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当“哥们”
(2011-06-26 08:40:42)
下一个
节日,特别的日子,他常说的话:“咱俩多哥们意思,用不着那些小恩小惠的。”诚恳,一脸的近乎,几乎凑到你眼前。
气结不能言。
越想,越气。
谁是你哥们?谁想当你的哥们?一句“小恩小惠”把自己抹得一干二净,还堵死你的嘴,你不能再抱怨。谁愿意人说你喜欢“小恩小惠”呢?咱虽是个市井小妇人,但也向往着当个大家闺秀呢。于是,有气无话。
有气就有力,家务做得摔摔打打的,很有动静。他不响,离哥们我远着哪。
少年时,几乎没和他说过话,说过的几句,记忆很深。后来,知道他其实话挺多,说过的,却都不大记得了。
话多,且逗乐,我乐过了很多次,就不再笑了。我妈妈可是笑得直叫肚子疼,他很得意,那种面无表情的得意,我知道。
没有钱的日子,他让我给理发。我赶紧说不行,用当年我妈妈给我爸爸剃头结果出不了门警告他,并且说,我比我妈那更差得远啦。总得来说,他是个注意自己形象的人,这么说,怎么也得把他吓回去吧?他坚持。赶紧再说,上大学时给弘剪头发,曾经把她脖子上的皮剪破过。他知道我诚实,这些肯定都是真的,还坚持,说他教我。
没听说要理发的人教理发师这么一说的。
心想,人穷可真是志就短啊!
没了退路,不就是剪个头发嘛,太岁头上动动土也没啥。我一旦动手,那就是天马行空,随意发挥了。发挥了几次,好是至今不敢说,但至少他出门上了班。我这儿就有些得意,以后,就理直气壮伸手要小费了。
钱,装在爸爸给我的俄国木娃娃的肚子里。攒够了,就能给家里置办个像样的东西。我把自己都给感动了,觉得自己特大“家”无私。大家闺秀,怎么着也得先做到“大家”吧。
得意地又到了挥剪子拿钱的日子了,进步神速,都知道修理打边了,就像剪草坪一样,只不过是弧形的“草坪”,耳朵边上。一剪子下去,他居然大叫一声,眼见着,“草坪”边的马路牙子红了……
那次,我没收钱。
那次,是最后一次,娃娃的肚子里到现在都是空的。“大家”终于没有做成,现在,成天都是小家子气的表现。
念完书,不情不愿地跟他来到这个“乡下”。
当时,他说,这儿有机场,有不止一个红绿灯呢!他知道我对他上学的地方只有一个红绿灯的小镇耿耿于怀,自觉有愧。再说,还有国家公园和公园边上的名牌购物店。
我将信将疑地从波士顿来看他,手里拿着郭元益月饼;他诚惶诚恐地去机场接我,两手空空要给我提行李。
黑天中,怎么看都是荒天野地的,红绿灯还没看见呢,看见警察的车灯了,红蓝白,黑地里闪得刺眼。睡眼惺忪中,警察的手电晃眼地照照我,然后聚焦到他。手忙脚乱地在车里的抽屉里一通乱找,半天,才哆嗦着给警察递证件。警察看给吓成这样了,心一软,就放了他一码,说是看他黑里拐弯没打灯,怕他出危险。哪知道他是一心让我跟他在这儿落户,心不在焉呢。
去了国家公园,的确美丽“冻”人,十一月底的山里,冷。
赶快,去名牌店暖和暖和。
还没开到,我心里早就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了。
沿途俗不可耐的建筑,漆成橘黄,艳紫,大红大绿,廉价的旅馆几乎建到马路边上,阳台的塑料椅上居然坐着人,休闲地享受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拥挤和喷到路边的废气;路边小型的游乐场手牵着手一个挨着一个,个个人声鼎沸,大人孩子在“碰碰”车场、蹦极那儿玩得乐不可支。
我,眉头皱了起来。他,很心虚地埋头开车。
年底的时候,领了奖金后,长长地叹口气,搬到了他在的“乡下”。从此,再没吃到过郭元益月饼。
名牌店去过几次,受不了沿途的堵车和刺激,不再光顾。
从此,邮购。
等到互联网上开始有店,他先知先觉地说:“坏了,坏了,这下你肯定是网购先驱了!”
那还用说?!
大到家里的双人床、大理石桌子、吊灯,小到手表、首饰、袜子,我什么没敢在网上买过?!
只是,再也没能用娃娃肚子里的钱了;邮购、网购都买不到郭元益月饼。
落户的那年,还跟着他要过饭。
年关的时候,总是天寒地冻的,穷人越发地难过。当地的华人教会、华人组织张罗着给穷人派饭,他被叫去中餐馆“要”饭,然后送到慈善机构。看他红着脸支吾地在餐馆的厨房说不清楚,我面不改色地上前说:“我们是来要饭的。”记得帮着他拎了两大桶炒饭,两大桶炒面。
都一起要过饭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彻底扎根吧。
生儿育女,吵吵闹闹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还亏欠我的旅行,三个只去了一个,没欠我的倒是去了不少。
借“年轻的老宋”那句话:摸一把生活,都是湿漉漉的;摸一把日子,都是干巴巴的。
今天,掐着手指小家子气地算算,湿漉漉、干巴巴的日子加一起,做他的“哥们”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