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那些事（四）

Russian School of Math的report card比初中的早来了一天。我默默地看完几何和代数的两个pdf文档，又默默把iPad递给他爹。他爹默默地看。

桌子对面的淘气看看爹，再看看妈，奇怪地问：“是什么？”

我严肃地看着他，直到他再次问"what?"：“You got a trouble！”

淘气立刻有几分心虚，目光都有了点小游移：“What trouble?”

“RSM report card. ”

他安心了一些，又有点不放心：“Is my grade bad?”

“What do YOU think？”

他试探：“Am I in the 90's？”

我反问：“90s？”

“Less than 90？80s？”

“80s？”

“70s？I did not fail, right？我不可能fail。我的分不可能低于70，低于80都不可能！我觉得我有90。”

“你这么自信？”我问。他爹咬牙憋笑把脸藏在iPad后面。

“当然！我自己看。”淘气忽地站起来，走到他爹身后。

代数所有作业都是95，final也是95，老师在评语里表扬他认真努力。几何作业分从88到100，final100，评语就热情多了，大力肯定他的能力和进步。

淘气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就说嘛。”

“你既然自信，又为什么被人一问就心虚呢？”

“那是因为你，妈你刚才那样——”淘气又气又笑地指着我，突然一变脸，捏着嗓子假哭：“呜哇，我又被妈妈欺负了！”说完自己憋不住又笑了。

他爹说：“淘气是应该更自信一些。你想想，你的作业和考试分你都知道的呀。”

Russian Math拿到好看的report card不算什么，不过，7年级的淘气上的是8年级honor班，而且是10月中才通过评估插班进去的。尤其，之前没有正经学过几何，和6年级开始已经学了两年几何的8年级生同班，最后final考了两个满分之一。还是挺值得骄傲的。

美国公校数学教育之差，早就人所共知。我喜欢较真，反而在开始几年被学校给的高大上的curriculum和老师花团锦簇的presentation给忽悠住了，觉得早早把面打开，联系应用也不是坏事，几次跟他爹说：不急，让他跟着学校学也不错。

3年级一开学，有同龄娃的朋友问淘气去不去Kumon，说撑不住了，要让她家娃去了，因为他们neighborhood老印多，好多一二年纪就开始上，娃被甩下了好多。惊吓之余，庆幸我们住在白人80%的中等学区，没有这方面peer pressure。五年级，六年级，另一家有同龄娃的朋友多次安利idea math。有几家跟着上了。那家娃在邻州数学竞赛胜出，进了National Final了。我们都没有动心让淘气也去上数学补习班。

四年级，意识到公校老师把数学当文科一样教，“抠妈”也行动了，不是找补习班，而是找书，让淘气自学。爹妈两个自己上过的数学课不少，总觉得数学知识学多学少不是那么要紧，学了将来也不定有用，倒是学习过程中领悟的学习方法和思维方式终身受益。大学里有个教授说最怕遇到半懂不懂，被教坏了的学生，还不如一张白纸从头教。买的书都是专家出的，爹妈教不了他，当个助教答疑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进度缓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淘气倒是一直在学，自学能力慢慢地培养起来了。有一次，他跟人说比起听课，他更喜欢自己看书，可以控制进度，还可以随时往回翻。觉得他状态不错，对学校的数学课，我们就不怎么在意了。

去年暑假，他有天跟我说：六年级一年我在学校数学课就没学到新东西，哦，不对，有两个词，xx和xxx（好像是两种形状pattern）是我以前不知道的。

我问，那你上课都干什么了？

他耸耸肩：不知道，do some stuff，being bored。

当时只是一点点不安，没多久听说有男孩初中时超前，上课being bored，养成了开小差的习惯，后来自己意识到了问题，都控制不住，高中课业紧张，造成时间管理差，恶性循环，孩子哭着向妈妈求助。淘气他爹回想自己的青春期，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可能受荷尔蒙影响，有时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十几分钟，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完全想不起来那段时间做了什么，现在想想挺吓人，好在，在他，就那么半年左右，后来就没有了。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觉得无聊，无所事事的时候。不安变成了隐隐的恐惧。

BEAM老师让他们都在Khan Academy开了账号，淘气闲着没事时在上面做数学玩，从K到8年级的都做。我希望他认真点从六年级开始，往上做。他开始不乐意，说这是他的休闲方式，低年级的才好玩，不用动脑子。我说因为他上次说的，我有点concern，想了解下他的数学程度。他可以把6年级以上的题当学习，休闲随他便。

Khan Academy年级数学是个评估程序，作对就过了，有错的部分多给练习，不会的可以去看视频上课。6年级本来就完成了一大半，和7年级，没什么阻碍地通关，根本也没花多少时间。年级之间有overlap，7年级做完，8年级也已经完成差不多一半。8年级有几个小坎，看了视频课，也过了。完成度98%时，淘气停下来不做了。

他这么说：“我九月才7年级。现在把8年级数学做完，我在初中就没数学课上了，要去高中上。我其他课还要在初中上，很麻烦的！我不能一下把初中数学学完了，留点慢慢学。”让人哭笑不得，好像也有道理。

这事挂在心上，眼看开学，在老师返校日前给那位多次要求家长有什么事找她（“Anythiing! We are here to help!”)的副校长发邮件，问有没可能给淘气安排一次数学的evaluation or placement test。并没想换班或者去高年级上课什么的，当时纯粹就是想知道他的数学在哪个相对程度。等10天没回音，再发，又一周，还是没回音。再发，这回cc校长和superintendent，副校长很快回了，让找淘气的数学老师，说他很有经验，由他决定。

淘气说8年级的跟他们说这个老师不懂数学，上课就是捧着课本读，也根本不管底下学生在不在听。我说不会吧。他说是真的，当然，老师也不是从头到尾读课本的，有时会讲讲题，但是，1/3左右时间真的就捧着课本读，有时候有人翻到他在读的部分，有意领先半句小声读，听起来老师象他的echo，学生都在底下笑，老师很生气。

我问老师发火了？他说没有，这老师还挺nice的，就是气的脸红了，也没惩罚那个insult他的学生，就是不接着读了，让我们做work sheet，都是我们4年级就做过的。他说有别的老师跟他们说数学老师数学很好的，我们应该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淘气耸耸肩：“也许他没搞清楚，以为在教4年级。”

数学老师回邮件还是比较快的，第二天就拒绝了我的请求，说他们已经是最advanced的班，目前在review，很快就会进入Algebra的学习，今年有很多新东西，他会给淘气额外的challenge——extra worksheet。

淘气气愤地给我看他的extra boring homework，怪我给他找了麻烦。

第二封邮件我说今年Algebra的教学内容，淘气确实都已经自学过，在淘气保证完成作业和考试成绩的基础上，是否可以允许他在数学课的时间去图书馆或者在教室一角自习。我在网上找了一下，有英文论坛上不止一个家长说他们学校是这么解决一些孩子数学超前的问题的。

再次被拒绝。老师说这样会给其他学生造成disctraction，也会让淘气isolated from the class。不得不说，这样的顾虑也有道理。

淘气好友Malachi的妈妈是镇高中艺术老师，据她说老师是不会同意这样的请求的，否则，按照学区的phylosophy，他就是承认了他不能给学生提供合适的教育。她和高中前校长，现任vice superintendent关系不错，和他谈了一下我们的情况，鼓励我同他联系，说他能帮我们。然而，我发去的邮件如石沉大海。

一个月多的时间过去，我们已经不指望学校了，白费精神，就算最后出个名堂，也不会是我们想要的。另一方面，发第一封邮件是，只是一份担心，这时有了迫切感：学校和老师这么不靠谱，我们必须找到另外的办法，哪怕不是马上用，有备用的资源才能安心。

可巧，这时候收到RSM邮件，free evaluation。想不起什么时候在那里留过邮箱号，只能解释为缘分了。做evaluation的是这个RSM的校长，看着年轻但很靠谱的样子。她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就给出结论：如果淘气来RSM上课，会分到8年级honor班。她建议同时上几何和代数。淘气代数很好，跟上进度完全没问题。几何，他似乎知道不少，可不会证明，先试两节课，看他的感觉和老师的意见。

说实话，就是冲着free evaluation去的，没想花钱，说到几何，动心了。美国学校普遍到高中才开几何，我们当年是初二一年都是几何。几何的思维和代数很不同，早些开始好处很多。淘气之前主要自学AOPS的代数入门，我正想劝他把代数放放，这一年先学几何，又觉得几何不太适合这么大的孩子自学，弄不好就是知道这回事，不能严谨证明。

选了几何，再看代数的curriculum，进度居然和淘气自学一样。几何代数一起上，discount不少，“抠妈”觉得占了便宜，就愿意了。

回家和他爹一说，他爹说：“上！至少让他看看正经的数学课是什么样，数学老师该是什么样。”

此时，淘气他们已经找到了和数学老师的相处之道。这老师数学好不好不好说，脾气是不错。学生上课传纸条，小声讲话说笑，看别的书，做别的作业，统统不管。淘气也不说数学课boring了，做做同学纸条上传来的数学题，别的课的作业，偶然和邻座half-Chinese的女孩（淘气是全年级唯一的pure Chinese）讲讲中文，互相显摆一下自己会写的几个汉字，或者旁观旁听同学笑闹，数学课的时间过得有声有色。

几何课老师比较年轻，漂亮知性，合眼缘，一节课后就说淘气没问题。淘气也喜欢她，说是他有过的最好的数学老师。RSM在11月和2月有两次考试，根据成绩调班。老师校长都说淘气可以不参加11月的考试，成绩也不会影响他的分班，结果他考的还不错，近90，班平均分是80不到一点。上了两周课，淘气回来说交好的同学里还有三个小印在上RSM，说A上课时老给他递纸条让他做题，估计都是他的RSM作业，说A很聪明，上的honor +班。又得意地补充，不过他上的7年级，我上8年级。A只上代数，在RSM好几年了，消息多，据A说淘气的代数老师可能是RSM最差的之一，淘气也不是很喜欢她，只说“还可以吧。”

淘气时不常带回来数学老师的消息：几个popular kids（不是淘气数学班的）有机会就喜欢tease数学老师，“他跟你说我们很快就会开始学代数，很快？学年都过了1/3了！他不但数学不好，ELA也不好”，“他只会给tedious boring homework，还每天都有！”,"你看这个，我们5年级就学过了！我们是快班不是？快班都是聪明学生，对吧？可他把我们当傻子。"......

5月底还是6月初，淘气回来说有个学生给出个题，让老师解。老师不肯，说还没讲到那里。那个学生说可我去年就会做了。另一个说我5年级就会了。老师说：“学生不该超前学。”一般都是吃瓜群众的淘气忍不住站了出来：“Students have their rights to study whatever they are interested in and satisfy their curiosity.”老师被噎住，只说了句“fine.”

这老师在evaluate my teacher网站有4星，让一些学生很不满。有人跑去刷1星评论，要把他的评价刷下来。

年末，淘气拿到“Student of the year, Math”。至少说明这个数学老师不小肚鸡肠。

有时候觉得遇上一个不太好的老师也不全是坏事，可以让孩子成长。3年级和5年级的老师都是受欢迎的好老师。4年级老师水平差，咋咋呼呼话也说不圆乎漂亮。可就是在4年级，淘气有了这样的认知：“I go to school to social with my friends and study at home.”从那时开始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