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以来,忙着适应、生存,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没怎么理睬红楼梦,很让它潜伏了一阵子。最近因为找资料,顶着网上一大堆的负面意见,以一颗平常心看了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的一两集。我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红楼迷在年轻时是很挑剔的,87版我当年也没觉得有多好,原著的厚重被电视剧减弱了很多。但是这一看新版,我的平常心也HOLD不住了,我姑且宽宏大量地对待姑娘们,女人何必为难女人,我觉得她们倒也还罢了,虽然说脸上表情单调、匮乏得摄影师整个下来不敢动用特写,能努着劲把那拗口的台词顺利背出倒也难为她们了。
实实在在地我无法担待新版的宝玉,那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小身子板晃来晃去的孩子我对他本人一点意见也没有,顶着宝玉的名字在那儿晃叫我情何以堪?这个贯穿整部书的人物,偏偏他时时出现,打开哪一集都有他在那儿无耻地以宝玉自称,还要一脸无知地演绎深情,真正叫人别看了。又恼又怒,心内一段苦情郁结于心,整得我翻出雪藏了多年的87版红楼梦狠狠地看了几遍,突然发现欧阳奋强的宝玉竟然有那么多的特写镜头,一颦一笑,一股风流皆在眼角眉梢,一双大眼睛如此晶莹、灵动,不光是他,宝钗、黛玉皆如此,都这么可爱,不比不知道,幸亏有了新版,要不然怎么能有这个大领悟呢?
接下来,爱屋及乌,光看电视剧不够,搜欧阳奋强的照片,如今的自然惨不忍睹,不去看他,只看年轻时,扮演宝玉时的照片,黑白的,青涩的,看得津津有味,越旧越爱看,看整个团队的那些演员当年青春的时候。偶尔一些新版演员的年轻生活照也随着跳出来,心里就很抵触,一些根本就跟红楼梦不搭界的美女美男也被我忽略掉。这些冲动没头没脑地左右了我多日,终于有了一个契机来点化我,我去中文书店买书,书店的姐们儿跟我聊了半个小时,告诉我千万别看新版的任何一个玩意儿。我们俩一见如故,打架一般地抢着说老版的多么美,说到后面我插不进话去了,光听她说,就顿悟:我老了,我在怀旧。如今比欧阳奋强帅的男孩绝对有,但是跟我没关系,或美或丑,我都一笑了之。欧阳奋强最美的时代也是我的青春时代,如今看87版不光在看红楼梦,也在看我曾经和那些同龄人共享的青春。年轻时的挑剔不再,中年了,看这个电视剧看得脸红心跳,比少女时还要着迷。我并不埋怨自己年龄的增长,但是青春有它使人着迷的一片极为特殊的领域,当年我的青春被红楼梦充斥着,如今借着电视剧把情绪全带回来了,我都没想到如今也能这般心动神摇。
我掉在电视剧里,没日没夜地看红楼梦,老公禁不住凑过来看了一会儿,他说这个女孩……,我马上解释这是宝玉,男孩是也;话音未落,黛玉上场,他说这个女孩,哦,不对,这个也是男孩吧?我懒得跟他饶舌,打发他去了。晚上他有些不举,赖说都是宝玉害的,那个男孩长得跟中年妇女一样,而且是一个没什么姿色的中年妇女,我对他都没兴趣,却是你心中的美人,怎么会这样呢?我斜着眼看他,人兽相隔,何必解释?当晚的感觉是恨不能把他休了,这个家伙不但是理工男,还是外国人,完全无法跟我分享红楼。他怎么能理解宝玉的美?跟他解释上火这么个简单的概念解释了十几年,至今无法沟通。他要是能听懂宝黛闹脾气,不疯了才怪呢,他一定会问,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不能简单明了地说清楚?我就会告诉他,我需要看红楼梦,因为我需要那种深情的体验,在你身上得不到,我远水解近渴,玩味那海市蜃楼般的美妙。
其实深情也的确挺累,特别像宝黛那么闹的,只有少年时才经受得了,所以黛玉在后面也越来越少闹了,几乎就变成了一个知疼着热的贤惠女朋友。我在红楼里折腾了好几天,也累了,跑到客厅里看老公的记录片,他马上热情地告诉我,科学家已经算出来了,多少年以后地球会被太阳吞噬掉,太阳会死,宇宙在不断地发散,发散到无穷尽时就等于死了。好家伙,我刚才还在闹深情,现在被告知生命这么渺小、无谓、空洞,如同从桑拿跳进冰窟一般,顿时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如果曹雪芹知道现代科学这么解构人生、宇宙,他的红楼梦说不定会更加的大悟大彻呢。
再有曹公虽然不懂西方物理和地球起源,但是他并没有觉得人间情爱是终解啊。就是因为他看透了情爱,看透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才会安排和尚道士去超度宝玉,并把宝黛情缘解释为前世浇水之恩呢。想想黛玉那么多感伤泪珠,心碎断肠,不过是为了还一些浇花水,也够煞风景的了。
外国人不理解中国男女在旧时代的爱情的隐晦曲折,他们不知道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多么高耸厚重长城一样的防御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