栘园

没上过一天学; 没读过一本书; 没有固定的职业; 没固定的收入; 没有一栋房子; 没有一辆车子; 没有一个孩子; 没在一个城市住过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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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桦树的第一封信(私人信件,谈谈朋友)

(2008-09-01 06:55:54) 下一个


田文——前排戴哈达的女士



     我认识田文。大概是83、84年冬天,她回北京,我到她家里去看她,那时她在《西藏文学》做编辑,我俩把西藏文学界的评论文章一通臭贬,尤其是那个现在美国以西藏问题专家自居的徐明旭写的年度总结报告式的“文学评论”。

      田文戴个大眼镜,长得挺好看(《西藏文学》的一个人说“面容姣好”),可抽起烟来,说起话来像个男人,嗓子沙哑。

      田文是《西藏文学》编辑部里唯一一个评论文章写得是评论文章的。她邀请我回拉萨到和她一起搞文学评论。八十年代中期是西藏文学最好的时期。田文写了几篇品论扎西达瓦的文章,所以我们有许多可说的。我贡献了扎西达瓦,算我这辈子唯一在文学领域为自己骄傲的事。(中央电视台播放了潘晓阳、何为根据扎西达瓦《巴桑和她的弟妹们》改编的电视剧,得了最佳电视剧奖,中央台开座谈会,会一开始居然是哑场,没人知道扎西达瓦是谁,只好我先开场介绍扎西达瓦。85年我和北大中文系的一位老师谈起扎西达瓦,他很谦虚地对我说:“扎西达瓦”我不熟悉,是不是俄国作家?”我不是最先评论扎西达瓦的,但我是内地最先系统地评论扎西达瓦创作的,后来《文艺报》为他开了作品研讨会。

      田文去世后,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其中一句话是(大意):没想到西藏的文坛竟要用两位女性,两位年轻女性的鲜血来祭奠!(还有一位是龚巧明,在田文之前遇难。)

      田文老公是西藏歌舞团拉小提琴的,姓叶(如果我没记错)。估计早回北京了。

【后记:看了老秃笔的文章,我心里暗暗地说,下次我回拉萨,一定去看看田文,告诉她老秃笔的悔恨和祝愿……】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806&postID=13194


没法子说给她听的话
     
老秃笔
2008-06-11


早上看到老北沙滩写的这篇文章,勾起我对文章中女主人公的一丝怀念。

她名叫田文。我的东城牛大同届不同系的同学。

忽然有了非写不可的冲动,想写出点对她的一丝歉意。

二十多年前,我在东城牛大的学生乐队里见到了田文。

其实,在这之前,就注意到这位文学系的女子。

她在北京的人群中算是长得很不错的,尤其在当年的大学生群体中,肯定到任何校园里也算引人注目的(主要是墩子这样的当年嫩孩子们太多)。

印象中,田文有一双北京人少见的大大黑黑的眼睛,留个娃娃头。戴副白边眼镜。身材丰满但不算胖。个子中等而匀称。笑起来,一口白牙。皮肤不是那么白,可绝对不算黑。还有着健康青春的红色,尤其在冬天,看到她,真感觉到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田文穿着也很时髦:冬天脚上登着一双黑高腰半高跟皮鞋。不冷的时候,穿条蓝色牛仔裤。这在当年77-80级的大学生中很少见。偶尔柃着把小提琴在校园里走来走去,随处洒下一路的笑容。

因为好奇,我打听了田文的背景。知道了点我不该知道的东西。也因为当年头脑被红色墨水染红了,对于不适应的东西,就抱着敌对的态度。再听听她拉小提琴,觉得也不过尔尔。当然,更可能是自觉当年追不上她,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吧,就总想找个机会踩乎她一下。

踩乎,这是北京土话,意思是“挤兑,打某人的气焰。” 多次遇到她,聊几句后,倒也忘了这个念头。

不过,日有所思的话,这东西还是留在脑海里。遇到机会,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跳出来。这是为什么,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果然,一次跟几个乐队的同学聚会,在落叶满地的校园里走着。一位弹钢琴的崔兄,我,田文,和一个拉小提琴的同学四人说得热火朝天的。崔兄说,田文啊,你的小提琴跟谁学的?田文回答了一个某乐团的小提琴手。突然,我冲口说书,你拉的音还不准呢。此言一出,田文的脸色就涨红了。哎,不管我说得对否,这么不给人留面子,刻薄,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可真的不是厚道啊。可惜,我当时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又接着说,我知道你。。。

几句话下来,同行者无言,尴尬地沉默着。我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感到。

幸亏,几步路后,大家告别,各自上课去了。

当时,让别人困惑之后,我反倒有种“踩乎你”的快感。

迅即,这个感觉就被一丝内心的不安取代。我开始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为什么对一个女孩子这样刻薄呢? 难道我嫉妒人家,或者是爱慕人家了? 回想一下,其实不是嫉妒,也不是爱慕。就是想“踩乎”人家一下。就是因为看不惯人家的穿戴打扮。这份小心眼儿,我后来后悔了许多年。

毕业前,我提前离校,一人奔赴外地。居然没有机会同我所认识的一大堆朋友告别,也没有照上一张毕业相。自然,也就没有机会找到田文,为当年的冒失当面向她道歉。

这个念头后来我一直就有。就是因为当年的虚荣心,害羞,男女距离,而没有去做。

这一分别,就是22年。

再也没有听起过田文的消息。

中间,崔兄还从东北部来到我们家。可他没有提起田文。我也忘了打听。一顿龙虾之后,各自告别。

那份心思,就又沉睡在我的脑后。

2004年,我们在北美的同学们在多伦多聚会。那次,我遇见了牢头兄。问起牢头,你知道文学系的田文吗?牢头兄说,认识啊。她早就在西藏遇难了。我震惊之下,再问了一遍。答案还是一个。

我真的说不出来话了。

一个如花似玉的生命,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居然就在她的青春顶点凋谢了?怎么可能呢?细问之下,才知道是车祸。

惋惜着,我内心很难受。

这个时候,田文的印象倒是栩栩如生地在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女孩。起码,她的相貌让我有这种感觉。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她记在脑子里,打听过几次。可惜知道她的人,我还没有遇见过。导致我知道2004年才知道她的噩耗。

仰起头,我望着苍天:你真的是不公平啊,让一个刚毕业的姑娘这么早地结束了生命!! 除了对她不公平外,对辛苦养育她长大的父母也使更大的不公平。 我能说什么呢,这是天命。也许上天妒嫉她的青春朝气吧。

转眼几年过去了。我曾经跟桦树提过田文,说起我的内心的歉意。实在没有办法向她说明了。只能留下一声叹息。人在年轻的时候,会做些愚蠢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可能让人一生后悔,总想找个机会补偿道歉。对田文当年说的几句话,想“踩乎”她,就是当年的动机。现在的话,我无论如何不会说的。可惜,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向她道歉了。这也所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嘛。

老北沙滩的文章让我思索半天。如果我不能说出来,那么我就写出来。

田文肯定听不到了,可能, 她能看到。

她为了她所钟爱的西藏文学事业献身,也算死得其所。就是太早太不是时候了。本来她可能跟我们一样充满了理想,打拚到今天的。

我愿意以此文,献给田文在天之灵。

让她知道,我曾经为了几句不该说的话,悔恨了22年。
我曾经为了向她说声道歉而寻找她的消息22年。
现在,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
我相信田文在天之灵会原谅我,会笑着让我不要在意。
这样,当我身后遇见田文的时候,我可以面对着她,拥抱一下久违的朋友。先我而去的一位青春女子。

田文,愿你在另外一个世界照样欢愉,愿你的笑容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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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崚子 回复 悄悄话 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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