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厨房里居然传来炒菜的声音,马爱芜惊喜地说:宝宝,爸爸回来了。
宝宝欢呼着跑进厨房,不一会儿,华抱着孩子出了厨房,将马爱芜一手揽住说:咱们来个家庭抱。
宝宝和马爱芜都喜笑颜开,马爱芜说:你偶尔做个饭,家里就觉得特别温馨。
华给每个女人一个吻说:我多想当家庭妇男啊,就是没人给我这个机会。
马爱芜挣脱了他笑道:可惜了我不是个女强人,那你去找别的女人包养啊。听说刘晓庆那儿有空出来了,你可以去递一份申请试试看。
华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摇头说:让我想一想哦,嗯,还是算了吧。我只吃我这个盘子里的饭,用你们的话来说,一条道走到黑。
宝宝听不懂父母的话,从华的怀里跑出来,到书包里拿了自己路上捡的石头好像宝贝一样给华看:这是我今天捡到的粉笔石头,可以写字呢。
马爱芜冲口而出:不准在家里乱写哦。
宝宝跟华悄声嘀咕:这些好东西都不能让妈妈看见,妈妈一知道就不好玩了。
马爱芜一边收拾宝宝的书包一边说:说我什么坏话呢?还一条道走到黑,好像跟我的生活就没有光明前途似的。
华一边往厨房里跑一边大声说: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不能跟你开玩笑,你那脆弱的自尊要我维护到什么时候啊?
马爱芜哼了一声,没有下文,却转身对宝宝说:吃晚饭前去弹一会儿钢琴。
宝宝摆弄那几块粉笔石头,没动,料着马爱芜快要来火了才说:我都是吃完晚饭才弹琴的。
马爱芜耐心地说:今天爸爸做饭,肯定吃得晚,等吃完饭就快上床睡觉了。我们要灵活,不能死守着一个规律不动脑子,乖,宝宝,先弹琴再吃饭。
宝宝慢悠悠地说:爸爸做饭为什么就吃得晚呢?因为他每次都做好多东西,不像妈妈,老做炒饭。妈妈,为什么你做饭就只有一个菜呢?
马爱芜语塞,支吾了半天说:我嘛,我就是这么长大的呀,我妈妈就只做一个菜,还很不好吃。而且,我的那一个菜里什么都有,别人只不过分开做了而已。
宝宝笑得很媚:我觉得你是因为懒。
马爱芜哭笑不得,尴尬一阵,又扑哧一下笑出来了。从小孩子口中出来的话非常准确有力,让人躲不掉,还忍俊不禁。
华端着一盆菜出来,一路嚷着:爱尔兰炖羊肉,中式煮法,因为没有烤箱,请女士们见谅。
宝宝爬上桌子说:好香啊,我喜欢。
马爱芜也提鼻子一闻说:你们老外做饭其实跟我们也没什么差别,用烤箱也是炖或者煮。不过用的香料真的不一样,所以味道也就大不相同了,比我们的还要清爽。
华又端出一个大盆子来:法式色拉,用了一点奶酪。
一家人坐下来,马爱芜碰一碰宝宝说:爸爸做的东西怎么多了?还不是都堆在一起,就是盆子大一点。
宝宝指着盆子们说:爸爸做了两个菜啊。
马爱芜指着那个色拉说:这个东西你知道怎么做吗?把一袋子菜倒在盆子里就行了,根本不要做。
华拍一拍宝宝的小肩膀说:就是,就是,妈妈说得对,西餐最会哄人,但这恰恰说明了西方妇女的聪明之处。你看这肉,这么大一块,做的时候主妇不切,吃的时候谁吃谁切。可是中国女人就很老实,替她们的男人都切好了。
宝宝举手说:中国女人更聪明,买冷冻菜,根本不切。
马爱芜笑道:宝宝现在一针见血了,说我懒。
华对宝宝说:你妈妈这个中国女人不是懒是聪明,生活应该多姿多彩,不是别人怎么过我们也怎么过嘛。
把宝宝放倒以后,马爱芜挤着孩子的小脸使劲亲,宝宝笑得咯咯的。马爱芜想,也只有几年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跟这个孩子这样亲密了吧,还不知道发育期会生分成什么样子呢。最后说了晚安,就到华的工作间里去抱怨吴国英:我妈真是的,年轻时那么强悍,家里没男人她顶一个。现在对宝宝溺爱、娇宠得没边,给她吃糖,作业也做不完,还说没关系。人老了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呢?
华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身子来说:人越老心越软,这是肯定的。所以你妈不是教育孩子的最好人选,你是。当妈妈比当图书管理员重要多了,你看看裘索。
马爱芜一扭身:你又来了。现在宝宝都六岁了,你又来跟我讲这一套,晚了点吧。我挺享受我的工作,要是没了这份工作,我还不知道成个什么黄脸婆呢,到时候烦死你。
事实摆在这里,你要你妈看管宝宝做功课,因为你下班晚,可是你妈就做不好这一项,怎么办呢?
马爱芜顺嘴说:不是看管是监督。
华站起来抱住她说:我亲爱的,你知道我为什么非你不嫁吗?你实在是最好的汉语老师。
马爱芜推开他:裘索又怎么样?你们美国中产阶级的妇女又怎么样?献身子女,献身家庭,过老一套的生活,时代的倒退。
华嬉皮笑脸地:没有进步,也没有倒退,生活本来就是如此,基本规律你千万不要努力去打破它,到头来一定要吃苦头的。
马爱芜严肃认真地:我再重申一遍,工作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平衡才能做个好母亲。生活是多姿多彩的,我不要跟别人一样过。
华微笑:好啊,没有人想挡住你的平衡。我们也许只需要做一些小小的努力,让宝宝有一个时间观念,做作业的时候就不会太拖拉。我小的时候没有人监督我做作业,吃一次亏就明白了。小孩子没那么傻。
马爱芜顿悟:你是说,我们不催她,让老师给宝宝一点教训,在班上丢了脸就会自己好好做了?
不妨试试,我们不需要那么保护她的自尊心,让她碰壁、吃亏,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
偏偏这一日,于是真百无聊赖,轻易不打电话给裘索的,突然打个电话说要看孙子。裘索说那就抱来给您看看,坐了地铁又搭公车,把个裘索累得气喘吁吁,来到于是真的家里。于是真抱过孩子来一看就说:哟,还是这么一点点大,妈妈给你吃什么好东西啦?
那孩子不会说话,脾气却不小,也懂很多事,知道于是真没向着妈妈说话,扭着脸就把她使劲推开。于是真招架不住连声叫:哎哟,哎哟,好厉害的小子啊,你还不让我抱,嫌奶奶没照顾你。
裘索把孩子抱过去,于是真就满柜子找东西,最后找到一包糖,拿到真真眼前一晃:奶奶有糖,你跟奶奶好,奶奶就给你吃。
真真一出手,啪地一下把整包糖打在地下,一脸不屑的样子。于是真捡起糖来,照着真真的手就拍了一下,骂道:你这小猴崽子,软硬不吃啊,一点面子都不给奶奶。
裘索摸着真真的手说:真真从来没吃过糖,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给他吃那些不健康的零食。
于是真冷笑道:不健康,糖有什么不健康的?我看这孩子才不健康呢。
裘索起身就要走:妈,真真快要睡午觉了,我带他先回去了。
于是真按住她说:好好好,我不说你们不好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你跟晓宏到底打了离婚没有啊?
裘索坐下,摇了摇头。于是真一喜:这就对了,晓宏这一出去躲几年,孩子也大了,他也指不定就长进了。离婚,绝对是两败俱伤啊,不是,三败俱伤,还有个孩子呢。
见裘索不说话,于是真又跟进: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是女孩变女人的开始。我当年也发现,儿子生出来以后,爱情就靠边站了,不是我不想在乎,我哪有时间啊?剩下的只有相依为命的责任。
裘索浅笑道:我也有过几个男朋友,只有马晓宏拴住了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是太想做女人了,因为他的那种眷恋给了我最底层的意义,说白了,就是激发了我的母爱,有责任心的母爱。
于是真眨了眨眼:这是命。晓宏由你接手我其实应该最放心,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照顾他比我更好。他选了你是好眼力也是好命,所以我不想他离婚。都到了这一步了,裘索,你就认了吧。
裘索看着真真,没说话。于是真语重心长地说:其实人没几条出路,都这么回事。这个命啊,你走进去了,想出来哪有那么容易?怎么着都脱你几层皮。我们是过来人了,看着你们年轻人走那不必要的弯路,着急呀。我也是心疼我这孙儿。
窗外突然飘来强劲的音乐,于是真嫌吵,去关窗户的空儿,真真已经手舞足蹈起来,在床上跳着,还走不稳,却已经能跳几下,跌倒,又爬起来,再跳,还尖叫一般地嚷嚷。裘索笑了:我们真真可有乐感了,一听见音乐就全神贯注的。
于是真笑着拍手对真真说:跟你爸爸一个样儿啊,晓宏从小就特爱听音乐。
裘索在她背后说:妈,真真不是晓宏的孩子,他是我领养的。
于是真一个趔趄,一条腿跪在地上,手扶住了床沿,回头看着裘索说:你说什么?这,这孩子没有晓宏的……
裘索坐在床沿上给孩子整一整衣服,一边说:晓宏一直瞒着您,要我也跟他一起骗您,说这孩子就是他亲生的,因为他不想生孩子,亲生不亲生,他都不要。
于是真就势拍着床干嚎:我的儿啊,你命苦啊。连自己找的媳妇都不肯为你生孩子,这种媳妇你要了干什么?
她突然怒目圆睁,指着裘索说:你们滚,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不要再见你们。
裘索面不改色地收拾了,抱着真真离去,出门时给她轻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