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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位朋友叫庄信正,是位著名的翻译家、学者。他说过这样一段话:“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但对我来说,我宁愿把这句话改为‘上有天堂,下有书房’。”他说在年少时他就想到:反正谁也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不如就把它想象成一间书房。
我读到这些话时,为他的纯真,以及与我不谋而合的价值观会心地笑了。我心里对这位忘年友人涌出一股深深的感激。
因为在这个价值观更加多元的年代,我的生活仍是独自写作与读书。有时面对周围忙得昏天黑地、不读书却也十分充实的人,我也不免发出落伍的叹息。而庄先生这一席话,使我认识到,我还是有伴儿的,并没有落伍得那样彻底。
在易卜生的《培尔·金特》中,有个叫索尔薇格的少女,培尔·金特在想念她时,总是想到她手持一本用手绢包着的《圣经》的形象。在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特蕾莎留给托马斯的印象,是她手里拿着一本《安娜·卡列尼娜》。
这两位女性之所以在男主人公培尔·金特和托马斯心里获得了特殊的位置,是因为她们的书所赋予她们的一层象征意义。我的理解便是读书使她们产生了一种情调,这情调是独立于她们物质形象之外而存在的美丽。
作家们都没有用笔墨来描写这两位女性的容貌,但从他们赋予她们的特定动作——持书,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她们美丽的气韵,那是抽象的、象征化了的,因而是超越了具体形态的美丽。
这种美丽不会被衣着和化妆强化或弱化,不会被衰老所剥夺。这并不是说,任何一个女性,只要手里揣本书,就会变成索尔薇格或特蕾莎。书在不爱读书的人手里,只是个道具。
重要的是,读书这项精神功课,对人潜移默化的感染,使人从世俗的渴望(金钱、物质、外在的美丽等等)中解脱出来,之后便产生了一种美丽的存在。
我感到自己的幸运——能在阳光明媚的下午,躺在乳白色的皮沙发上读书,能在读到绝妙的句子时,一蹦而起,在橡木地板上踱步。
好的文章如同好的餐食,是难以消化的,所以得回味、反刍,才能汲取其中的营养。
女人总有告别自己美丽外貌的时候。不甘告别的,如某些反复整容的明星,就变成了滑稽的角色。随着时光推移,滑稽没有了,成了“人定胜天”的当代美容技艺的实验残局,一个绝望地要超越自然局限的丑角。
这个例证或许给了我们一点启示:漂亮和美丽是两回事。一双不漂亮的眼睛可以有明丽的眼神;一副不完美的身躯可以有好看的仪态。这都在于个人灵魂的丰富和坦荡。美化灵魂或许有不少途径,但我想,阅读是其中最易实现的、不昂贵也不需要求助他人的捷径。
Whenever I could do so, I’m deeply grate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