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57)
2010 (55)
2011 (83)
2012 (66)
2013 (88)
2014 (102)
2015 (497)
2016 (457)
2017 (603)
2018 (637)
2019 (816)
2020 (701)
2021 (540)
2022 (880)
2023 (542)
娘去了,远去了,永远地去了……
在50多岁上失去娘,和许多人相比,我是幸福的;在50多岁上成为没娘的孩子,痛苦更加刻骨铭心。
山重?海深?都无法与半个多世纪的母子情相比。
多少年来,经常浮现在我眼前的,是日寇入侵时娘拉着我在玉米地里逃难的情景。
是娘用村边池塘里的泥巴当颜料为八路军战士染军装的情景。
是娘不舍得的一个鸡蛋,而去换一两分钱让我带着去上学的情景……
娘是6月18日清晨在胶南医院病逝的。
据说,娘弥留之际很平静。她不识字,没留下现代式的遗嘱。 她最后的话只有3个字:“要回家。”
是的,该回家了。
她出生于1914年,80多年来她太累,付出的爱和辛勤太多了。
娘离去时,算来我正在加勒比岛国牙买加访问,也可能正在飞往巴西亚马逊州府玛瑙斯途中。
这些年,我走过不少地方,可最爱去的还是娘所居住的那方土地;
参加过不少宴会,可最爱吃的还是娘给熬的米汤;
听过不少豪言,可最爱听的还是娘那些家常话。
对经常外出的我来说,娘是伟大祖国最可爱的一部分,是我心头最敏感的一部分。
可现在娘要远行了。
送娘远行,千思万虑。至少有两件事我无法忘记,无法原谅自己。
大约我五六岁的时候,舅舅捉到一只画眉鸟,给我玩。我爱不释手。
可娘说:“鸟儿也会想家,放了吧!”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就把鸟儿从我手里拿走,放飞了。
我气急败坏,大哭大闹,还用手抓娘的背,逼她赔我鸟。
娘一向相当溺爱我,但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顺从。
我从未得到过另一只画眉鸟。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1973年,在内罗毕举行的一次联合国关于环境保护问题的会议上,我猛然记起了这件事,意识到娘关心环保的一些朴素意识是那么可贵!
我后悔,我没能在娘生前向她承认这一点。
1960年,我国经历了严重饥荒。我在北大读书,也常饿得难受。
我不知道家里的娘和乡亲们比我更饿,而老想着家乡靠海,总可以弄点鱼虾充饥。
有一天,我给家里写信,要娘设法寄点咸鱼来。我很快收到了两条小鱼,泡水吃了,觉得好香。
后来才知道,远在家乡,娘和两个妹妹吃饭时为了几片菜叶、几勺菜汤而相互谦让。
这件事,我未曾有勇气向娘认错。
现在想说,晚了。
我爱祖国,爱自己的工作,注重平等待人……这都是娘生前身体力行教导过的,这也该是些能让娘宽心的话。
如今想说,也晚了。
娘已远行。
她来自家乡的土地,现在又回到那里去了。
最苦的是,已不能说再见,只能祈求娘在深深的地下继续护佑我,滋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