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志纲
河南就像是中国的胎记,想读懂中国,绕不开河南。
01
毛尖、烩面、胡辣汤
在大农业时代,河南是中国最有代表性的区域,是星汉灿烂的文明高地,数千年的粮仓,风云变化的古战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中华民族的超级IP。河南前省委书记徐光春说:“一卷河南志,半部中国史……数千年来,这一地区的政治安危关乎天下兴亡,经济起伏关乎国家强弱,文化盛衰关乎民族荣辱”。
我小时候对河南的全部印象,来源于一句俗语:水、旱、蝗、汤,河南四荒。其中的“汤”,当代治史者往往与抗战期间驻守河南的国军将领汤恩伯划上等号,后来也有人考证说河南人民叫土匪为“老汤”,因此“汤灾”应为匪患。无论是兵燹还是匪患,苦难是我对河南的第一印象。
长大后,我对河南的印象成了信阳毛尖。多年来我可以说尝遍了各种绿茶,至今还认为信阳毛尖是绿茶之冠。爱屋及乌,我对于信阳也很有兴趣。信阳可以说是最没有“河南范”的城市,信阳人甚至连河南话里最典型的“中”、“弄啥嘞”都不太会说。处于南北地缘的分界,信阳很难逃脱“过渡”的命运,过渡固然尴尬,但北人南相同样也使得信阳具有碰撞、融合的“混血”之美。
对河南的第二印象,就是一碗烩面。在河南烩面馆遍布大街小巷,我也同样百吃不厌。以至于我每次去上海,都会一大早去一家河南人开的烩面馆,吃一碗羊肉烩面。我对烩面的深刻印象源于一次游学,几年前我带一帮企业家去中东游历,但大家对当地饮食不适应,浑身解数施展不开,没想到队伍中的一位河南老板随身带了一箱烩面,再加上贵州的老干妈,一下子成了五湖四海的老板们争先抢食的美味,这一碗河南烩面也为考察增色不少。
河南羊肉烩面
后来这么多年的记者与策划生涯中,我不下几十次到过河南,并且深度参与了河南很多区域、企业的发展。郑东新区、空港经济区、郑汴一体化、洛阳、许昌、漯河、新乡……甚至基层的沟沟坎坎,我都有去过。
更加深入的走进河南后,我才发现,河南人最喜欢的还不是烩面,而是胡辣汤。我到了很多县市做项目,都希望他们带我去吃当地最有特色的早餐,结果每次都是胡辣汤。开始的确吃不惯,吃多了以后,我不禁思考:为什么河南人这么中意胡辣汤?
后来我与很多河南朋友聊起胡辣汤时,他们无不眉飞色舞,垂涎三尺。以至于北京的很多河南籍高官巨富,每天早上都要派人专门用暖瓶装一瓶新鲜热乎的胡辣汤,打飞的送到北京,真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胡辣汤来”啊。
甘肃人提起牛肉面,四川人讲起火锅,固然也很自豪,但似乎都没有河南人这么痴迷。五味杂陈、苦辣酸甜的胡辣汤里,熬着一部千年河南史。
改革开放四十年中,沿海区域在外向型经济的主导下扶摇直上。相比之下,很多内陆省份则显得默默无闻,成了狂飙突进中的看客,身处中原大地的河南尤为落寞,市井中还流传有很多地域黑的说法。就像是西方人看中国,看到的只是积贫积弱,而忽视了她曾经的辉煌。今天伴随中国的崛起,中原大地同样需要用全新的眼光来审视。
在我看来,河南的兴与衰、利与弊、好与坏,都离不开一个“中”字。
02
天下之中
河南是中国的胎记,中华文明的第一声啼哭,第一次开蒙,第一场冠礼,都肇始于此。风云变幻,日月经天,河南是文明史上当仁不让的主角。
仔细研究文明史,我们会发现,河南并不是中华文明最重要的发源地,但它是最重要的孵化器。中华文明正是通过它的孵化,走向全黄河流域、全中国乃至全世界。
文明的起源离不开水,纵观人类四大古老文明,无一不是沿河而发祥,每个民族追溯到最初,都有一条原初的母亲河。我认为中国的原初母亲河是渭河。植被丰茂、水土丰美的渭河两岸孕育了华夏文明,千年过后,这里却是沟壑纵横,落后贫瘠,时移世易令人感慨。
翻开史书,周礼、秦制、汉习、唐风,四大王朝皆兴于关中,这里面有着历史的某种必然性。关中地处北纬34度上下,海拔500米左右,四季分明,气候温和,群关环绕,也是著名的“天府之国”。从渭水流域发迹的炎黄部落,慢慢的向东延展,文明进入了黄河时代,河南的重头戏也就来了。
如果说黄河是中华文明的母亲河,那么河南就是家中长子。黄河在河南境内流经700多公里,文明有赖于黄河不羁的流淌,民生也有赖于黄河泥沙所建筑的温床,逶迤黄河把最精华的部分留给了中原,也为河洛文化的诞生创造了条件。
易经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论语》上讲:“凤鸟不至,河不出图。”河洛文化,顾名思义,是指存在于黄河中游洛河流域,以伊洛盆地(亦称为洛阳盆地或洛阳平原)为中心的区域性古代文化。河洛文化的出现,标志中华文化从1.0进入到2.0阶段;并逐渐覆盖整个黄河流域,这也标志着文明进入到了3.0阶段;之后南北纵横,东西跨界,南蛮、北狄、东夷、西戎汇聚一体,文明进入到了4.0,乃至更高阶段。在文明扩张中,河南是重要的孵化器。
如果说浙江出风流才子,河南出的就是王侯将相。
别的不说,河南的宰相数目是全国之最。所谓宰相,宰执天下,权柄极重。而河南历来是名相的摇篮。奴隶宰相伊尹、开周名相姜子牙、佩六国相印的苏秦、奇货可居的一代权相吕不韦、两千年封建王朝的奠基之相李斯、精于谋事又精于谋身的汉相陈平、汉室中兴第一相邓禹、挽狂澜于既倒的东晋宰相谢安、开唐功相长孙无忌、“救时宰相”姚崇、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河南宰相真是数不胜数。
河南名人多,名都也多。中国八大古都,河南就有洛阳、开封、郑州、安阳四个。此外,河南新郑、濮阳、禹州、许昌、汤阴、商丘、淇县、南阳、邓州、沁阳等11个城市在历史上都曾作过都城,中原大地汇聚了最密集的古都群。作为千年帝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河南这片大地,有太多的陈迹可供寻觅,有太多的故事可供传说,有太多的遗址可供凭吊,也有太多的线索可供遐想。就连那里的民风民俗,也会有一种古老而悠长的韵味。
就在去年,我又去了一躺河南,到了新乡下辖的两个县——延津和原阳。原阳号称宰相之乡,在原阳时,我特地去了古博浪沙遗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多故事在史书上只是惊鸿一瞥,却能够传唱千年。秦始皇东巡,同是见识天家威严,三个年轻人各自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楚国的流亡贵族青年项羽发出了霸气的宣言:“彼可取而代之”,混混出生的刘邦则充满了对锦衣玉食的羡慕:“大丈夫当如是也”。河南人张良则实施了极其危险的致命刺杀,伙同力士在博浪沙伏击秦始皇,虽然最后铁锥误中副车,但张良一击惊天的气魄,还是刻在了史书之上。
张良隐居故地
在原阳古博浪沙遗址徜徉,我不由想起了周恩来。周恩来给人感觉多为鞠躬尽瘁、温文尔雅的形象,其实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中共特科的创立者,隐蔽战线的直接领导人,身手矫健、擅长易容、精通密码学;但很少有人会想到,周恩来也精通诗赋,周平生写诗的确很少,但他的几首诗我都耳熟能详,而且影响了我一生。
第一首为周恩来在南开大学所写:“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眼光、气魄、格局已经全部显现了出来。还有一首诗更是概括性和时代感极强,“中原方逐鹿,博浪踵相踪”,中原逐鹿,博浪椎秦,一副中原乱世图在十个字里徐徐展开。
在中华文明的巍峨大厦中,很多省份只是家具、盆景或者装饰,美则美矣,却不关键。只有山、陕、鲁、豫少数几个省才是四梁八柱,其中又以河南这根顶梁柱最为关键,顶梁柱一断,房子肯定出大事。因此自古以来,其他省份受灾是癣疥之疾、手足之创,一旦灾难蔓延到河南,立刻就成了心腹之患、骨髓之痛,河南的大面积受灾往往预兆着全国性的灾难即将到来。
在乱世中,只要河南不乱,江山大局还稳的住,一旦河南陷落,席卷天下的祸乱就为时不远了。东汉、西晋和北宋这些定都河南的王朝,伴随着王朝没落的,是中华民族无尽的屈辱和混乱,历史上很著名的“八王之乱”“五胡乱华”“靖康之耻”都发生在豫州这片大地上。尽管时而出现冉闵、岳飞这样的人物,但不过是血雨腥风中的一道道孤单身影。
因此,天下治乱兴衰的根基,还在中原。
03
治乱中原
河南除了在文化上居于“天下之中”,更是地理位置上的中原,因此也成了古今治乱兴衰、成王败寇的主舞台。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司马光一语道出了洛阳在中国5000年文明史上的地位和价值。“宅兹中国”,“中国”一词都源自洛阳。
自夏朝肇始,先后有十三个王朝建都于洛阳,武则天尤为喜爱洛阳,把东都更名为神都,着力营建。冠盖如云、气象万千的洛阳正式步入巅峰。
河南省洛阳市应天门遗址
在周、秦、汉、唐的近两千年间,整个华夏文明的政治、经济、文化重心都在黄河流域,天下格局也便以关东、关陇两大片区为重心,这样的格局在周汉唐三个大一统王朝间绵延了近两千年,长安与洛阳是我国古代中前期绝对的统治重心。
这两个城市我都很熟悉,也深度参与过城市发展的策划,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才深刻地感受到武则天为什么要做强做大洛阳。
同为帝都,长安与洛阳在文化上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长安就成了儒家思想的中心。长安城内无论士庶,皆以孔孟为尊。而洛阳却恰恰相反。自汉明帝建白马寺以来,洛阳便演变为佛教重地。北魏时期,拓跋氏皇族迁都洛阳,并且极力尊奉佛教,数十万佛像的龙门石窟便于此时建成。
太宗驾崩后,武则天曾削发为尼。这段非比寻常的经历,使她对佛教充满好感,而洛阳的佛寺数量要远远多于长安,钟情佛教的武则天自然偏爱洛阳。
除了偏好外,作为政治家,武后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虽然长安是唐朝名义上的治所,但实际上关中的土地承载力已经严重不足,虽然有轮耕、休耕制度,但长安城毕竟太大了。据学者估算,当时长安城的人口达到80万至100万。如此高的人口数量,给粮食供给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关中根本无力供养。
为了满足长安城的粮食供给,朝廷不得不从产粮较多的洛阳调粮。即便如此,仍然常有粮食短缺,以至饥荒横行。为了解决粮食问题,皇帝亲自垂范,带着长安的大批臣民前往洛阳。唐朝开国百余年,皇帝呆在洛阳的时间长达五十多年,以至皇帝都戏称自己为“逐粮天子”。
政权东迁另一个的重要原因,就是长安缺水。
虽然历史上有八水绕长安之说,但其流量并不大,再加上多年战乱一次次摧毁了“八水绕长安”的体系,每当统治者夺回长安,他们发现了比城郭破坏更严重百倍的,是长安最基本的水利系统受到了严重的破坏,缺粮尚可通过漕运纾解,缺水真就问题大了。
而河洛文化滋润出来的洛阳,恰好水资源非常丰富,伊洛涧瀍黄,五水绕洛阳,古人说洛阳“万家流水一城花”,水月风花,优雅浪漫。再加上广义上的洛郑开一带,山川翕集,形胜万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而且是中国农耕文明的集大成者。
农耕文明的发达加上王气荟萃,河南的美食还是相当有水准的。除了前文所述的烩面与胡辣汤外,洛阳水席和开封小吃也让我印象深刻。我在洛阳吃过24道菜的水席正宴,全跟水有关系,而且几乎每道菜品都飘着胡椒味,炖的、蒸的、煮的、勾芡的,还有牡丹燕菜,汤汤水水,非常讲究。
洛阳重场面,开封重风情,开封小吃堪称一绝,品类繁多,色香味俱全。尤其是晚上夜市,风雨无阻,夜夜笙歌,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现在的浙州小笼包,其实都是当年开封人南迁时的文化记忆。
然而天下大势,治乱循环,河南作为兵家必争之地,战火司空见惯,洛阳城不知道被毁了多少次,但每次都能浴火重生。
河南真正衰落的原因,在于政治和经济双中心的迁移。
作为塞外民族的辽金蒙元,虽建立政权,但仍不弃老家,因此沟通塞内塞外的北京逐渐开始崛起。再加上经济重心向东慢慢转移到京杭大运河沿线,而黄河1194年向南决口,夺淮河入海,河南原有的漕运系统被彻底摧毁,富饶的豫东平原成为黄泛区,从此京杭大运河也就干脆不走河南,改走山东的济宁和临清,这使得河南的地位一落千丈,自北宋后就开始走上衰落之路。
到了近代,伴随海权时代的来临,河南愈发没落,然而灾难却从未减少,甚至更加频繁。
围棋里有句话叫“金角银边草肚皮”。四角因为有两边支撑,易守难攻,容易活棋,所以称“金”,比如关中地区;银边至少一条大边支撑,但毕竟左右相通,有一些风险,所以称“银”,比如说山西山东;至于中央,四周无所凭依,就像一马平川,茫茫大野,易攻难守,比如说河南。
近代以来,河南受创极为严重。虽然军阀的祖师爷袁世凯是河南人,但河南是中国唯一一个没有军阀作为根据地的地方,但却成为了各路军阀跑马逐鹿的战场。中原独特的地理环境注定这是一个时歇时起的战场,翻遍史书,也只有曹操和后梁太祖朱温等寥寥无几的枭雄,是通过河南雄起的。
河南的兴衰,都离不开王权。我国帝王的权势之大在世界上实属罕见,但“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农民战争也同样屡见不鲜,帝制绵延两千余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观念也延续了两千余年。
因此敬君是表面,畏权是实质,爱君谈不上,无权连猪狗都不如,于是为君者自然擅权,为臣者自然逢迎,而胸怀问鼎之志的野心家们,时刻准备着逐鹿天下。改朝换代之时,群雄逐鹿不免杀得尸山血海。然而英雄的对手戏在台上,台下百姓面临的,只有连年兵燹和疮痍。
我国改朝换代带来的巨大破坏性和灭绝性的灾难,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据史载,西汉末年中国人口将近6000万,王莽之乱几十年间就使人口死亡三分之二,东汉光武帝时人口只剩下2100万。百年生息后,桓帝时人口又恢复到5648万,但更严重的黄巾之乱与军阀战争随之到来,就像曹操诗中讲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很多地方变成了无人区,重归一统时,魏、蜀、吴三国人口加起来只有760万,灭绝了80%。
这样大规模的灭绝,日后同样屡见不鲜,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五胡乱华、隋末大乱、安史之乱、五代十国……每次大乱,平民死亡率都在70%以上。作为主战场的河南,也一次次被摧毁。
从历史上看,中原大地不仅战争最多,自然灾害也最频繁。“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说的就是中原的旱涝灾害,其中不得不提黄河。黄河在哺育和滋养中华文明的同时,也成了一条害河。对于河南人而言,黄河既是母亲河,也是头顶的一盆水。
黄河造就了河南。根据地质考古发现,大约15万年前,在河南三门峡群山之西,曾经存在着一个超大型的古湖,不断吸纳上游来水、愈来愈大的古湖终于切开山体。湖水奔涌而出,喷薄而下,直至大海,现代意义上的黄河才开始形成,西北太行山、西部秦岭余脉、南部大别山如同一个怀抱,黄河在其中肆意奔流,北夺海河、南侵淮河,每年携带的泥沙多达数亿吨到十多亿吨。数万年之后,一个大型的冲积平原诞生了,这就是共计30万平方公里,横跨京、津、冀、鲁、豫、皖、苏7省市的华北平原,谓之沃野千里,毫无半点夸张。河南部分更是最为膏腴之地。
站在河南这块土地上,你才能切实感受到黄河的伟大意义。如今伴随着中国的崛起,世界都在探讨一个问题。四大文明另外三个都已经夭折,为什么唯独中华文明能够浴火重生、绵延不绝?解释有很多,我比较认同黄仁宇先生的说法。中国作为典型的农耕民族,水的利用生死攸关,主要指的就是黄河,黄河经常淤塞河床、决堤泛滥。
因此中央集权必须要有威望动员所有的资源,也能指挥有关的人众,才可以实现有效的全流域管控。所以当分裂时间过长,中央集权衰微时,环境上即产生极大的压力,呼唤大一统的再度出现。
我在河南大地上徜徉时,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就像美苏之间的恐怖核平衡一样,春秋战国时期的各国围绕着黄河,也形成了最早的恐怖平衡。盖因水一旦被卡住,谁都活不了,而以邻为壑的事情,又时有发生。
《春秋》中曾记载,公元前651年,周王力不能及,齐侯乃召集有关诸侯互相盟誓,不得修筑有碍邻国的水利,不在天灾时阻碍谷米的流通。兴修水利涉及到每个人的利益攸关,小道理服从大道理,集中力量才能办大事,因此尽管大家有很多矛盾与争执,但分裂还是要让位于统一。大一统的中央集权也就逐渐从应急和需要,变成了传统和惯性,一直延续了几千年。这也算得上是站在更大尺度上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范例吧。
然而出三门峡后的黄河,没有峡谷的束缚,黄河开始慢慢沉积下携带的泥沙,黄河在开封,彻底变成了地上悬河。开封因黄河而兴,也因黄河而衰,正因为滚滚东向之水的便利,开封才得以繁华。“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这顺口溜说的正是被黄河淹没的一座座历史上的开封城。在大规模战争冲突中,黄河多次被决开,开封古城也一次次被裹挟而来的泥沙吞没。现在的人们,很难想象已经沦为寂寞中小城市的开封,早在千年前“汴京富丽天下无”是什么样的情形了。
泥沙俱下再加上支流众多,黄河的水文情况十分复杂。而且受季风气候的影响,黄河流域夏季多暴雨,因此黄河在历史上以“善淤、善决、善徙”而著称,并且在下游左右横扫,制造出了中国人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黄泛区,令人闻之色变。
根据黄河水利委员会的统计,黄河在公元前602年至1938年其间,下游决口次数可达1590次,比较大的改道有26次。
“黄河直北千余里,寃气苍茫成黑云”。黄河泛滥是中国北方自宋元以后的一场噩梦。不断泛滥改道的黄河让定都于北方的历代王朝焦头烂额,成为了皇帝们的一块心病。清初,康熙把三藩、河务、漕运作为治国的三件大事,黄河在清政府眼中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记录河南的灾难,电影《1942》最为典型,这部电影改编自河南作家刘震云的《温故1942》。我们最近为刘震云的老家延津做了策划,延津人常把刘挂在嘴边,津津乐道。可以说,刘震云是当代批判国民性较为犀利的作家之一,文风平实幽默,很见功力,对人情世故有着超人的洞察,《温故1942》同样如此,教科书上的金科玉律和来自个体微不足道的苦难“记忆”之间对照,形成强烈的反差。
导演冯小刚有着京油子特有的圆滑世故,多年来也拍了很多应景的电影。但唯独这部沉重的、不讨好、不讨巧、花了心血的《1942》,让我印象深刻,并且心怀敬意,这部电影也为他的人品和修为增色不少。1942,战火燎原,军事家和政治家的目光聚焦在一城一池的征伐劫掠,几乎鲜少有人注意到古老的中原河南正爆发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旱灾。面对生死,面对饥饿,这部电影让我们在历史的尘埃中反思人性的真相,也用艺术的手段重现了苦难深重的河南。
这块土地上有繁华,有辉煌,但也有整个民族最深重的苦难。
我并不是一个戏剧爱好者,但是我去河南的时候,总要去听一下豫剧。河南人对豫剧的痴迷,也许只有关中人对秦腔的酷爱才能与之媲美。“八百里秦川黄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那是一种怎样恢弘的气势和场面,豫剧则截然不同。秦腔是吼出来的,但这种吼里面没有悲,只有壮。而豫剧从旋律、唱腔到妆容,都凄惨悲凉,《铡美案》、《三上轿》、《泪洒相思地》、《秦雪梅吊孝》这些豫剧名段,大多声泪齐下,偏偏很受民间欢迎。我想这种热爱,可能是因为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磨难与沧桑,才是河南人生命的底色吧。
04
河南人,中不中?
行文至此,我不由产生一个疑惑。战争频仍,灾害不断的河南,为什么历来都是中国人口最多的地方之一呢?
我想这和中原的特性有关,它就像一块海绵,不断的吸纳与挤压。一方面,中原是刀光剑影的战场,是洪水滔天的灾区。但在没有战争和灾害的年代里,中原气候温暖,雨量适中,沃野千里,是农耕文明时期的宝地。因此人口的聚集和流散,在河南周期性的发生着。
从个体的尺度看,灾难摧毁了家园。但站在文明的尺度来看,战争与灾难都是中原文明传播的动力源。和平时期的文明传播的速度远远不如战争期间快。每一次灾难,都像海绵收到外力挤压,中原的人与文明,像海绵里的水一样被推向四方。
五胡乱华和靖康之难,两次王朝覆灭。表面上看,游牧民族胜利了,不仅中原沦陷,甚至皇帝都成了俘虏。但是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开始学起中原的文化,他们的语言、服饰、文字、民俗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们越来越不是原来的雄鹰,他们变成中原文明的一分子了。
这就是中原。它虽然不能阻止战争和灾害,但是它利用战争和灾害作为动力,通过一次次的聚与散传播了文明。
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叫做老家河南,中国的许多姓氏都能在河南找到起源。今日学者们不完全统计的4820 个汉族姓氏中,起源于河南的有1834 个,300个大姓中源于河南的有171 个。
最近我去了号称广府之源的广东南雄珠玑巷,那里走出了7000万全球各地的广府人,然而继续刨根问底,珠玑巷的先人大都来自河南。潮汕人也同样如此,“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的韩愈就是河南人,韩愈在潮汕所受到的尊重和敬仰,不仅是文化的认同,更有一种乡贤来了的亲切感。客家人更是中原人,中原的每次大规模战乱,几乎都造成了客家人的大迁徙,很多客家人的族谱清清楚楚的记载着,祖先来自河南某地。
30多年前,我曾在广东走访过几个叶家,第一是惠州惠阳的叶挺故居,其次又到了梅州雁上村的叶剑英故居。翻阅两家叶氏族谱时,我发现这两支都来自于河南叶县——叶公好龙的故事所在地,叶家的祖先也是因“河南叶县”而得名。
我在做厦漳泉战略的时候,也对当地的宗族谱系有过研究,当时海峡对面陈水扁、吕秀莲势头正盛,但其实他们祖上都是从闽南过去的,一查族谱都是河南老乡。
因此如果不在广东、福建这些地方好好走一走,真的无法深刻理解河南的意义。
说到中国的大规模移民,有民间自发的山东人闯关东、闽粤人下南洋、山西人走西口,也有官府组织的湖广填四川、洪洞大槐树等。但像河南这样,长达千年,一次次规模宏伟、时间长远、走遍全国的移民潮,是前所未有的。移民有时是和改朝换代、衣冠南渡联系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是在逃荒。平原地区无遮无拦,稠密的人口遇到大难只能四散奔逃。
《1942》电影中,那些没有饿死的幸运逃荒者们,大多顺着陇海铁路,过了函谷关,在西安落脚下来。当时西安火车站往北是一大片荒地,逃难的河南人就搭棚子住了下来,号称道北区,这片治安长期不佳,拾荒、绺窃、碰瓷、抢劫稀松平常,我03年左右做西安策划的时候,当地人还对道北区域心有余悸。如今随着棚户区改造,地铁通车,“道北”和“道北人”已经成为历史,当年流落聚集的河南人逐渐繁衍生息,一直生活到现在,成为了西安人的一部分。现在的西安人寻根溯源,一半以上都和河南有关系。
河南人一路往北走,走过陕甘宁,最后到了新疆。我在新疆青海一带做策划时,发现河南人和河南生活方式,几乎延伸到了整个天山南北。2005年的8月,由于项目原因,我受邀来到新疆天山考察,当时接待我的是新疆天山本地的首富。
此人十分豪气,把直升飞机直接开到了乌鲁木齐的地窝堡机场,飞机把我们一行人员空降到了一片空地后,又匆匆转乘几辆霸道直接奔向了南山牧场。一进毡房,伊力特像炮弹箱一样放了5箱,68度,被称为“新疆茅台”,老板请了一个外号叫“天山酋长”的家伙,就是哈萨克人与河南人的混血,四方脸,鹰钩鼻,满脸横肉,走起路来像蒙古人摔跤一样,酒量四斤伊力特,号称“醉了不醉、多了不多”。当时年轻气盛,那场酒喝得真是天昏地暗,最后眼看着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于是我们两个开始划拳,划拳这个东西易学难精,其实就是找概率,抓破绽。
当一个人云淡风轻充满自信的时候,都很会藏拙,但当他手忙脚乱、特别是内心慌张的时候,常常是欲盖弥彰,破绽频频出现,因此一定要懂得怎么给压力。靠着智取,我终于走出了毡房,彼时已经晚上十点,但夕阳还挂在天边,天还没有黑尽,稀疏的亮着几颗星星,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次故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流传着酒的传说。七八年前我在郑州也喝过一次大酒,一位江湖背景深厚的大佬在私家会所宴请我,一进房间,我吓了一跳,怎么有个老外?这位老兄神似电影明星徐锦江,再加上一把白胡子,典型的老外长相。谁知一张嘴却是满口的河南话。
我问:你究竟是老外还是河南人?
他说是百分百河南人。
喝酒过程中,我问他:“你是不是开封人”?
他很惊讶:“你咋知道我是开封人?”
我说:“我甚至怀疑你是犹太人”。
为什么我这么说?背后其实有一段公案。我们通常只关注河南人的外流,却没有看到河南辉煌时的包容与接纳。唐宋年间,河南是世界文明的中心,西域各国甚至远及地中海的很多老外,都来到了河南。在明清前的中外交流史上,凡是外来的,特别来自西域的,我们都喜欢用胡来代称。胡姬、胡虏、胡琴、胡笳、胡萝卜、胡瓜等等。
在中原人看来,胡人不懂礼仪,喜欢乱来(比如五胡乱华),“胡来”的意思就是像胡人一样乱来,“胡说”就是像胡人一样乱说,“胡思乱想”就是像胡人一样思维混乱。此外,胡搅蛮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作非为,都没什么好词,所以我们也通常不会关心那些高鼻深目的老外具体是哪个民族,用一个胡字概括了事。而这批聚集在河南的胡人里,就包括了犹太人。
3000年前,犹太民族被罗马驱逐出耶路撒冷,在全球流浪。犹太人几千年漂泊史中,饱经苦难,经久不息,但他们坚持不被同化,可以被消灭,但坚决不会妥协,以色列复国后,绝大多数流浪的犹太人都回到了故乡,这也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传奇。然而犹太人引以为自豪的独立性,在中国却遭到颠覆。因为有一支流落开封府的犹太人消失了。
消失不是消亡,他们只是消融在河南这碗胡辣汤里。在黄河滩上生活了上千年后,被称为“一赐乐业人”的犹太人,亚当夏娃的儿女们,变成了炎黄二帝的子孙。
广义上的胡人不仅包括犹太人,还有阿拉伯人、波斯人、栗特人。尽管在中东那个狭小的地方,双方是生死冤家,泾渭分明,打的你死我活,但在中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他们,饮食、血源、长相、民俗跟中原文明相对比,同远大于异。在合并同类项之下,抱团是必然的趋势。尤其在开封,异族们九九归一,终于变成了一碗胡辣汤,这碗胡辣汤就是回民。
当年邓小平南巡时,我陪新华社老社长穆青在广东采访了一个月,穆青就是河南开封人。看着穆青的那个大鼻子,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穆青和当时的以色列总理伊扎克·沙米尔长得太像了,再加上穆青又是回民,我判断穆青有可能是犹太后裔。我有一天我就跟穆青聊了起来。
我说:“老头(穆青为人随和大气,社内同事亲切的称其为老头),我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回民吗?”
他幽默的说:“是啊,我是开封杞县人,杞人忧天的那个县”。
我说:“我有个大胆的假说,你可能就有犹太人的血统”。
穆青很好奇:“此话怎讲?”
我和穆青讲了上述发现和对胡人来历的猜想。穆青听了以后没有说话,但若有所思。几年前酒席上的那个河南老兄,也从侧面验证了我的猜想。事涉敏感,我们到此打住。究竟是不是如此,有待方家考证,但文章里可以作为一个有趣的发现和大家分享。
到了近代,河南也是人口流出的大省。根据河南省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7年末,河南有 1200万人流向全国各地。
广州有320万河南人,天河区的棠下村是河南人的聚集点,在广州打出租车十有八九能碰到河南老乡,一问都是周口的。他们在棠下村喝胡辣汤,吃烩面,唱豫剧,讲河南话。
河南人在长三角也不少,有小商小贩、农民工,也有老板、IT精英,还有码头工人。在宝山、浦东凌桥、临港等地,河南人撑起了上海港口物流的半边天。
同样在北京,也有一个河南村,每天早晨四五点钟,村口就聚集了上千名找工作的打工者,等待用工方挑选。南阳唐河的保安,在北京有接近2.6万人,占北京保安总数的1/3,甚至打响了自己的品牌。
远在边陲的新疆2000多万人中,也有近400多万河南人,相当于每五个新疆人就有一个来自河南,这和当年建设兵团就地转业有关,更有民间多批次的入疆潮。
北上广、陕甘宁、天山南北、闽粤沿线……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河南人深刻的融化在了中华民族的血脉里,这也给河南人带来了一定的困扰。
河南人喜欢说“中不中”,但是河南人的名声,却是“不太中”的。关于地域黑,河南人感到很冤枉,但实事求是,这种印象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把河南打开来看,我们常说的中原地区,其实就是洛、郑、开一线。真正被黑比较多的,其实是商丘、周口、驻马店和信阳。这里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农村人口相对较多,城镇化水平低下,社会问题相对突出,在官方的说法中被合称为“黄淮地区”,而在民间有个更形象却不忍直视的称呼“豫东南塌陷区”,或者“黄泛区”。
近两年来,河南高速的增长基本集中在最狭义的“中原”概念里,也就是洛-郑-开这一线。其能量还不足以辐射省内的偏远地区,更别说吊车尾的黄泛区了。然而长期以来,这一地区名声不显,以至于地域黑也没能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把河南当成一个整体来黑,没黑到点子上。
河南骗子、安徽乞丐、苏北苦力、山东强盗,这四类是现代中国人之间最流行的地域歧视链受害者。指控对不对且不说,巧合的是,引发地域歧视的这四个地方,河南的东部、安徽的北部、江苏的北部、山东西南部,不但在地理上接壤,且同属“黄泛区”。也就是国民党当年炸开黄河花园口段,造成严重洪涝灾害的豫皖苏一带。
黄泛区带来最致命的问题,不是贫困与流离,而是不稳定。孟子曾说过:“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这句话真的说到了点子上。
河洛大地的文明史就烙印在黄河摆动的轨迹上,洪水滔天和刀光剑影的笼罩下,黄泛区的人们一直不太热心自家房屋的建设,人们时刻准备着逃难,自然不会在装修和布置上花费力气。直到今天,豫东南农村的房屋和家具摆设还能看出凑合的味道,灾害让黄泛区的河南人很难有“恒财”,甚至连最基础的生存保障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放辟邪侈”再正常不过,坑蒙拐骗、舞刀弄枪,毫无顾忌,说到底,还是那句“无恒产者无恒心”的后果。
河南人的性格弱点中,灾难带来的不稳定性是一面,另一面则是高度发达的农耕文明造就的小农意识。春种秋收导致的精明;自给自足导致的保守;格局受限导致的愚昧……
无论是“放辟邪侈”还是小农意识,河南的问题都是中国民族性的深刻体现与浓缩。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整个中华民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河南人身上浓缩着中国最典型的民族性:大忠大奸,大善大恶,大悲大喜,大俗大雅。柏杨的著作《丑陋的中国人》,拆开一看,对号入座,骂的几乎都是河南人。
的确,河南就是中国的缩影。河南是中华文化的高地,中国是人类文明的祖庭;曾经显赫的河南经历了漫长的、断崖式的衰落,中国的近代史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河南的GDP总量高居全国第五,而中国的GDP总量位居世界第二,平均值却同在中等以下;近年来,河南的发展正在走上快车道,中国也在快速的崛起,就连河南人面对的地域黑,和中国人面对的地域黑都如出一辙:骨子里的愚昧,损人不利己的精明,自以为是的保守……
但无论说好说歹,不管优点缺点,河南就是中国,它就是你,你就是它。
05
河南,向何处去?
我在多年前曾经说过一段流传很广的话:“农耕时代平原最值钱;工业时代沿海最值钱;休闲时代山岳最值钱。”如今沿海和山岳都显示出了强劲的发展潜力,平原地区的机遇究竟在哪里?
最重要的就是交通。纵观郑州近百年来的整体发展,交通和枢纽是始终绕不开的一条主线。
郑州火车站
在高铁带来的强时空收缩效应下,中原地区正面临着千载难逢的大发展机遇。
说起河南,大郑州不能不提。郑州在河南的地位既重要,又略显尴尬,因为河南的名城古邑实在太多,神都洛阳和汴京开封在历史长河中谓是风华占尽,而商丘、安阳、南阳等城市也各有风骚,郑州显得有些默默无闻。
然而随着人类科学技术的不断突破,特别是火车的产生,直接改变了很多城市的命运。如果没有京广线和陇海线的开通,就谈不上郑州的崛起。从北往南看,石家庄,郑州,武汉,可以说“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
整个火车时代的到来,对中国几千年来农耕文明所形成的城市,进行了一次重新分工和重新排列。京广线上一个大城市出现了,这就是郑州。
近20年来,郑州有了一些衰退的迹象,中国最大的糖烟酒博览会曾经在郑州举行,大规模的博览会是人流、物流密集的直接象征,90年代的郑州火车隆隆,九州通衢,承办这种大会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后来糖烟酒博览会却搬到了成都,为什么呢?因为人类到了航空时代,大家都变成坐飞机,而不坐火车了,绿皮火车仿佛已经成了上个世纪的产物。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郑州就难以抑制的滑向了衰退。
任何区域的发展,都离不开一个战略机遇期。曾几何时,沉睡的中原大地上只有“黄河两岸稻花香”,但今天伴随着高铁时代的到来,郑州因为交通而兴的优势会重新显现,大铁路系统再度成为了中国经济发展的血脉,再加上铁路、公路和基础建设的遍地开花,拉近了河南大片腹地和郑州乃至外界之间的联系。郑州的虹吸效应会逐渐转化成效益和效能的外溢,将给整个中原地区带来发展动能,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这种背景下,中原地区也会随之产生许多前所未有的机遇。工业化、高速城市化、互联网化、人工智能化、立体交通化将会重塑郑州。现在很多大企业都开始抢滩郑州,特别是供应链和物流产业,他们对交通运输成本的依赖非同一般,郑州在这方面有着其他城市不可比拟的优势。
除了高铁四通八达,郑州已经成为了中国的“天空之心”,新郑是全球货运增长最快的机场。从郑州出发1.5小时的飞行航程内,可以抵达全国近2/3的重点城市。覆盖全国3/5的人口,距离短、覆盖人口多, 2012年郑州机场货邮吞吐量同比增长47.07%, 2013年同比增长69.13%,2014年同比增长44.86%……
航空时代和高铁时代并举,中原再度爆发出超强的能量。供应链和物流产业聚集后,未来科技、教育、总部经济、金融等高端服务业的兴起也都不难预见。从省会城市到国家中心城市,郑州的野心越来越大。
未来以郑州为核心的大都市圈,甚至可能与北京大都市圈分庭抗礼,成为北方第二极,拉动中原城市群的崛起。
所以河南这个地方,落后只是暂时。下一步的河南,除了硬性的东西要继续做之外,还要做柔性的东西,把中部崛起和天下之中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展现千年农耕文明沉淀所形成的文化、艺术和生活方式。
前不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给了河南一个大奖:天地之中,虽然获奖的是登封古建筑群,但我认为整个河南都可以打这张牌。可惜的是,这么大气磅礴且有历史感的一张好牌,没人能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我曾经和河南的领导聊过,谁有本事把“天地之中”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谁就赢得全球,代言中国。
“天地之中”的核心究竟是什么?就是河南高度发达的农耕文明,包括天文历法、民风民俗、天干地支、奇经八卦……这些我们老祖宗认识世界的工具与手段,也成为了民族共有的精神食粮和文化基因。
谁如果有魄力,有能力把几千年“天地之中”沉淀下来的精气神,风雅颂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全部变成看得见、摸得着、可体验的产品,沉淀下来,这才是河南最大的价值所在。未来的河南,会重新找回那些因历史的积淀而愈加厚重,因岁月的磨洗而愈见辉光的璀璨文明。即便它们散落在断壁残垣、寻常巷陌,沉沦于街头,蒙尘于市井,这才是真正的厚重河南。
什么是河南?河南就是一碗五味杂陈、苦辣酸甜的胡辣汤。河南人对胡辣汤的钟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历史的尊重和故地的认同。
福地和战场轮转,沃土和灾区互换,文明与劫难荟萃,聚集与流散交织,天下之中,逐鹿中原、中部崛起和“中不中”的乡音,一起熬成了河南这碗千年历久弥香的胡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