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巴义尔
原标题丨和平里纪事
2022年,正值和平里命名70周年。
北京和平里是一个地区名,地处东城区安定门外,面积十几平方公里,是内涵丰富的所在,也是充满记忆的地方。
和平里虽是地名,却内容丰富,多元并存,涵盖政治、经济、人文等众多领域,堪称一个时代的缩影。
这里故事多,意味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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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的由来
1952年,面对美国制造对日和约,加速日本军国主义复活,破坏朝鲜停战谈判和在亚洲区域建立军事基地,准备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亚洲及太平洋区域的和平和安全遭到严重威胁的严峻形势,中国领导人宋庆龄、郭沫若、彭真等11人代表中国人民的意志,根据世界和平理事会和国际和平保卫者的热诚建议,于1952年3月联名邀请亚洲和太平洋区域的和平人士共同发起了“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
1952年10月,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
会议于1952年10月2日—12日在北京召开,有37个国家的367位代表和部分列席代表及特邀来宾。会议通过“告世界人民书”“致联合国书”“关于日本问题的决议”“关于朝鲜问题的决议”“关于文化交流问题的决议”“关于建立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联络委员会的决议”等决议。为庆祝这次盛会,中国邮电部在会议开幕当天发行了一套纪念邮票。
1952年第一期的《苏联》画报刊登着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获得1951年“巩固国际和平·斯大林国际和平奖金”的照片。这个时期中国人民和朝鲜人民沉浸在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的喜悦中,中国也亟待在和平的环境中快速建设和发展。
总之,那是个和平主题高扬的时代。
此时,北京安定门外地区正在大规模建设中,北京市政府将这一地区命名为“和平里”。这可能是北京市最早的、大规模的、高档次的集中连片小区。和平里地区集中了众多国家机关,政治、文化气氛非常浓厚。相应地,这里的服务设施也多,副食店、照相馆、百货商店、地坛公园、电影院,应有尽有。若论“小区”的概念,和平里可以说是北京市的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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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里的范围
和平里位于北京东城区东北部,元代为大都城的北垣,明清及民国时期为北京城外郊区,当时只有几十户人家。
20世纪50年代这里还是杂草丛生,涓涓流水,马路到了这里就拐弯了,是104路、108路电车的终点站,曾经还有个和平里火车站,主要是货运,为当时地处这里的北京市煤炭公司四厂、北京市建材公司、北京造纸总厂等供货供煤,顺便充当蔬菜运输线。如今该线的部分路段融入地铁13号线,旧址上现有林达大厦、金泰大厦等。
有意思的是,13号线的“光熙门站”正是元大都东城墙城门“光熙门”及瓮城。从和平里往东看去,当时一片荒芜,20世纪80年代这里开始大开发,成为“柳芳北里”,如今是繁华地区。
以和平里十字路口为中心点画个圆圈,大体上方圆1—3公里内都可以算作和平里,南到小街桥、雍和宫桥、安定门桥(均在北二环、护城河);北至和平西桥、和平东桥(均在北三环);东到北土城路、青年沟路;西至安定门外大街(安定门—安贞桥)。东西向短于南北向,所以和平里可以看作是一个南北向的长方条地区。其中和平里西街堪称最长,从北二环路的雍和宫桥到北三环路的和平西桥,它与地铁5号线的这一段完全重合。
在这个范围里,和平里北街是东西向,和平里中街东西向,和平里南街东西向,和平里东街南北向,和平里西街南北向。在“和平里”范围内除了诸多“和平”名称的街道外,还“客串”着青年沟(当时都是大水沟)、小黄庄、兴化路、民旺园等名称,这些街巷镶嵌在和平里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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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的记忆
和平里地区房子的基调是筒子楼。和平里北街往北至和平街,是很大的一片小区,有几十栋楼房。还有部分平房,那是时代留下的;有部分单元楼,那是当时少量比较高级的住宅;还有若干独立院落,那是庙宇和富贵阶层的遗存。从居住角度看,除了零散建筑,还有一区至十四区的大面积居民楼。就小区这个概念而言,唯有筒子楼深深地铭刻在记忆里。
筒子楼多是二层,少有三四层的。有拙诗曰:“一条走廊几十米,数十房间分两边;厨房厕所大家用,出来进去总相见。”这是北京胡同文化的一次更新,带着胡同大院的痕迹,灰砖为主,兼有红砖。彼此能够见面,却也相对独立,容积率高,建设成本低。比四合院开放,比单元楼简约,是叠加的平房,是快速解决居民住房的速成办法。
筒子楼的特点之一是横竖都有。就是楼的朝向有东西向、南北向,个别的门是拱形的,像窑洞。以和平里三区为例,两个东西向的楼和两个南北向的楼正好构成一个几百平方米大的正方形,像个四合院,但是阳光、空气都不受影响,妇女们在任意两棵树之间拉个绳子就晒被子、晾衣服,男人们修理自行车或者打家具,孩子们在这个大方块里奔跑,家长从屋里就能看到,推开窗户喊一嗓子“吃饭啦”就齐活了。
和平里小区老照片
筒子楼内的生活也近似于四合院。房门是木头的,不需要铁的防盗门,这里不存在安全问题;厕所是公用的,不分男女,谁进去一插门就行;厨房是公用的,但煤气灶是各家固定的,各走各的表,做饭时还可以顺便聊聊天,切磋一下厨艺;走廊里各扫门前土,这头望到那头,走廊永远有人在活动,安全有保障;当你出门回来后立刻有邻居告知,何时有人来,男的或女的,几个人,敲你们家门了,等等。在没有电话的时代,信息的传递并不受影响。甚至下雨了也会有人帮助把主人不在家的晾晒衣服收进来。对于本单位职工集中的宿舍区来说,筒子楼的一大好处是随时有人喊你喝酒!不要预约,没有隆重,一盘瓜子就唠嗑,两个凉菜就开喝。
和平里地区的住房大体有平房、筒子楼、单元楼等形式。相对于筒子楼,单元楼更为先进,是那个时代待遇、高级、幸福的代名词,只有机关单位的部分职工才能入住。四层单元楼在1976年唐山地震后陆续加固了水泥围腰和立柱,至今还保存着许多,因其地理优越,汇集了多所名校,大量住宅成为学区房,房子虽然老旧局促,房价却节节攀升,标价远高于同地区的新房。筒子楼则大部分被拆了,毕竟地段太好了,只有两层,实在是浪费了。而且,筒子楼的使命也完成了,砖结构的房子寿命也基本到了,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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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的行业及交通
这里的单位有中国电影家协会及所属金鸡百花电影城、中央乐团(今中国交响乐团)、民族出版社、民族画报社、民族团结杂志社、中国文化报社、北京商报、中国黄金报、中国标准出版社、西苑出版社、中国作家协会、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歌华集团,和平里医院、北京地坛医院(原北京第一传染病医院),林业部(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国家公园管理局)、全国绿化委员会、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加国家公务员局)、北京人才大厦,中国航天科工集团,航天信息大楼,北京地坛公园、北京地坛体育馆、北京一七一中、北京电表厂、北京热力集团、北京宏志中学、和平里一小至四小、北京地坛小学、四大银行,东单菜市场(1902年成立的北京最早菜市场,2015年从东单迁来开业)、稻香村、和平里邮局、新华书店以及新开发的雍和艺术区......
地坛公园
这么多机关、事业单位,大型企业,公共文化单位,商业和服务业等,自然居住着同样多的知名人物和优秀人物,如果把曾经在此住过、工作过的知名人物列出来,那必是很大的一个方队了。
交通方面有地铁5号线、2号线、13号线,公交13、84、116、117、62、63、123、125、104、108、684路。
北京的电车开始是有轨的,轨道埋在地面上,有铃铛,老远就听见了。现在离雍和宫不远的北新桥那一带就是最早的有轨电车线路,就是实际上的“一环”路。1950年开辟了有轨电车四路环行路,由平安里经西四、西单、天安门、东单、东四、北新桥、地安门返回平安里,1958年起有轨电车陆续停驶。
后来先进了,不用轨道了。20世纪80年代姜昆说了个相声叫《我与乘客》,说的就是“104路大无轨”。车上的椅子是木条做的,很硬,粉色的漆,车身是淡蓝色,两个大辫子,有时候俩辫子拧到一块儿了,司机下来分开再走。现在电车还有辫子,但是遇到不设电线的地方就自动收起辫子,到了有线路段时再自动升起。如今北京的公交车已经大部分是电动车了,又快又安静,里面的电子设备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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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氛围
作曲家刘炽写的那个《让我们荡起双桨》何时听到都会勾起无限的感慨,笔者采访过刘炽先生,他就住和平里中国煤矿文工团院里。20世纪80年代喜欢听《红楼梦》《太阳岛上》《潜海姑娘》等音乐,笔者还采访过作曲家王立平(满族),他那时候也住和平里,和平里有很多文化部的宿舍。
在和平里地区,笔者采访过的文化名人还有著名摄影家吴印咸、摄影家何世尧、摄影家李江树。吴印咸先生从延安时代就拍摄毛主席、党中央的活动,留下了极其珍贵的摄影、电影资料。当然这只是人物金字塔之一角。
和平里第五俱乐部曾经是和平里地区著名的电影院,后来改成了卡拉OK,现在改成饭馆电商之类的。20世纪80年代第五俱乐部的电影票就是2角钱。人们下班吃完饭在附近溜达,它那个小黑板上写着什么电影几点放映,人们就买下一场去看。那时候就叫故事片,放映之前有《新闻简报》,就是专题纪录片,类似新闻联播,都是当时的建设成就、好人好事。也有一些知识性的专题,比如有个纪录片叫方寸什么的,讲集邮的魅力和意义。
那晚回来笔者就把家信上的邮票都剪下来泡在水里开始了集邮,第二天把邻居的信封也都要来,脸盆里满满的都是邮票。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文革”痕迹的信件很多,很多邮票现在只能从市场上高价购买了。那时候不懂啊,其实连信封都存了更好。还有三区俱乐部,还有国家劳动总局礼堂等。和平里地区的现代文化遗存很多,比如说毛泽东主席塑像,林业部院里有,北京化工大学院里也有。无论风雨,矗立在那里就是一种象征、一种力量。
经常听到“时光隧道”这个词语,好像与天文、航天、科幻比较密切,也许真的有这个隧道。倘若谁建造一个百米长或者千米长的隧道,里面贴满了按年份拍摄的照片,那可能真是一条看得见的“视觉历史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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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设施
和平里中街有邮局、粮店、副食店,有副食本,买白酒、糖、油、芝麻酱之类的就写上,有几种限购的物品,定额供应。
和平里大酒店1994年才有,那个位置原来是公共澡堂,我经常去洗。虽然工作了,但是住单身宿舍,卫生间和电视间都是公用的,宿舍是办公室的结构,没地方洗澡,冬天好点,夏天真实难忍,每天打来一盆水在宿舍里擦一把,熬几天后到浴池去痛快地洗一次。劳动部也在中街,和平里商业大楼对面,现在人社部的西区,80年代时还有一块牌子叫“国务院知青办”。和平里西街、和平街都有新华书店。几十年屹立在楼群里,宣示着书籍的力量。
和平里照相馆,它曾经在副食店里,后来单设,现在在地铁5号线和平西街站的东南角。那里的老师傅在这儿拍了几十年,各民族的小孩看长相就能看出来。
现在的东单菜市场(因开发王府井从东单移来)在喜马拉雅宾馆那条街上,以前还有一个和平里信托商店,我经常去淘点旧货,还有一些外国人回国前卖掉的家具、小摆件之类,那些位置,过去就是洼下去的一个大坑大沟,有国营的副食商店,连早点铺也是国营的,人们买肉时说:“给我称五毛钱的,肥瘦两来。”两毛钱的肉还要肥瘦搭配着。
传统的副食店售货员是在柜台里面,台面上摆着菜,你要什么他们给你称重计价,早先的秤是杆秤,后来是托盘天平式的,比较先进。
20世纪80年代要学习外国的“SuperMarket”,搞超级市场。和平里超级市场很快盖好了,带霓虹灯的大字“北京市和平里蔬菜超级市场”也装上了。第二天要开业,“超级”二字却改成了“自选”。原来那时候对资本主义的东西多少还有些抵触,“超级”通常用在超级大国上,容易产生歧义,不能照搬外国的东西呀,就发明了这个词。以后很多年里自然就用“自选”这个词了,很贴切,如今超级市场也简化为“超市”了。
和平里蔬菜自选市场1983年1月开业,是北京最早兴办的几个自选市场之一。开业时人们很好奇,东西都包成小包装,上面有价签,但是比以往的贵,而且,开业初期还丢失了一些。那时候学外面的东西时也尽量本土化。比如当年中国女排很火,看电视直播女排比赛时差不多是万人空巷,香港媒体说“三连霸”,等到真的第三次蝉联冠军时,第二天主流媒体的报道是“三连冠”,避讳那个“霸”字。因为超级、霸权这些词是中国人不喜欢的。
副食店老照片
自选市场的出现是里程碑式的,与和平里西街的农贸市场、和平里中街的国营副食店、国营粮店等构成了市民主副食品的主要流通形式。要便宜的就去国营店排队;要快速体验的就到自选;要新鲜果蔬和其他店里没有的东西就到农贸市场。现在,这个副食店被拆了,拓展成开阔的马路。
那时候副食限量供应、定量供应,菜果什么的算不上丰盛,也不太新鲜,但是够用。即使其他地方紧张,首都仍然是保障供给,这一点可以说是绝对的优势。售货员都是国家职工,铁饭碗,说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萝卜蔫了也照卖,卖什么你吃什么,卖完了就挂个纸壳子告知一下没了。改革开放后,与它对应的就是农贸市场,这俩是并存的。政策放开后农民自己可以卖东西了,把自家的鸡蛋鸭蛋什么的拿来一二十个,前边立个纸牌“自产自销”,就算开张了。北京郊区的农民种点菜,蹬着三轮到城里来卖,政府给腾开一条街,马路两边搭个棚子,每个摊位收个五毛、一块的管理费,进来先把这钱交了,卖什么就不管了,也不收税。它成为国营副食商店的重要补充。当然,农贸市场里比国营店贵点。在开放搞活这个意义上则贡献巨大,活鸡活鱼鲜菜水果、什么花盆铁炉旧家具杂七杂八的,反正有什么都可以到那儿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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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永驻
和平里这个地名不像老北京那些古老地名,比如什么楼、门、斜街啊,什么桥什么营什么坟什么胡同等等,总之一切是明亮的、新颖的。
人的出生就是源头,在这里出生的人也自带着“和平”的美好基因,是与时代变化同步的,犹如大海边一片小小的贝壳在反光,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是那些小小的反光点,伟人则是海边矗立的灯塔。
和平的主题应该是永恒的,没人希望动荡贫穷疾病战争死亡。所以这个地区就像一个人名,起了个好名字。好名字既是希望,也是行动纲领,大家就奔着和平去努力吧。
和平里西街的十字路口有个和平鸽的雕塑。由于周边地名都是和平里中街、北街、南街、东街等等,相应的单位学校和小区名称也有大量的和平字样,使得整个地区弥漫着祥和温暖的气氛,工作生活在这里,心里有一种自然的安定感,附近有安定门啊。
观当今世界形势,中东、欧洲、非洲,战事不断,人民颠沛流离,成为难民,文明遭到破坏,大量的悲惨画面通过电视、网络传播着,总是让人心灵震撼,深感悲痛。我们在为那些不幸的人们祈祷的同时,一定要珍惜当今来之不易的和平环境,而这个环境同样是无数的先辈英烈用鲜血生命换来的,是无数建设者成就的。饮水还要思源呢,享福岂能忘记出处?别人帮了自己一点小忙就感恩不尽,造福于亿万人民幸福的功臣们,怎能不被永世铭记呢?!
一个家庭、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都应该了解自己的历史,温故而知新,方知幸福来自何方。现在生活好了,更要知道先前的不好;如今温饱解决直奔小康,还要记得曾经的衣衫褴褛和糠菜生活。
诞生于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的时代,和平里的面貌也是一日一变,没有比较就没有知晓,作为出生在和平里的一员,我感到骄傲,为国家和民族的强盛自豪,为和平永驻而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