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

归山深浅去, 须尽丘壑美。莫学武陵人, 暂游桃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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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饭 - 如意菜和焖蹄

(2008-01-31 13:02:14) 下一个

江南的深秋。 还有个把月就要走了。不知何年何月再回到这片土地上。就几天前,我辞去了捧了二十多年的铁饭碗。就在走出单位大门的那一霎时, 从未有过的不平安会莫名其妙地贴上了后梁脊。从那时我才渐渐地开始明白了什么。 

 

我决定回次老家梅园给祖先们上次坟。踏青的目的不就是向他们乞求保佑吧。也真有愧于祖先们, 做儿女的永远是从他们的父母和祖先那里乞求索取, 既使他们已远离这个世界很久了。

 

上火车前一小时, 给季祝大哥通了个电话, 约定晚上住他那里。 他们家一楼的一统西厢房是空着的。不知是那个辈份的老爹和亲娘留下的大木床还在那后厢房里。靠前院的前厢房有张旧红漆八仙桌和几把椅子, 那是我去了乡下常和季祝大哥喝酒吃饭瞎扯的地方。 

 

上坟等事全办完回到张岸镇,已是昏昏的下午六点了。我背在肩上的包里有沉沉的两瓶洋河大曲, 两手里一边是几样下酒的熟菜鸡鸭什么的,一边是几样水果, 那是给大哥家的。我沿着老镇唯一的石板老街向深深的巷底走去。 

 

那张已掉了红漆的,斑斑驳驳的八仙桌上已摆上了几个盆子装着我带去的熟菜。还有一碗刚出锅的油豆腐黄豆芽, 太湖边上的人都管这个菜叫 如意菜”。原料很简单,三角油豆腐, 就象一个个大元宝; 另外就是雪白根茎粗壮的黄豆芽, 好象一根根如意。 做法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放少许油待冒青烟, 两个原料一起下, 放略许酱油和盐,江南人喜欢菜里放点糖。 这个菜也不例外, 但只是少许,点到即可。加少许水后盖锅滚煮二分钟或多些, 这样可以去掉豆腥气, 出锅装碗。这类农家的素菜就是吃它一种新鲜和朴实。 当你用毛竹筷拣一筷放进嘴里, 你就会立马感到那种松松垮垮的安逸,谈泊,以及平和。

 

正当我准备开瓶斟酒, 只听大哥在后厨叫我,“嘿,来搭个手”。我放下瓶子转身从后厢房的小边门跨进了厨房。大哥一边炒着锅里的塌苦菜,一边对着我朝桌上努了努嘴, 桌上一块砧墩板, 板上搁着一把桑叶刀。 在墩板旁,一个较深的大汤碗。 我一看就说到:“嘿!好东西”。原来碗里盛着一只已被凉透了的焖蹄 不用说,我转身在墙上小菜橱里拿了一个中盆放在砧板旁,拿起那把薄薄的桑叶刀把那红焖蹄膀一铺为二。 然后把半个焖蹄稳稳地平放在砧板中央,一片片地切了起来。 因为蹄膀已被凉透了,再加上那把特薄又特快的桑叶刀,就特别好切,薄薄的一片片蹄膀肉被整齐地排在了盆子里。切到最后的被捏在手指里那一小片,顺手就扔进了我自己的嘴里。立刻大部分几乎没怎么嚼就酥化了, 但因为蹄膀是被凉透了的。所以那一丝蹄膀皮却是凝叼叼的, 十分有嚼味。 整个嘴里喷香, 回味无穷,带甜,但也是咸滋滋的和鲜鲜的。 大哥对我说我的口福很好,因为昨天镇上有热气猪, 他买了一只蹄膀连夜做了个红焖的,准备今天给自己下酒用, 所以正好让我碰上。

 

回到前厢房, 分坐两边, 斟酒动筷,鸡鸭鱼肉,天南地北。 但我最关心的是那焖蹄 我说:“嘿,露一手, 讲给我听听你的焖蹄是怎么做的, 我吃了那么多次,但从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乘着酒兴,季祝大哥就说开了。

 

 正规的焖蹄是蒸出来的, 例如上海广东路近福建路的德兴面馆的焖蹄是用老汤煮,大灶上用一人合抱不过来的蒸笼蒸出来的。 咱们农家小户也只能马虎一点, 但效果也差不多。原料是猪的蹄膀一个,当然是要热气的和带皮的。洗净放入滚水去血水,三五分钟的滚烫后,取出,乘热,用钳子仔细地拔净(不能简单地用刀刮)表皮上的余毛。取炒锅放油, 放入蹄膀略炸,以皮不见黄为准, 目的是熬出皮下可能的太多的油脂, 不至于吃起来感到太油腻了。取出备用。洗锅放少许油,油热放入葱姜略爆,然后下入蹄膀并放一至二两加饭酒,温火,盖锅,焖会儿, 翻身再焖会儿,目的是去腥。 加红酱油一至二两和茴香桂皮少许,加水盖覆蹄膀, 开滚,然后转为温火,盖锅。火候尺度掌握在保持盖锅后微滚,但不溢出来。 一小时或一半时间时,根据口味加入冰糖。并不时注意给蹄膀翻身。待蹄膀完全酥了,轻轻地,很小心地取出蹄膀里面所有的大骨和小骨。千万注意不能把蹄膀给捣烂了。 这时蹄膀已酥到要很小心地翻身的程度。 这时, 锅里的汤大概覆盖蹄膀的三分之一至一半。 放大火,略放鸡精之类的, 不断的给蹄膀小心地翻身或小动动,目的是绝对不能让蹄膀皮沾锅 (这时很容易沾锅 )。 否则前功尽弃。待汤全部收干,移锅至一有盖的容器中。 现在我们都有冰箱了, 就把蹄膀移入冷藏室待凉透即可切片食用。”

 

我听得津津有味就像我吃得津津有味一样。转眼那一盆冷切焖蹄只剩下了几块而已。我们的酒也差不多了。 大哥给我端来一碗饭说道:“压一压酒吧,这是今年的新米, 把剩下的那几块焖蹄捂到饭下面,等会儿热了吃又是另一种滋味”。已十几年过去了,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碗太湖边的米饭。回想起来, 我常常感叹人为什么会不知足?我们在这里能找到上好的泰国米,台湾米, 日本米,等等,但我始终没有找到那种味。

 

天已晚了, 远处的农舍还闪着灯火,秋风习习, 还不时地飘来着哪家在放的 “庵堂认母”的曲调。我和大哥没再说什么,都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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