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做故乡的地方
在梦里
为了寻找她啊
浪迹天涯
走,在天边的一角熟睡
她悄声耳语
故乡就在你自己的心里
醒来时
却不见了身边的行囊
――义书
显
冬天天短,人还未下班,天倒先黑了。天黑了,人心就想归家。从我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车站里人流滚滚。火车、汽车也呼啸呼啸的,拉开了架子,朝最大的人堆扑去,一副比人还着急的凶猛样子。我不急,下了班我还得去上课,就在我们大楼拐角的一座房子里。尽管我在这栋楼里已经工作了一年,却从来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这所语言学校。每次我从她的门前过,都看到一堆一堆的亚洲孩子们挤在门口抽烟,头发染得象杂乱的枯草。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这所学校搭上关系,和这些外国孩子们成为校友。
我满二十一岁的那一天,母亲终于告诉我父亲是个CHINAMAN。得知出生的渊源,我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好象这是一件与我关系不大的事。我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与洋妞发生关系后跑掉的中国男人产生任何变化。他在二十多年前跑掉了,想回过头来再掀一层浪,算在我妈的账上,我会让他见鬼去。
我还是闷了好几天,不明不白地总在低调里徘徊。喝酒也好,走路也好,只要心头一静下来,那股子事就腾云驾雾地来了,把我整个罩着,钻都钻不出去,叫别人从脸上看着恐怕也是烟色缭绕,不明不白的。就在这个当口,我又从隔壁的语言学校前面走过,枯黄头发的外国孩子们仍在抽烟,说的鸟语我一句也听不懂。我没为这个操过心,可是现在我有点着急了,外国孩子们都成了自己人,一层厚厚的物把我们隔开了十万八千里。我在他们面前站着,他们不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们不在乎这一个半个的同胞。可是我,象海中泅浮的难民寻找目的地的小岛。目的在哪里,小岛上长着什么,我都不知道。自从母亲将我一把推进海里,我就身不由己地开始在无边的大海里漫游。不管我是多么疲倦,多么孤独,我一个人在海上漂着,寻找陌生的家园。
其实我从生命的最开始就一直在追逐命运的故事,因为长大,好多年忘记了追逐的使命。经母亲这一提醒,小时候做的梦都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我看见胎儿时的我浸泡在阳水里,玩着我的脐带,小手小脚都是透明的,脸上还带着笑。我梦见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心里总以为那就是我的故乡。多少次梦见那个故乡,一片混沌,无法言说。只有我知道关于故乡的梦,对别人无从提起。困惑得紧了,我跟母亲努力过,我说:“我梦见了一个地方,是我的家乡。”母亲不抬头,只轻轻笑:“你的家乡什么样子?”我抓了抓头皮,好象再次坠入梦境,我说:“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母亲抬头:“那怎么知道是你的家乡呢?”我说:“我知道,因为我的心知道。”母亲摇头轻叹。我很委屈,从此不再告诉别人,结果慢慢地连自己都忘了。
那个抛弃了我的中国人,走的时候不忘记栽下一个梦,多么奇怪,我一点也不恨他,我想象他的背影是穿着洋装、瘦削的,在雨中的风里,他的后襟摇摆,象旧电影中的情景。可惜看不见他的脸。我看见语言学校的广告牌上有中文课,我的血唰地涌上来,好象海上漂的人看见了连着陆地的小岛。我迅速地报名,坚定不已,我感觉已经找到了最强力的电锥,可以钻过五千年冰封的岩层,趁势把黑的梦穿透,把中国人的正面扭过来看。
第一次上课,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老师本来坐着看书,感觉我进来,便抬头微笑,中年人没有意识的微笑。她把书放开了,平缓地说了声“你好”。我莫明其妙地紧张起来,可能是因为没有同学的缘故,也可能是期望的和现实的不一样。期望中是要去发现一个新世界,开天辟地、石破天惊的那一种场面,现实中只有一间小小的教室,四面白白的,老师也是唐人街上常走的那种中国女人。我的梦碎了,我的头垂下来。
老师说:“我的名字叫义书,你呢?”清晰透明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荡了几下,挺好听。我抬起头,看见她仍在微笑,她其实是个美丽的女人,需长久地看方能发现这一点。我的嘴唇蠕动:“显,您称我显就可以了。”这种女人美丽是内敛的,如玉,表面含蓄光润,经久,越发婉转可爱;有的女人美丽四射,令人眼花缭乱,自尊心受挫。义书的头发、皮肤和眼睛都发着柔柔的光,婉尔一笑,又轻松又疲惫的样子,拖着淡淡的悲伤。她想了想说:“为什么学中文?”我也想一想说道:“我的生父是中国人,我没有见过他,我想知道他留给我的是什么。”义书的眉毛挑起来,身子往后靠去,她发出长长的一声“噢”:“难怪,我见你象个中国孩子。”随即又笑了:“叫我怎么帮你呢?中文难学,你的使命又这么大、这么急迫。”
整整一个学期,义书很努力地做老师,可以说是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每次去上课我都怀着激动、好奇的心情,因为每次义书都有大手笔的安排,令人叫好。她说这都是因为光杆学生的好处,面对我一个人,她有尽情挥洒的自由。总以为她的花样要玩完了,还是被她折腾出新的东西来。有一次背了很长也很宽的一具古琴到教室里来,跟小个子的她自己差不多大。我说你不必为了教我如此折磨自己。她说教我如入幽兰之室,如饮甘美的泉水,加配丝竹之声才可达到至境,否则就浪费了。我望着她微渗汗水的脸,无言以对。她笑道:“我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背着琴去老师家里上课。琴有这么大,人比现在小,还不搭公车,就为了省一毛钱,攒起来,可以买画片和珠子的项链。”接着操琴,奏了一曲。琴声如水,义书如画。我听琴,看义书脸上的喜和怨。办公室的小姐把头探进来,截断了我们的琴思,说隔壁西班牙语和德语的师生告状,说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站起来大声说:“什么都听不见,那可不是见鬼了吗?这么好的音乐都听不见。”义书不得已起来将我止住,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忍辱负重”四个字来表达。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常常想起义书,一想起义书就看见她忍辱负重的表情。我觉得她是为了我,她和许多东方的女性一样,仍然具有隐忍的品格和母性的情怀。忍辱负重的脸是最性感的脸,我不得不承认我在想到义书的表情时屡屡勃起。我含着眼泪抚慰自己,如入圣境。
去上最后一堂课,我盘算了一个星期的叙述词和调动到高潮无法下落的情绪使我如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达到饱和,随时喷涌欲出。一个仅穿T恤还热气腾腾的大肥胖子居然在我的教室里与义书谈得激烈。义书介绍说胖子还差一节课便可领证书,所以合并一下,大家欢喜。我是不欢喜的,义书看得出来,却并不在意,和胖子有说有笑,毕竟胖子和蔼。
有胖子在,义书都不是义书了,跟幼儿园的老师一样,手把手地教,又耐心又乏味。我的脾气渐渐冷却下来后,第一个决定是撤回下学期的报名。眼前的一幕确凿无疑地告诉我,和胖子一流的人混在一个班里,就算是义书教,我也会被毁了。这个惨痛的决定加上前前后后各种情绪的萦绕大概通共消耗了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一个半小时后,我的眼眶有酸痛感,这应该是所谓“眦目”的行为后果。毋庸置疑,我愤怒的表情给胖子带去压力,胖子一拿到证书就匆匆告退了,把义书留给我一个人。但是,被胖子糟践过的义书,无论摆出怎样从容的款来,都没法回复到原先美丽的模样了。
我很沉着地说:“下个学期我不会来了。那么今天就是最后一个机会聆听您的教诲。”义书叹口气,“可惜,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学生,教你好比我最大的享受。”我被轻轻地撩拨了一下,动心道:“您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老师。绝对的。”义书拾起课本,“就要下课了,师生一场,分别时应当喝一杯,庆贺这场缘分。”于是就在附近的吧里坐了,我喝啤酒,义书饮桔汁。
我喜欢酒吧,人在酒吧里是平等自由的,可以原原本本地做最深层的自己。若明若暗中,嘈杂音乐里,酒汁下肚,人的视听感觉变得模糊起来,心胸随之大了,沉浮世间,有四海皆兄弟的境界。你有你的选择,可以躲在自己的角落里不去管人家,也可以寻找恰当的人攀谈起来,结为朋友。无论怎样做,都是恰当合理的,如今这样的场合不可多得。办公楼附近的酒吧我了如指掌,这一家爱尔兰人的最贴心。下了班常和同事、朋友来喝两杯,吧妹、吧哥们早混得厮熟,还学了不少爱尔兰腔。周末混得晚一点,就有机会遇姑娘了。小伙子一堆,大姑娘一堆,没有搭不上的。老爷儿们和寂寞的女人也在其中浚循,指望着能摸个凑合的带回去打发无奈的长夜。酒吧里,义书和我不再是师生,而是朋友了。
义书仰脖喝干桔汁,又叫了一杯爱尔兰黑啤,低头专吸表面的一层白沫。她抬起头来,嘴唇上沾着一圈白色。我连忙指指自己的嘴唇,她笑着,以我为镜擦去白沫。她说:“显,不如到我家上课,保证你是光杆学生,费用不比学校多,又方便。”“好主意。”我说:“为了学中文,我是跟定您了。”义书掩映在灯红酒绿里,双颊通红,一双明眸晶莹欲滴,分明有了几分微醉在脸上。她强撑着举起酒杯笑道:“学中文要明白中国的人,尤其是中国的女人。”我被她那副身不由己的模样逗乐了,笑道:“我已经知道,中国女人便宜,半杯黑啤就能搞掂。”她喝了一大口,皱着眉把它咽下去,摇头说道:“你以为我醉了,其实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醉过。因为我不想醉。我问自己,为什么要遭头痛、呕吐的罪去体验放纵的后果?我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所以决定不醉;我还问过自己,为什么哭?哭得眼睑肿痛,第二天起来还是证据确凿,有什么值得这样作弄自己?没有什么,那就不哭了吧。”
“中国的女人真坚强。”我点头说道。义书大笑,“你个油嘴滑舌,油嘴才讨人喜欢。明日给你介绍一个年青貌美的,好好学习去吧。”我没动,看着她的眼睛说:“也许有的人生来就注定了要经历与众不同的人生吧。这种人生因为与众不同而令人担心害怕,不知道接下去的路会是怎么样。有勇气的人才能做出选择,才能迎接伤痛,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担心吗?”义书摇摇头。“可你看起来总是忧伤,彻底的忧伤。”我含情脉脉,“即使在兴高采烈的时候,我也看得出来,你心底的铅锤把你往下拖。在温暖的阳光里你会突然冷得发抖。你在世界的背面藏了一块空虚和一个糊涂的梦。你不喜欢,可你不能摆脱命运的安排。”
义书低头笑,“我还有什么担心呢?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中国人说是对人生不惑的时候。我只是忧伤,自从在娘胎里就知道忧伤,好大不情愿地来到人世里。”她抬起头,温柔地望着我,“慢慢会好的,在成长的过程中,忧伤退去,如蝉蜕,你就长大了。恶梦不再来侵扰,温暖的阳光会渗入心田。回头看,过去的好象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又是谁呢?是时光的影子吗?”
我早已呆了,义书去上厕所,我看着对面的空杯子发楞。一阵喧哗的笑声从吧台那边传过来,男男女女的,使我突然领悟了我的寂寞。义书回来,我抓住她的手说:“你我是灵魂之交,我们从世界的两个点长途跋涉而来,相聚在一起。我们早就互相认识,你的眉眼从最开始就含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就是不敢在课堂里撕掉师生的外衣。”义书回握我的手,满目春情,微挑眉梢,启朱唇道:“我怎能舍得与你失之交臂,一生缘分几何?要你去我家上课是真,更想让你听琴,没人打扰的琴。”
走过一片静寂的房舍,义书牵着我的手进入她家,一个舒适的家。她贴近了,仰头看我,“要听琴吗?”我说:“吁,琴声太吵。”“那干什么?”她蜕去外衣。我涨红了脸,昏黄的灯光里她看不见,她在等我。我说:“我还是童男。”她上来抚摸我的脸,耳语一般地悄声道:“我是处女。”我不由自主笑了,她不笑。她柔声呢喃:“少女是无价之宝,全在处女情怀。女人嫁人生子后就成了鱼眼珠子,只因为丧失蒙昧无知的本色,过于聪明了。我太傻,不能从处女的境界超脱。”
义书解开扣子,一粒一粒地慢慢解,脸色凝重,使我又想起“忍辱负重”这个词来,这个词是最性感的词。女人忍辱负重般地解扣子,她是不愿意的,因为她还是处女。她留恋她纯洁的年代,怀着恐惧的心情朝向未知的世界;有被逼良为娼的悲苦,是阴柔对刚阳的臣服与乞怜。义书的内衣隐约地遮住她的隐私之处,她蜷身下去,在沙发上抱身,似乎是含羞的,对我朦胧地笑。我还能怎样?玩不出别的花招来,该怎样就怎样吧。我的身体内部早就开始了激烈的化学反应,导致手脚发麻。经过化合的涓涓细流从神经末梢各路出发,突然聚成一股庞大的激流从永泉直冲百会,撞壁之后汹涌回头,却向阳具汇合,我的阳具大如宇宙。义书还在等我,专注而又痴迷。我向她扑去,寻找我梦见过的泉眼,那些一揭开就喷射不止的眼。义书说:“我的显儿,你是天才,你能让我快活,你就能让天下的女人快活。”
跟梦里无数次臆想出奇地吻合,我成功了。成功得一塌糊涂,沙发上、地上,流成一片。义书比兔子还要机敏地一跃而起打扫了现场和自己,然后回来闭目养神。她说:“显儿,你会成为最棒的,你的前途无量。”她睁开眼,对我甜甜地笑一下,又睡过去。我爬到她身上,吻她的眼,她把嘴唇嘟起来,招引我去吻她的唇,我去了,她把我吸住,张不开口。嘴松开的时候,阳具又被她拿住了。她捏一捏它,对我说,这是你弟弟,血脉相通,心思却不同。我低头看一眼弟弟,亲爱的弟弟早累坏了,耷拉着头,在义书手里象块软泥。义书摇一摇他说:“快认一认你的弟弟吧,从此你要和他同进退,共甘苦了。你有你的主意,他也有他的心思,千万别让他倔。他才一只眼,你有两只眼。再说,你和他,谁有脑子?凡事不能让他做决定,他硬,你比他更硬。那才是男子汉呢。”我胡乱亲着义书的头脸,说:“你是最好的老师,举世无双。”“而且是免费的。”她咕哝道。我说:“这笔学费可不能付,如果付了,我就当你是妓女了。”义书翻个身坐起来,“当我是妓女又怎么了?做妓女比做情人好。”听见这话我真生气了,背过脸去冷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不能亏你,出个价钱吧。”义书爬上我的背,拦腰抱住,委屈地说:“做情人自然是最好,又何必把妓女看得如此不齿呢?同为女人,我有惺惺相惜。”
义书每天要睡很久,叫我上午不用打电话,从梦中惊醒的她会整整一天都神不守舍,那么一天就浪费了。睡够了的义书,也常常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发呆,无所求无所欲的样子。义书的生活是不存在杀时间这个问题的,比如坐火车,从我家到办公室要半个钟头,我为了这半个钟头要么带书要么带报,好象上厕所带纸那么自然必然。义书什么都不带,手攥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钱包放在衣兜里,无论多长的旅程都能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所谓风景度过。义书还尤其热爱火车旅行,周末我有空的时候,她叫我和她坐火车到新南威尔士州的其他市镇上去玩。往往一坐就是半天的时间。我看完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一本杂志快要翻遍的时候,瞟一眼义书,她坐得直直地望着窗外,双目炯炯有神,与刚上车的时候一模一样,鬼才知道她看见了些什么。下车来只见平常小镇,没有什么意思。我没意思的时候,义书就鼓励似的对我笑,“世界上有很多好地方,山水美或者人文美,在于你怎样看待它。打个比喻说,卢浮宫堪称艺术的天堂,假如一天之内看遍卢浮宫,最精美的艺术也会在你疲乏的眼睛里变成没有神采的东西,不如坐在家里看翻印的画册,从从容容的,才消化得了。事实上,人们千山万水地去朝拜名胜,免不了狼吞虎咽似的旅游,既劳累了自己,又糟践了名胜。但人总是以为遥远的地方和有名的地方才好,却忽视了身边的景致。你看,我们逛过的这些小城市,小地方,没有一处完全一样。留心去看,就能发现特点,虽不比远处的名胜优美,你我却能看得从容。中国有句古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若能写,写一本名扬天下的游记,这些小地方恐怕也就人满为患了。”
义书的话听起来有道理,可是不能完全进我的心,只是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寻找相知的回应。被眼睛看得浑身骚痒难耐,我抱住她,说:“达令,你说的话千真万确,乃行事之道、为人之准。”义书从我怀里缓缓抽身出去,走了两步,回头说道:“显儿,你将来走天下的时候,娶妻生子,事业腾达,也许会在不经意中记起我的三言两语。我希望你对自己说:义书说过的,年轻时听在耳朵里,以为明白,到今日才应验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没有白跟我一场了。”义书真能煽情,站在那边幽幽的,这几句话抛过来,我和弟弟都硬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只能等她前来解救。她过来的时候摸着我的脸,摸到一手的汗,说:“大太阳底下这么呆站着干什么,快,到阴地里去。我们到那个咖啡厅里坐吧。”我抓过她的手道:“义书,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义书牵着我,低头微微地笑:“我知道,想在一起就在一起罢,出这么多汗干什么?”
小镇的咖啡厅里稀稀落落,两个人叫了可乐、果汁什么的,结果就发现饿了,又点了简单的中饭。义书忍俊不禁,我问她偷偷乐什么,她说我很可爱,她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人了。她托着我的下巴,捏一捏说:“男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干什么?”我说:“用来得宠的。”两个人一起淫荡地笑了。旁边一位胖大的老妈子嫌恶地盯住我们两人,活象一只母狗,我们谁也不去理会她。买单的时候我忙不迭地掏钱包,义书按住我说:“这回我来吧。”亮出一张金卡。我的那个老问题升上喉头,又让我给强咽下去了,义书比我多活了一倍的年纪,她的事我怎么能件件都明白呢?可是义书什么也不告诉我,结没结过婚,有没有孩子,很少工作却生活得优裕,钱从哪里来?这些问题象鱼刺一样卡在我嗓子里,真想问了才痛快。但时机不到,我不敢贸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