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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昨日当今日14

(2013-08-22 23:52:51) 下一个

快到交货期时,吴阡儿的母亲发现女儿已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更有效地塑造了自己,除了顺利考上一所省城大学,模样上也出落得俨然是小城里极少数的大家闺秀之一。被女儿打败的母亲感到再次被生活嘲弄了,她必要寻找一种能够让女儿臣服的武器。不是很困难地,她找到了,女儿下一步将渴望出国。这是一个程序,用不着过多地思考利弊,跟着潮流走不会有错的。但是母亲能做什么呢?没有万贯家财,没有海外亲戚,陷于中原小城的祖宗八代里都挖不出一个淘过金子的人。母亲的思路从死胡同钻进钻出,又回到了女儿的身上。年轻的女儿,越来越美丽的女儿,无论怎样,都是要嫁作他人妇的,一嫁登天是女人的故事。这厢母亲主意已定,喜得好几晚都没睡好觉,成夜琢磨细节和线索,居然按捺不住,跟吴阡儿的父亲也说了。平时女儿的事,母亲是不屑于跟父亲唠叨的,历来自说自话,我行我素。中华文化的传统里恋父情结之淡薄足可以推翻弗络义德的理论。吴阡儿的父亲在吴阡儿一生的记忆中都占不上多少份量,存在,也只是个影子,晃几下就出去了,不是打麻将就是喝老酒。吴阡儿拿他当客人,他也拿吴阡儿当客人,吴阡儿长大以后在门槛上互相见面时两个人还正儿八经地点头,幸而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大礼在前面挡着,否则两人还得握手不可。

 

母亲忙活着,女儿是不知道的。等女儿放了寒假回来,母亲羞答答地暗示了之后,吴阡儿勃然大怒,好象母亲在背后已经将她卖进了窑子一般的耻辱使母女之间酝酿了近二十年的仇恨终于爆发出来。母亲铁青了脸,女儿则夺门而出,在硝烟弥漫的街头,在坚硬的冬风里,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人间的孤儿。

 

几年之后,当吴阡儿抬着巨大的箱子在异国寒冷的冬夜里流落街头时,她想起了那一次短暂的出走和“孤儿”两个字在心中的大写,她的眼泪顺着脸庞如小河一般地流淌下来,嘴角却微笑着。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她的眼泪通常只在温情里才流得下来。异国冬夜的徘徊使她如冬夜本身一般冰冷坚硬,一想到母亲将她“出卖”,她的身子便暖和起来,她的眼睛湿润了,母亲在她夺门而出时闪过的铁青的脸使眼泪再也收不住,哗哗地流淌下来。她想到她的愤怒和街头的绝望,像戏剧一样啊,只有被爱蒙了心的人才会那样夸张。而在异国冬夜里独自徘徊的人,只是拖着箱子慢慢地走,感觉不到泪腺的存在,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颗冰冷得好象石头一样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母亲当年的方案没有立即成行,只耽搁了两年,吴阡儿鸡飞蛋打地回到小城之后便在母亲的原谅下木着脸将其重新操作起来。吴阡儿得罪了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分回了她以毕生精力逃出去的小城。在大学交的男朋友一个人到墨尔本打前站去了,说是一到站就写信,到站三个月之后也没信来,吴阡儿简直就疯了,找他家人,他母亲叫她别影响他的前途,他自己难着呢。吴阡儿在家里躺了十天,十天后她从床上坐起来,脸色阴沉麻木。她说,妈妈啊,这是个流氓的世界,我们做人太老实了,让人欺负,所以我们也必须做流氓,在流氓的世界里才能活得下去。

 

吴阡儿再次与她童年时心目中的英雄 - 武则天相遇。武则天已经成了电视剧中的女英雄,英雄的无奈和流氓的无奈共同谱写了那个远古女人的心迹。心事重重、大难不死的吴阡儿绷着脸一集不拉地看《武则天》,得到一字真经,也就是一个“狠”字。至于英雄与流氓之间有多大的距离,吴阡儿自觉也看出了不少门道:做英雄不做流氓不是真英雄,做了大流氓做到炉火纯青时便可自动晋升为英雄,原来这流氓是不可不做的。

 

这吴阡儿虽然悟了,做流氓却也同其他职业一样,非一日之功,学问大了。事情得慢慢地办,摸着石子过河。虽然人间的故事说起来不过就这么几个套路,放到具体环境里却是千变万化,经验主义未必行得通。吴阡儿的母亲和吴阡儿两个加起来考一个女婿都考得心里没底,知人知面不知心,总害怕自己老实,没几两社会经验,让人坑得人财两空。吴阡儿渐渐掂出了母亲的斤两,小城市里没出过几趟省城的家庭妇女,虽然活了吴阡儿两辈子多的时光,见识和主意不如吴阡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强,首先就缺了年轻的勇气和直觉。于是吴阡儿干脆撤出联盟,单枪匹马杀了出去,把个中年好强的母亲再次抛入败北的阵营。母亲一年一年老了,经不起几次折腾便会自认失败,吴阡儿却等不及,一撩蹶子自救去了,管不得他人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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