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6
回来上班真好,能健康地活着真好。
下班的路上给车加油,加油站的小工看见我车里挂着的白大褂,赶紧跑过来问我:“你是在医院工作吗?可以帮帮我吗?”然后告诉我他昨天修车沾着了机油,结果夜里浑身长出了许多小红包,奇痒难忍,今天痒得越来越厉害。他边说边指给我看胳膊上的包包,一脸痛苦的表情,问我该怎么办。
这是典型的接触化学物质后的过敏反应,我告诉他可以涂一些外用的激素类药膏,还严重的话可以吃一些口服的抗过敏药。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拿出一张纸,把这两个药的名字写上,告诉他这两种都是非处方类药,他拿着这张纸去药店买药就可以了。
他千恩万谢地让我走了。看他的样子,加油站的临时工,没有受过多少教育,属于没有医疗保险、看不起医生的那种。
我其实还是很喜欢我的职业的,举手之劳,就可以帮到别人,我很高兴。
我又参加了一个女性癌症患者的团体,这是一个非营利性的机构,从组织者、管理者到参加的每一个人,都是癌症患者。
她们穿梭在新泽西的各个医学院校和医院中,以真实患者的身份,参入到医学生、住院医、护士、技术员、牧师学生的教学中,以亲身的就医经历,教育这些医疗工作者怎么更好地与患者沟通,更好地聆听他们的声音,更深切地体会到患者的感受。
她们中,有五十多岁三期卵巢癌的大妈,经历了化疗-复发-再化疗-再复发-第3次化疗,感性却依然坚强,担心着在她去世后她十几岁的儿子该如何来面对这人生的打击;也有象我一样年轻的刚40出头却身患乳腺癌的单亲妈妈,和我的感受一模一样,“即使在自己的家里我也不能哭,孩子们看到妈妈哭会不知所措的,我必须让他们看到一个坚强快乐的妈妈”。
以前,我在另一边,以“医生”的身份,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些“病人们”;而现在,我到了这一边,真真切切地了解了做为病人的一切。
医生和患者的双重身份,同时做为参与的唯一亚裔女性,我的经历在团体中绝无仅有;而这些和我感同身受的“难友们”,也给了我在家里得不到的精神上的支持。
网上的那个心理测试是对的,我真的很在乎存在的意义。
转眼艰苦的三年就快过去,三年前的"菜鸟们",如今都已经成长起来,即将踏入新的工作岗位,正式开始我们自己的医生生涯。
我们一拨十个人,六个人将继续专科fellow训练,一人去了纽约上州做感染科,一人去了波士顿做血液肿瘤科,一人做内分泌,两人做老年医学专科,一人留下来做住院总,然后再去做胃肠专科fellow; 第二年加入的万妮将留在本院做hospitalist, 也就是专职只看住院病人的主治医生;菲律宾美眉也将去加州做Hospitalist, 和她的大家庭团聚;方唯将去她老公工作的城市,做一名全科家庭医生,孩子也从国内接了过来,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在一起,结束分居三地的日子,从此开始幸福生活;而我,将在本院营养代谢专家的旗下做一年fellow, 然后留在本院新成立的营养代谢中心做一名专科医生。
第一年后被迫离开的尼日利亚黑美眉,她去了哪?
她走之前的那年6月,我和她打过最后一次交道。那天,我们去另一家医院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她没有车,象往常我顺路捎她去门诊一样,我开车带她一起去。
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我很怕会触及她的痛处,惹来一顿白眼,或者是沉默,不理我。
没想到黑美眉并不介意我问她。她说,她打算回国,并且已经在国内找着了一份只看门诊病人的工作。虽然她没有完成在美国的住院医训练,但在美国的这一年实习经历回到他们国内还是认的。
我很替她高兴。她终于不会因为这一人生挫折而一切从头来过,她还可以继续她的医生生涯,而且,从事相对简单轻松的门诊工作,也许对她更合适。更何况,她可以回家和家里人团聚了,对于她这样内向敏感的人,也许这样的结局比她独自一人在外打拼其实要好很多。
我顺便又问了问在尼日利亚做医生的情况,待遇如何,社会地位如何,是否受人尊敬等等。
她比我想像的好很多,没有象消息刚出来那阵子一样更加的木讷寡言。相反,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抑郁或者拒绝和别人谈论。看来她已经从被离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心态也调整了过来。
我又顺便问了问她家里人的情况。她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也都在做医生。从她们三姐妹都学医和她从小就弹得一手好钢琴来看,她们家家境良好,说不定在当地还属于上层。
生活对谁都不容易。真心祝福她!
一年一度的盛大毕业晚会,将在附近的一家豪华酒店举行。除了在医院值班的,几乎所有的住院医,还有他们的家人朋友,还有许多的主治医生、护士,几百号人,都盛装出席。
我穿着一身粉红锈花的旗袍,胳膊上絻着白纱巾,一头微卷的长发,惊艳登场。这还是我结婚时穿的礼服,所幸十年来我的身材还没有太走样,居然还能塞进这件旗袍里。虹虹打扮得象个小公主,鹅黄淡粉的蓬蓬裙,头上扎着粉红的蝴蝶结,一如既往地漂亮伶俐,人见人爱。杰明也穿着正装,今天,他是我的摄影师。
香奈儿和她的罗伯特医生也来了。罗伯特改了发型,梳了个大背头,象个新郎官似的。
丽莎带着她的十六岁女儿也来了。丽莎来自波多黎各,性感漂亮,打扮时尚,哪怕是在ICU值班,穿着也丝毫不马虎,十分的养眼,是我们科另一朵花。只是谁也想不到,她已经有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儿。算起来,她生这个女儿的时候应该才十八九岁。要在国内,她一定是会被算做不良少女一类的,被人鄙视,一辈子抬不起头。可在这儿,人家一样上了医学院,做了医生,生活照样精彩。一个宽容的开放的社会,什么人什么年纪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晚会开始之前的鸡尾酒会,人们端着酒,穿梭不息,忙着和各路人等打招呼、聊天、合影,熟的不熟的,都过来和你握手,说“Congratulations”,祝贺我们终于完成了三年的魔鬼式住院医训练,开始新的旅程。所有的医生,都have been there, done that, 我们所有经历过的,他们也都经历过,我们所痛过的,他们也痛过,我们所笑过的,他们也笑过,感同身受,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我们的照片,我们或坐、或笑、或卧、或立,或做着鬼脸,记录着我们三年里的点点滴滴。
当科主任念着我们的名字,一个个介绍着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向我们颁发毕业证书时,全场掌声雷动。菲律宾美眉的三岁小女儿,见妈妈上了台,也吧嗒吧嗒地跑上去,挤到妈妈身边和我们一起亮相、合影,引来一片笑声。
我原以为自己会热泪盈眶,没想到我却很平静。坐在位子上,看着周围疯狂起舞的人们,我轻轻舒了一口气,轻轻地对自己说:终于熬过来了!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没有毕业,因为生病,我的住院医训练被延期了三个月,我要到9月份才真正结束。但我想,我还是可以跟自己说:终于熬过来了!
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最最最困难的三年。别人的这三年,只是艰苦的住院医生活,而我的这三年,却还同时经历了意想不到的身体、感情、婚姻、家庭的困惑和磨难。
如同凤凰涅磐,经过了这炼狱般的三年,我已经获得了重生,我可以更自信坦然、也更宽容淡定地面对以后的生活,我不会再害怕任何可能的磨难,或者说,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还有什么比我经历过的更可怕呢,还有什么磨难我不能够面对呢?从此以后,我将笑傲江湖。
有人说,理想的人生是这样的:既有敏感的灵魂又有粗糙的神经,既有滚烫的血液又有沉静的眼神,既有深沉的想法又有世俗的趣味,既有仰望星空的诗意又有脚踏实地的坚定,经历了长夜,守到了黎明,穿行过黑暗,还相信阳光,带着强大的内心上路,脸上有卑微的笑容,一路看山看水,走走停停。
我要的人生,就是这样。
虹虹说了,“Every day is a wonderful day! (每一天都是美好快乐的)!” 不是吗?
(全文完)
愿神祝福你和你的女儿。
不是吗,我们在这个世上,都是匆匆客旅,在地上我们还能有什么?所有我们能抓住的一切,都不是永恒的,有一天都会过去!我们需要一个天上永恒的我们的灵魂能安息的家,这样我们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知道我们要去哪里,那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
愿你早日尝到主恩的滋味!
我参加教堂聚会的时候每次听大家唱赞美诗,也每每有想流泪的感觉。是一种莫名的感动。你虽然没有明确谈到信仰的归属,但我感觉,你离我们的神已经很近了。衷心祝福你!
这三年经历,太不容易了,能够坚强走过,就是真正的生活的强者。喜欢你的那股劲,不论生活中发生什么,都能坚强乐观平和,不怨天尤人,还能继续相信他人,继续与人为善。
整篇故事主线外的很多细节也非常好,亮点很多,我都夸不过来了。我相信,你今后的生活,一定会有更多的精彩,祝福你!
这份幸福真的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俗话说大难之后必有后富,
愿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