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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不提倡讨论文物的价格?
这土的“价格”让我说,高的“材质”让别人说(笑)!
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没有权力讨论这个价值!
我看到一条消息很生气!
这个记者是这么报道的,说这回出土的什么什么文物,每件都在一千万元以上。我很希望我们的记者以后不传达这种信息,让我们的人民从精神贫穷中走出来,建立文化的自信。文化的自信不是因为我们有钱,有钱没有用的,你越有钱人家越瞧不起你。
前两年文物拍到一个亿的时候就有记者跟我说,是不是文物进入了亿元时代了。
我说当然不可以这么说,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很简单,我们偶然去餐厅吃一个鱼翅,我们不能说饮食进入了鱼翅、鲍鱼时代。我特别不喜欢在公开场合下去讨论文物的价格,再说我们的讨论是没有意义的,文物的价格永远是时时的,永远在变化之中。我们去买文物,你到市场买一个,你还有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到拍卖场上就是瞬间你愿意不愿意。我曾经说过,价格是衡量艺术品的世界通俗的标杆,如果没有这个价格的时候,我们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标明它。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有这么一个标杆,凡事都拿这个去标明,弄得老百姓觉着就是钱重要,其他都不重要。我很希望我们经历了五千年的文明,到这一刻应该去表达什么,这是最重要的。
我听过方文山演讲很有收获,我跟他做过一次节目,他是很内敛的人。他刚才说他做流行音乐,他说到这我就想,说来说去我也是做流行文化的,我实际上是做流行文物学,就是通过流行文化,通过一种通俗的办法,让老百姓对这个高深文化感兴趣,这是我想做的事。我可以把文章写得高雅,我可以写得连专家都看着费力,但问题是我不希望这样做,我很希望我们用最通俗的办法,像电视、杂志、报刊,这些都是给大众看的,我们没必要在上面说一些百姓听不懂的话,尽可能的让他们理解我们文化的好处。
说到故宫,故宫的重要性在于什么?
因为我们历史上所有的宫殿,重要的宫殿就剩下这—个。如果我们汉代的皇宫、唐代的皇宫、宋代的皇宫都存在,今天的故宫就不显得那么重要了。比如 阿房宫今天的遗址有点残迹也不得了,但是我们没有。我们这个民族什么东西都得铲的一干二净才高兴。我们小时候老听说把什么什么人打翻以后再踏上一万只脚,中国人就是这么一个态度,所以遗址很难保存下来。所有的遗址都是大专家到那画一个圈,仔细一看是有点儿痕迹,没有那种壮观的。中国人特别爱毁。圆明园,我那天翻出一个照片,那时候圆明园没有人管,有一个圆 明园管理处的小牌子,我去了以后整个一片都很空旷,很多人在那不停的敲汉白玉,全把它敲碎。当时我很纳闷,敲这个干吗?后来得知,他们把它敲成米粒那么小以后掺在大米里。过去一麻袋大米180斤,里面掺十斤汉白玉沙子,多卖十斤钱。
我特别同意方文山讲的关于文化的自尊,文化的辨识度非常重要。
他放了两段视频:
第一段是一个歌,没有画面,就是书法,漂亮之极。
第二个放的是一段日本动画。
我们的文化跟它有什么不同,这个非常重要。你也不用去解释,它为什么不是中国的,谁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把它 说出来。你说我凭感觉知道不是中国的。问题是让你说出来的时候,你有什么办法用几个字说出来它不是中国的。动画三分钟,从头到尾等于是慢动作,没有一个急速的动作,没有一个正常的动作,等于减缓了速度。这是日本精神的一个核心,它讲究的就是滞涩的文化,所以它的音乐是单调的,在极单调的音乐里加了沉闷的鼓声。我不懂音乐,但是我能听出来。日本文化的特点是非常滞涩,包括它的音乐也是单调滞涩的,它对人生的感悟也是单调滞涩的。日本动画片技术上能做得非常好,但是这片子做的看着像二维一样单调,包括那个狗后来叫了一声。这跟我们的文化完全不—样。我们的文化要求是流畅唯美。我们的文化强调流畅,日本强调滞涩,从头到尾地滞涩,所以让我们的感受非常强烈。
我也不是研究中日文化比较史的,我也没有工夫,我现在一天到晚的时间被切得乱七八糟,能够静下心来写一点东西,有时候也是被出版社逼的。比如王亚民副院长总逼着我写东西,为什 么他能逼着我写东西?是因为我觉得故宫这个牌子很重要。比如我出的那本书《瓷之色》,我就写了 12篇,从红色、黄色、蓝色、绿色、青色、褐色,还有其他的杂色等等,就写瓷的颜色,它为什么有这样形成的道理,它什么时候形成的,我们的主观追求是什么,谁想过绿色和青色的区别是什么。瓷器,为什么专家在同样的色系中表达有完全不同的词汇,青色和绿色本质的区别, 哪画一条线,这都是我们要想的。古人有时候是有意识的,有时候是无意识的。我们历史上有各种文化,我们是交替上升的一个民族,我们在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中,包括森林文化的交替当中 不停地上升。我们因为有一个最强大的文化基因,其他的事被碰撞一下,被欺负一下都能忍,最后还能健康地生长,这就是我们民族跟人家不同的地方。所以我们不管受过多少屈辱,我们最终也能站起来。
回到主题,我们为什么不在公众面前讨论文物的价格,是因为它过于庸俗。
一百多年以来,直到今天我们才能说有一个文化自信。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开了以后我总跟年轻人讲,你知道这有多重要吗?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年来,以全会的形式讨论一个问题,把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决议推出只此一回。
我们为什么在今天提文化,以前不提?是以前不能提,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提,我们今天有这个条件了。
一百多年以来,至少是从太平天国以来一直我们一直对文化持绞杀式的批判态度, 但幸运的是文化总能活过来,怎么绞杀最终它也死不了。所以这110年以来,从太平天国,从清 朝后期起就对文化强有力的批判,持续到民国,持续到建国,持续到文化革命。我认为文化大革命只是把这110年以来对文化的绞杀式的破坏做了总结而已。
我们今天为什么谈文化? 就是时机到了。
我特别喜欢看的片子是《动物世界》,我们用《动物世界》非常能说明我们的文化现象。当一个非洲的猎豹去捕捉羚羊的时候,它在A点捕捉到,但是它不能提前到A点去,它一定要通过从C点起,不停地转换调整,最终在A点把它摁住。我 们今天必然要走这条曲线,我们必然要跑这些没用的路,到A点等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历史上付出所有代价都是值得的,必须的。人类永远在错误中前行,人类永远试图找到正确的路,但是不幸的是我们必须在错误中前行,不停地修正自己错误。人比别的物种高一点,就高在修正错误的能力,其他都不重要。因为我们有这么多文化现象,我主张不误导公众,尤其不拿价钱误导公众。
我有时候半夜三更的时候会看点旧片子。前些日子我出差,比在家里轻省,晚上没事在宾馆看《红灯记》京剧。在最后刑场那一段,李玉和搀着李奶奶走向刑场,我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怎么对一个烂熟的戏还这么感动。我那天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乃至八十年代,我们所有的文化艺术品,电影、影视剧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幸的是九十年代以后,所有这些东西的目标丢失了。
现在为什么好多东西不如那时候好看,不能让人看进去呢?
是因为那时的大目标是明确的,我们今天全社会丧失了这个目标。如果非得找出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钱,所有人都往钱上奔。 大家都往钱上奔的时候,这个社会就会非常的茫然,非常的堕落。在今天这种研讨会上我确实不该说这种事,扫兴,但是我对社会这种堕落实在是痛恨。刚才海岩说我活的不愉快。太对了!经常看到这种事,没法愉快。他说希望我把调子降下一点就会愉快。我试图降下一点。
我们今天在故宫谈论这样一个话题,实际上,探讨这个话题是低估了今天在座的人。
我们进入了故宫这样—个文化宝库,这样—个文化的圣殿,中国人剩下的唯一可以向全世界炫耀的建筑群。故宫的面积比英、法、日、俄四国皇宫加起来还要大,这么大一个宫殿群是个历史奇迹。我们引以为自豪的就是我们的文化。由于长时间的贫穷,鸦片战争以后国家陷入积贫积弱的状态,由于长时间得不到人生的基本保证,所以我们很愿意谈钱。但是,今天中国人真应该好好想一想, 把握住这个时代给我们的机会,我们就可能有翻盘。汉代、唐代、宋代、元代、明代、清代我们都达到过世界经济的最高峰。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这一代人看到,我们国家又达到一个顶峰状态,除了尊严以外,还得有修养,在这方面故宫提供了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