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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绞刑场上的《国际歌》 zt

(2010-02-15 18:21:32) 下一个
东京绞刑场上的《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旋律,构成日本导演筱田正浩构思10年、耗资20亿日元的电影《间谍佐尔格》的音乐脉络。

  白发苍苍的筱田感伤地说,拍完这部影片,死而无憾了。

  音乐水鸟般缓缓张开翅膀,绳索渐渐套紧两只思想的头颅。

  这一天是11月7日,俄国十月革命纪念日。



  1942年6月日本司法机关首次发表《“国际谍报团事件”调查报告》:以违反国防安保法、治安维持法、军机保护法等罪名逮捕谍报团首领佐尔格(德国、苏联双重国籍)、布可里奇(南斯拉夫人)、宫城与德、尾崎秀实、库拉乌正(德国人)五人。《逮捕令》说:“本谍报团接受第三国际本部建立赤色谍报组织的命令,昭和八年被派遣进入我国的佐尔格与早已接受第三国际同样指令潜伏我国策动的布可里奇等纠结,以后加入宫城、尾崎等内外共产主义者数十名,秘密成立并强化谍报团体机构,利用巧妙伪装的合法手段,获得关于我国多项秘密情报,用无线电等多样通讯联络方式向敌国提供情报”。

  据检查机关调查,谍报团由共产国际在日本国内设置,直属苏共中央委员会及红军第四大本营,成员由共产国际委派人员以及日本国内对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高度热情的人士组成,探知日本的政治、外交、军事、经济等机密,并向苏联最高指挥部直接提供谍报。从1933年~1941年之间,谍报团搜获的主要机密约一百多件,包括“五·一五”事件、北满铁路让渡交涉事件、“二·二六”事件、日德防共协定、近卫内阁性质以及成立缘由、卢沟桥事件、汪兆铭工作调查、德意日军事同盟问题、第二次近卫内阁成立、德意日经济协定调查、德军进攻苏联报告、日本实际战争能力调查报告、日本的南侵政策等等。

  1944年11月7日,俄国十月革命纪念日这一天,佐尔格与尾崎被处以绞刑。其余成员分别被判处无期、有期徒刑,关进日本专门对付重刑犯的冰天雪地的北海道监狱,他们不是在战争期间死于狱中,就是在战后一经释放,即因体力衰竭而死亡。



  佐尔格谍报团具有严密的组织性,不与任何政治性质的宣传组织发生联系,究竟是如何被发现检举的呢?尾崎秀实的弟弟尾崎秀树认定,日共原中央委员伊藤律是叛徒犹大。伊藤律(1913~1989)被捕后向特高(特别高等警察)自首,供出从美国回来的共产党员北村,而北村是宫城的至交,北村供出宫城,宫城供出了谍报团,一个个鱼儿被收线。伊藤1958年在中国被捕,直到八十年代才回到日本。关于这段历史,日共领导人含含糊糊,但是伊藤的儿子至今在为父亲昭雪而奔走。

  电影开头,检察官审问佐尔格:你到底是德国人还是苏俄人?由此引发佐尔格回顾自己的人生——

  佐尔格(Richard Sorge),1895出生于当时属于沙皇俄国的阿塞拜疆,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俄罗斯人。他3岁随父母迁居柏林,在那里度过少年时代,受到德国国家主义的教育。青年时代,佐尔格是一个热烈的爱国者,高中时遭遇第一次世界大战,加入炮兵连,在战争中两次负伤成为跛子。以后佐尔格入汉堡大学,获得政治经济学博士。他从对战争的残酷反省出发,转向马克思主义,作为独立社会党员积极参加一战以后爆发的德国革命。1919年,佐尔格加入刚刚创立的德国共产党,1924~1925年受德共派遣赴莫斯科,因为他相信“全人类期待的社会恶的净化,被贫困、不公正、不平等侵蚀的世界根本治疗法正在这里。”到达苏联后不久,他获得苏联国籍,正式成为苏共党员,在共产国际工作。在此期间他发表《新德意志帝国主义》等文,深得志贺义雄等日共党员的推崇。

  1930年,佐尔格作为《社会学杂志》的特派员在上海进行谍报活动,经史沫特莱介绍,认识了《朝日新闻》记者尾崎秀实。1933年,他作为德国记者来日,并伪装成纳粹党员,在赢得德国驻日外交人员的信任后,担任德国大使馆非正规编制的情报员,不久即建立了与尾崎、宫城等人相呼应的情报组织体系,其目的是探知“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对苏政策和日军动向。

  值得一提的是,佐尔格在日本的日子,正值苏联进行大规模的肃清运动,他的顶头上司也被政治清洗,倘若他留在国内,大概同样性命难保。

  佐尔格谍报团的活动在1936年“二·二六”事件以后日臻精密,诸如希特勒入侵波兰、入侵苏联的准备工作乃至具体日期、日本在太平洋开战的战力以及南进政策等等,搜罗毕至……

  镜头回到审问现场,佐尔格平静地回答检察官:我和我的小组决不是要以日本为敌,我们与一般人理解的间谍完全不同。一般意义上的间谍是探知对方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弱点,然后攻其弱点,我们毫无这样的意图。我们只想尽力避免日苏之间的战争。

  东京大学教授菊池昌典认为,佐尔格的悲剧不在于他作为一个间谍是成功还是失败,而在于他的成果几乎没有对苏联的决策产生影响。他其实是作为一个孤独的个体,在远离祖国的地方为信仰而奉献。电影里傲慢的斯大林无视佐尔格等人以生命换取的情报,斯大林认为佐尔格是双重、甚至三重间谍,不可信任——即使是在佐尔格关于德国计划入侵苏联的情报(这一情报曾被斯大林当成笑话)被血的事实验证以后。

  “日本最终决定南下,无侵苏意图”,佐尔格通过尾崎秀实获得绝密情报,影片中刚愎自用的斯大林笑笑,将其撕掉了。斯大林依然在远东地区配置了最能打仗的40个师团以防日军入侵,致使斯大林格勒血战付出极大的代价。

  直到1964年,佐尔格方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号,这时的苏联业已经历了对斯大林时代的反思,史称“解冻”。



  “有一个叫尾崎的新闻记者,精通德语,知识广博,为人也可靠。”——这是鲁迅对尾崎秀实的印象。尾崎秀实(1901~1944)生于一个汉学家家庭,在台湾长大并读完中学,少年时代对殖民地、对民族问题便有痛切的认识。从东京大学毕业后,他担任《朝日新闻》中国问题记者,1930年经史沫特莱介绍认识佐尔格,并将史沫特莱的《大地的女儿》一书译成日语。这本书他曾送给鲁迅。在三十年代的中国,尾崎秀实以进步文化人士著称,他和朋友山上正义一起,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左联的工作。

  回国后,尾崎以其“中国通”的声望,成为首相近卫文 的特殊顾问、满铁东京支社调查室顾问,由此潜入日本政府的神经中枢,使佐尔格可以获得日本的国家最高机密。

  “你是苏共党员吗?”检察官问。

  “不是”。

  “你是日共党员吗?”检察官问。

  “不是”。

  既非苏共党员、也非日共党员的尾崎秀实的理想是:确保战争不扩大——停止帝国主义战争——日、中、苏三国建设“东亚共同体”——日本新政的再建设……

  他说:“所谓东亚新秩序理念,即社会主义理念的新秩序。以苏共、中共的紧密提携为基础。但是我不认为以近卫之力能够实现,近卫政权最终是克伦斯基政权(注:从帝制崩溃到十月革命之间的俄国共和制政权,克伦斯基任总理),是下届政权的过渡。我虽然为近卫五人智囊团之一,暂且支持这克伦斯基政权,但却是为着不久将要到来的真正的革命政权开辟道路——我今天做的是为明天的梦。”

  临刑前,尾崎秀实再次吐露心声:“战后将出现大东亚新秩序社会,形成世界革命的一环吧。我带着面具,冒着危险,头发全白了。遗憾的是日本终于发动了大规模战争。我的工作已经九分成功,但不能看到结果而死,抱恨终生。”

  他并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

  《朝日人物辞典》评论说:“他预见日本未来的变革建立在与苏联和新中国相互提携的基础上,但不是通过以劳动阶级为主体的阶级斗争的手段,而是通过既成政治势力内部的作用来实现。”

  他给在中国出生的女儿取名扬子,扬子江的意思。



  宫城与德(1903~1943)出生于冲绳的名护市。冲绳是日本最敏感、最特殊的地方。历史上,包括冲绳诸岛在内的琉球群岛曾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琉球王国。1875年,日本派兵进驻琉球,命其尊奉日本明治年号;1878年,日本政府悍然决定废琉球为郡县,除北部数岛并入鹿儿岛县外,其余地域置冲绳县。1903年大阪劝业博览会的“学术人类馆”中,冲绳人与阿伊努人(日本少数民族,又称虾夷,主要分布在北海道)、朝鲜人、台湾人一样被当作活物陈列。日本政府在战前对冲绳的政治弹压超过本土,战争期间更是宁愿以“冲绳玉碎”来保全日本本土。冲绳战中许多冲绳人不是死在美军的轰炸之下,而是死在日军手中。冲绳是日本的“黑户口”,饱受本土的歧视。而名护又是冲绳最贫穷的地方,战前移民海外的人最多,偏僻的村落里几乎每家都有夏威夷、加利福尼亚和南美的亲戚。

  宫城与德16岁前往美国,投靠父兄,毕业于圣地亚哥美术学校。1906年美国制定限制日本移民法案,1909年加利福尼亚州排日法案被认可。宫城的少年时代是冲绳人作为最廉价的劳动力被本土购买的时代,日本本土以各种手段榨取、掠夺冲绳;到美国后又适逢美国歧视有色人种的高潮期,受到来自白人和日本本土移民的双重歧视。后来宫城对尾崎说,同样是日本人,本土的日本人根本无法了解冲绳人作为少数民族被压抑、被歧视的深切痛苦。当时在美国的冲绳移民第一代与第二代分歧很大,代沟很深。第一代移民祖国意识强烈,而第二代移民大多认同自己为美国公民,愿意为星条旗而战,他们中间相当一部分后来作为美军登陆冲绳,比正宗的老美还要卖命,为的是用血洗掉自己身上烙印的“红字”。麦克阿瑟说,美军依靠这些冲绳移民士兵的力量,冲绳战役至少缩短了两年。

  第二代冲绳移民中还有一拨向往的是红色的正义,宫城的堂哥就是一个。此人投身西海岸移民劳工运动,被美国驱逐出境,逃亡苏联,在苏联一边担任日语教师,一边积极参加党组织的活动,大肃清时被关进集中营,不久即作为“日本间谍”遭枪杀。在苏联肃清运动中被当作间谍枪杀的日本人中间,大多是冲绳人。

  宫城在美国先是加入进步的冲绳青年会“黎明会”,旋又加入美国共产党日本人支部,从事红色救援与反战运动,后来受共产国际的派遣回到日本,成为谍报团的中坚力量。

  他在审问中这样回答检察官:“关于共产主义的理论书,我没有怎么读过,我的共产主义的基本观念是:劳动者有饭吃的平等社会”。

  说来宫城的人生原可以是另一番风景。他是一位杰出的画家,与竹久梦二同时在美国学画,两人交往甚为频繁,尽管竹久比宫城大19岁,但是,双方在思想上相当接近,竹久在日记中记载着与宫城的友谊,在新潮美术社出版的《竹久梦二》中,有一章《在美利坚的梦二与宫城与德》详说其事。后来去了欧洲,成为日本画坛一代宗师的竹久梦二亦在德国参与反纳粹的地下抵抗运动,援助流亡国外的犹太人,甚至说过,“俺的身体内流着犹太人的血液”。

  共产国际派遣宫城回日本的任务,是促成佐尔格和尾崎秀实联系,他完成接头任务后本可以离开日本。宫城生在冲绳,长在美国(他在美国的共产活动相对多少还有点合法性),对日本本土一点儿不了解,更不了解日本特高的厉害。但宫城说共产主义理想一定要通过实践行动来检验,谁来实践呢,总得有人干,那么还是我来吧。

  宫城在冲绳的户籍直到最近才恢复,因为他是所谓“卖国贼”。他的绘画作品有《林间》《月光像》等。



  侦破佐尔格谍报团的日本特高成立于1910年,专门对付劳工运动、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运动、反战、反军活动,1945年被GHQ(联合国最高司令部)下令取缔。

  1949年美国陆军部根据日本特高关于佐尔格事件的档案,发表《关于远东国际间谍事件的报告书》,要求“以此为鉴注意并警告美国国内的间谍活动,警告同情共产主义的美国人”。并指明当年在上海介绍佐尔格和尾崎秀实相识的史沫特莱是“共产间谍”。

  历史进入了美日联手对抗苏联的冷战时期。

  佐尔格的墓碑在东京多磨陵园,正面铭刻着佐尔格的俄文名字和他的日本情人石井花子的名字。正是这个勇敢的日本女人收回了佐尔格的尸骨并建立了墓碑。旁边的另一墓碑上刻着11名同志的名字,反面镌刻着宫城与德父亲的诗:

  光阴湍急,花季潮汐,我的儿

  在多磨的天空下,迎回你,我的儿

  佐尔格在被套上绞索的时候说:“要我说遗言了吗?国际共产主义万岁!”影片结尾却在《国际歌》的悲凉旋律中穿插了柏林墙倒塌的纪录片片断。导演筱田正浩在影片开头引用了鲁迅小说《故乡》中的一段话作为题记:“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与片头刑场上响起的《国际歌》相呼应的,是片尾约翰·列侬的《Imagine》:

 想象吧,假如这世界上不存在国家国境

 这绝非一件难事

 没有杀戮,没有死亡,宗教的纷争也将消亡

 想象吧,所有的人们,和平地栖居

 或许你会说我是一个梦想家

 但我不是只我一个人

 希望有一天你加入我们

 这世界将成为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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