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爱芜不好意思的:对不起,我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过,真我觉得你是天生做好母亲的人。这么谦虚,又勤快,感情上你温存得像大棉袄,你儿子肯定感觉特别安全、温暖。不像我妈,精神上强势、自怜,生活中又不能干,把我逼得走投无路。
玉莲疑惑地看着她:她怎么把你逼得走投无路啊?
马爱芜摇头:咳,一言难尽。反正,我出去流浪两年,再难也没想过回家,宁愿死在外面。
玉莲惊惧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马爱芜像个受害者宽容大度地一笑:都过去了,我现在就想给宝宝做个好妈妈,可是又不尽人意,才想找你取经,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玉莲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刚才你妈帮我总结了一句,她说当母亲不用教孩子什么,也不用逼孩子做什么,生活上照顾好孩子,自己做好人就行了。
马爱芜不相信似的:她真的这么说了?她现在溺爱宝宝真是登峰造极,好像换了一个人,当年对我就像对敌人一般冷酷无情。
玉莲爱惜地看着她:你自己也当妈了,知道当妈不容易。
马爱芜冷笑一声:我就是自己当妈了才更不明白,为什么我妈当年逼我逼得那么紧。我现在对自己的宝宝都刹不住车,你知道吗?我怎么长大的,都毫无保留地传给下一代呀。
爱芜,你要原谅啊。
马爱芜几颗泪滚落下来:我从小就没享受过这两个字。不用责骂,那副冷漠的脸就能把我逼到末日里。我何尝不想原谅,解脱别人,也解脱自己,可是有那么容易吗?我长大的过程都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了,有了孩子我才发现我想去掉都不可能。
玉莲无从安慰,使得马爱芜顿然又觉得这样发泄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泪说:我想,要是我在村里长大,有你这样的妈,说不定也成了秋华呢。
玉莲摇头伤感地说:你不知道我们的苦,真正知道了,你就不想在村里长大,要我做母亲了。乡下,要牺牲多少个孩子才能出一个秋华。再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秋华有秋华的难处。
马爱芜依然沉浸在秋华故事的成功表面上,和玉莲的心境差了十万八千里,表决心似的说:不管怎么样,你的秋华活出来个样子了,给我们这些庸人俗人的后代扬眉吐气,我们宝宝这不就有个家里的榜样了吗?我这个当妈的也不能毫无作为。
此后的几天,马爱芜一直暗自操作,送了礼物之后耐心地等着来自宝宝的反应,她料着老师不可能立刻操作,谁知这种举手之劳的恩惠来得比她想象的快。不过三两天之后,马爱芜在父母家接到宝宝的时候,宝宝就说:今天真是太搞怪了,每天早上升旗仪式,都是大队长带着中队长们升旗,可老师非要我去站在旗杆底下和他们一起,多别扭啊。
马爱芜假装没事人,不动声色地问:第一次站在众目睽睽之前,大庭广众之下是什么滋味啊,紧张吗?多搞几次就不紧张了。
宝宝说:我没上去,我才不丢人呢。老师拉了我好几次我都没上。
马爱芜把脸一垮问:这有什么丢人的?出头露脸的事人都求之不得呢。
宝宝脸涨得通红:就是丢人。我又不是大队长、中队长。
吴国英插进来:这不就是你小时候的风格吗?不肯往前站,老师拼命把你往前推,你就是不肯抛头露面。到了中学更愤世嫉俗了,连正常的集体活动都不参加。
在家里吵架马爱芜是一流的,回头就对:重视知识分子的时候,单位领导求你入党,你都躲着不肯,非说自己不够条件,春节集体团拜你年年躲在家里说风凉话。你指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注定了都是被社会淘汰的人。
转过头来,马爱芜对着宝宝下了命令:下次再得到这种机会,你必须上去。丢什么人,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以后你还要干比这个更露脸的事,主持班上节目。
宝宝不敢看着马爱芜,就偏着头小声说:我不喜欢干这种事,你喜欢你自己去干。
马爱芜被堵得结结实实,一时语塞,又没有理由发脾气,这个空挡给了她一点自省的机会,于是镇定了自己,苦口婆心地说:妈妈给老师送了好多礼物,就为了给你创造一些机会,培养你的性格,希望你能在公共场合大方自如,光这一个亮相的能力就能给你带来多少机会呢。
宝宝低着头不服气地说:我又没有选上干部,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为什么站在那里,这样就是丢人嘛。自己选上的才不丢人。
马爱芜顿了顿:你要是自己能选上我还操这份心干吗?我担心你一开头就埋没了,再也出不了头,所以底下给你使劲,推你一把,兴许你就乘着这股力上去了呢。
宝宝抬起头来:我是爸爸的女儿,我将来跟爸爸一样就跟机器工作,那还要主持节目干吗?
马爱芜斩钉截铁地说:干什么工作想得到提升都得跟人打交道。宝宝,听妈妈一次,妈妈是为了你好。也许开头是难一点,习惯了就好了。你也给妈妈一次机会呀。
宝宝一边点头一边却又流下泪来:可是我怕,我真的好不自在。
马爱芜抱着她的头亲亲:乖,宝宝,我们试一试,习惯了就不怕了。
吴国英隔得远远地自语: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马爱芜听见了,没搭理,宝宝却得到了启发,挣脱马爱芜跑到吴国英身边说:姥姥,赶鸭子上架是什么意思啊?
吴国英看了马爱芜一眼说:就是做不到的事情非做不可。
宝宝抱着吴国英悄声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主持节目,妈妈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呢?
马爱芜没好气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讲了一箩筐好像我什么也没讲。就这么定了,礼物已经送出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宝宝,你就按老师说的做。
宝宝贴在吴国英身上回嘴道:不,你不应该给老师送礼,这叫不正之风。
马爱芜叉着腰:你好厉害啊,教训我就不怕,没有不自在。你厉害到外面去厉害啊,先秒杀你们全班,再全校。不正之风怎么啦,只要你能出息,我在所不辞。
马爱芜自己那不正经的样子使得宝宝也发起威来:我厉害我也不想主持节目,傻傻的。
马爱芜再次垮了脸:如果你不配合我的计划,就别指望我跟你说话。
吴国英抱着宝宝说:这怎么可能?当妈的还耍孩子脾气。
马爱芜摔手说道:妈,我请你不要干扰我对宝宝的教育。
吴国英低头对宝宝说:妈妈生气了,宝宝还是先做作业吧,做完作业,明天才能出去玩啊。
宝宝对吴国英笑着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去了里面房间做作业。马爱芜有些无趣,环视房间,马敬业完全置身事外地坐在房间里看书,背对着门和众人,真是无限的隔绝、孤独。心中有几分可怜,她的眼光落在墙角的保温瓶上,就提了两个去打开水,为父母尽一份孝心。
走在熟悉的大院小径上,迎面来的正是圆圆和她妈妈。圆圆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肯定是去做什么特殊的事。圆圆妈不问自答,满面春风地对充满疑问脸色的马爱芜说:圆圆要去拍个广告,自个儿挣钱了。
马爱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拍广告?人家找上你们圆圆了?
圆圆妈笑得前仰后合:说来也真巧,我们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天,我们的车拿去检修了,我说打的,圆圆非坐公车体验生活不可。正好来了一辆车,圆圆跟我那个跑啊,去赶那趟车,刚一上车坐定,后面一个人就递了名片过来说是广告公司的,觉得圆圆笑容特别可爱。
马爱芜干笑着:这事儿只听说过,星探什么的,还真有啊。
圆圆妈伸出三个指头:二十秒的广告给我们圆圆三千块工资呢。听着啊,圆圆,都存上,咱们也当一回万元户。
圆圆妈笑得哈哈的,根本不容马爱芜任何评语,马不停蹄:得,我们得快点了,有时间再聊,到时看我们广告啊,童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