咕而嘴上强硬,皱眉询问李组长能不能透露此人的背景?十年前,我年纪不大、却应该有事无巨细过脑不忘的好记性。怎么此人越发像戏剧里所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李组长噎住了,半晌摇头晃脑道,〞你也是搞过材料办过案子的,你说---这么重份量的东西,怎能一个拒不承认就撇得干干净净?〝
必须以攻为守才能升脱困境。我咬咬牙,吐出一句令对方感到意外的话来〞对质!请此人来当面对质。〝

有句话叫〞置于死地而后生〝,来者不善的小女子卓莹将以祥尽事实为强大依据迫使我承认是那场武斗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我苦于进退维谷别无脱身无良方他法,只能以坚强的意志、蛮横无赖的态度、抛弃敢作敢为的道德成份、组织一道森严坚壁,将厄运却之于身外。
虽然嘴硬但骨头有点稣,作古了的毛泽东有句脍炙人口的名言,〞假的就是假的,伪装的应该剥去。〝因为伪者终属心虚也,正者胸襟坦荡无坎坷。我以顽劣心态来对待即将发生的对质事件,但也要找个道德平衡点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我只能这么作想,一个青春少年期和我曾有过短暂微笑的女人、一个牵挂之情像个影子样悠晃过的女人,是她在我人生驿程的关键时反目绝情、甚至要置我于死地,是她---豺牙一口入骨三分,近面情怯、相视心虚的应该是她。
想到这里,苦涩无奈的祸水漫过心头,〞树欲静风不止〝,我和她的故事一定得继续下去。


一连几天专案组里相安无事,李组长绝不提案情,甚至有两回和另外两个看守人员加上我同桌一堂打扑克〞四十分〝,在〞吊主、抄底、上台、下台〝有点吆五喝六声中我忘掉了一切,〞身在梦中不知客〝的滋味很不好,因为梦幻过去是活生生的现实、一旦陷境更觉斜阳己照深深院。我总忧虑他们一定背后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什么。有一次竞向他们抽烟的要了支香烟,我平生从未碰过烟,认为一个清爽肺腑被烟熏缭绕一番再从口鼻里吐泄出来是件很糟糕的事,但这次无聊生事竞然也吞云吐雾起来。果然感觉不好,一支烟给人带来口味焦涩呛声连连、脑涨胃泛浑身冒冷汗、瘫在床上半天爬不起来。但从这里开始了我抽烟历史,此后竞有了自作孳不可活的样子,叫专案组替我捎一条「大前门」香烟,干脆将两包四十支烟像卸了匣的子弹样摊散在专写交待材料的桌子,专案组见我怪异行为不解地问你这是为什么,我摇头不语,无师自通地沉着个脸猛抽烟。
我慢慢知道了,被整的人要承受很重的精神奴役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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