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的日子是忙碌而枯燥的。无论是主管内部电报往来的一台,还是专门拦截日伪和十八集团军电报的二台,担任监察任务的三台,都是24小时3班倒,昼夜不停地工作.
为免轰炸,机房在防空洞里,外面接着防空洞盖了间瓦房,换班点名,交代工作就在瓦房里进行。机房里连水都不能喝,口渴只能到外面的瓦房里喝口水,空气也很糟糕。
换班的时候,等待换班的报务员们提前半个小时就得在外面等待,因为点名需要时间,而上一班的报务员如果有什么要交代,也需要时间.
等待的时候,男报务员们大多在门外抽烟聊天,女报务员们则凑在一起,小声说说自己的见闻。这就是我们不多的调剂之一。
“什么,你看见夫人了?真的?”有人小声的惊叫。
“当然。夫人雍容华贵,跟她一比,我们就跟小灰狗似的.”一个女报务员在说她前两天参加的林园开的招待舞会。(注:林园,抗战时期委员长曾居住过的别墅,位于歌乐山顶。宋美龄经常开舞会的美龄舞厅今仍存留,惜不对外开放。目前正在筹划陪都遗迹区)
我往跟前悄悄凑了凑。
“还有二公子和他太太。。。。。”声音隐隐约约飘过来,很不真切。“。。。。。跳起来,那可是满场飞啊!”
大家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你跳了吗?”
说话人有点沮丧,“没有。不会。”
“哎呀,你怎么不找个人教教啊。里面没看见熟人啊。”
“都是高级军官,好多不认识。总台的就我们两个,谁也不会。”
“军官们都很老吧?”
“那倒不,很多校级军官也就二十多岁我看。”
“原来你尽看人去了,看上谁了。。。。”大家嘻嘻笑着开玩笑。
“别胡说,他们大多比我们还腼腆呢。倒是有个飞行员跟我说话来着。”
“飞行员可很不检点的,你不要上当啊。。。。。。”又是一阵小声的哄笑。
值星官拿着大簿来点名了。
大家赶紧往屋里走。
女孩子们边走边恋恋不舍的唧咋着。
“我还看见十八集团军的代表了。”
“他们也去跳舞?”
“招待重庆各界代表的嘛。”
“哎,我什么时候也能得个嘉奖,去参加这样的舞会啊。”
换班了,不许嬉笑。值星官喝道。
门一关,大家又开始了忙碌的8小时。
吸收了上次送电报的教训,我休班后不敢在总台晃了.刚好我要把自己的薪水寄到母亲那里去,这天休班后,我就进了趟城.
办完事,看见路边新开了一家面馆,就坐下要了一碗豌豆炸酱面.
外面扰攘起来,一串高一声,低一声的英语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探头一看。只见一个金发碧眼,像个细脚鹤一样西装革履的男子正在路上和一个挑夫争辩。
在山城山多,坡多,台阶多,挑夫也多。他们大多是生活无着,失地的农民,靠出卖苦力混口饭吃。
大家看到洋人,都觉得很稀奇。纷纷聚拢过来。那位洋人,则指着地上的行李,颇为气愤的用英语说着什么。周围也没人听的懂他的话,他则越说越气。
我放下筷子,出去听了听。原来洋人说挑夫多收了钱。扯着挑夫不让他走。挑夫衣衫褴褛,没见过这种阵势,瑟缩着颇为可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Excuse me, Sir. May I help you”.
洋人喜出望外,跟我说,挑夫多收他3毛多钱云云。
我问挑夫,挑夫说开始就伸了4个指头,收了4毛。他不知哪里错了。原来洋人伸出4个指头,意思是4分!他的行李小山一样,居然只给人4分就想把人打发。
我压住不快告诉细脚鹤,挑夫以为是4毛,而且他行李这么多,4毛钱不算敲他的竹杠。
“no,no ,no.”洋人跳着脚说,4分足够了.他绝不多给.
我看看他干净体面的西服,估摸着他是通讯社的驻外记者,不想再跟他计较。我掏出钱包,掏出4毛钱塞给他。让他放了挑夫。
细脚鹤死活不收,说他不需要我的钱,他要找英国领事馆评理云云。
我有点火了,这英国人太不讲理了。
一扭头,我看见他的行李上捆着一小袋青苹果。
“先生,你的苹果很不错”。我扯出一个苹果。”我买一个”。
我把钱塞给他。回身给挑夫使了个眼色,挑夫赶紧跑了。
我转身离去。
陪都到了秋老虎的季节,天气比盛夏时分还热.炎热的天气下,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小余把<新华日报>、<大公报>、<中央日报>细细地看了一个遍,在和前线挂边的消息里,再也扣不出什么新字眼以后,才心事重重的放下报纸.
“小余,我猜最喜欢你的人就是报童了.人家都是买一份,你每次都是三份啊.”
小余苦笑了一下,脸上掩不住的落寞.
“有的时候,中央日报会报喜不保优,多看几份,全面一些.”
我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你的副团长不会有事的.”
“雅纹,国泰新上了一部<红粉佳人>.我们今天去看吧?”小余扇着扇子,指着<大公报>上的电影广告.
我凑上去,“侠女义薄云天,两代恩怨情仇。听上去不错。可是坐在电影院里,还不把人给热死啊.再说,我今天小夜班,6点就接班了。”
“你怎么搞的。我早告诉你今天轮休,你怎么不调个白班啊。”小余颇为埋怨。
“没有急事,值星官不让随便调班。私下换要挨处分的。再说了,你住江北,我陪你看完电影,那么晚了,没有过江的渡轮了.”
“你住我那儿就行了。”
“你不是和电话局那个女职员一起住吗?”小余在电话局工作,没有住军统的宿舍。
“哦,她要结婚了,很快就搬走了。等她走了,我就一个人住了。”小余脸上流露出一丝落漠。
我想让她开心一点,逗她,“你的副团长最近没给你来信?”
她笑了笑。
“有没有照片,拿出来看看?我看你一定藏在身上。”
“才不给你看呢。”
我们两个嘻哈笑着厮打在一起。
小余和我早逛腻了她住处附近的两条街。我想起城中有家书店今天有新书要到,就告辞去书店。
到了书店,买了两本小说。
我看了看新买的手表,时间还来得及,就慢慢悠悠地往总台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