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满天的下午,马爱芜带着疲倦走出教室,经过操场,一排坐在操场围栏上的男生发出大呼小叫,中间一个戴着墨镜的大个子挥手制止了他们,然后他摘了墨镜朝马爱芜勇敢地直视。马爱芜心脏狂跳起来,那不就是那个约她出去的体育生李纲吗?正不知所措,裘索走到她身边说:他回来就是为了雪耻的,得到你的认可,他就雪耻了。你不如大方地跟他聊聊,拿他当同学,不是流氓。我帮你叫他过来。
唉,别别别,我跟他说什么呀?
就问他现在干什么。李纲,过来跟我们聊一聊。
裘索朝那边招手,李纲就纵身跳下围栏,潇洒地朝她们走过来,身后男生肃穆地观望。裘索捏了捏马爱芜的手,马爱芜僵硬地问:你好吗?你现在干嘛呢?
李纲扭一扭脖子,掩饰不住一脸的别扭说:我上大学了。
裘索悄然离去,无人监听时马爱芜放松了许多,不自觉地用裘索的建议向李纲道歉:我让你丢面子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样了。
李纲低下头,强壮的盛气凌人荡然无存,眼睛似乎潮湿了,避开马爱芜的眼神,望着别处,他说:我当时也挺过分的,吓唬谁啊?后来还对你妈不尊重,就像个小流氓。我,我那个别扭,就别提了,我知道我浑,可我也没办法。其实我心里就是特喜欢你。
李纲的紧张倒是让马爱芜有机会平静了下来,她问:为什么?因为我好看?
不是,你跟别人不一样,虽然挺冷的,但是特有内容。别的女孩就觉得特简单。
马爱芜冷然说道:你错了,别人不简单,只是快乐,我没有什么内容,只有忧伤,这点内容还是没有的好。
你为什么这么忧伤?跟我在一起玩你会快乐的,我没什么别的好处,就是特会玩儿。京城里好玩儿的,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马爱芜苦笑:还玩呢,我还有五个月就要高考了。我跟你不一样,考不上大学我得去跳崖,还得保证自己一定死掉,不能残了回来。你呢?一肚子草倒上大学了。大学好玩吗?
李纲抓抓头发笑道:有什么好玩的,混呗。也不知道谁把读书的时间弄得这么长,害的我呆在里头跟小丑似的。早年不是这样啊,人家十几岁就子承父业,上疆场,当皇帝,再不济,也娶老婆生孩子了。就我们这代,都熬成汁了,生活还没开始呢。
马爱芜笑:你就惦记着娶老婆生孩子那一项吧。先考虑子承父业怎么样?
李纲笑道:那是当然,男子汉大豆腐得先立业。你也没那么惨吧,什么跳崖不跳崖的。
那是我妈亲口对我说的,一点不开玩笑。他们没门路,一个朋友也没有,他们自己是靠考上大学出息的,我也只有这条路。
别听你父母的,像你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只有一条出路?干的好不如嫁得好,我敢打赌,你能嫁贵人,你就放心吧。
我要是有一个你那样的爸爸就放心了。
唉,别提老爷子,提他我心里闹得慌。
你爸真那么神通广大,把你塞进大学,还能为你安排工作?
这点小事难不倒老爷子。
马爱芜笑道:叫你爸给我找个工作难吗?
李纲做为难状:这,要不难一点也不难,只要你给他做儿媳妇就行了。
马爱芜沉默不语,李纲靠近她说:明天下了课我带你去滑冰,放松放松,怎么样?
马爱芜看了他一眼说:我父母根本不让我出去,连朋友上家找我都被他们打发走了。
李纲说:我教你一招,就说……
算了吧,撒谎谁不会呀?我自己也没那个心思,烦着呢。
那我帮你弄一些参考书吧,特灵的那种。
马爱芜淡淡一笑:就是帮你考上大学的那种,对不?
李纲嬉笑:你别光顾着埋汰我,反正是好书。别看我自己不读书,鉴别书的能力是一看一个准。
马爱芜表情忧郁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说:那就谢谢你了。
李纲动情地说:别谢我,我得谢谢你,就是想找理由见见你。
说完李纲跑开,马爱芜望着他奔跑的背影,有些感动,站了一会儿,又伤感地低下头慢慢往家走。
第二天下午,李纲果然拎了一袋子书出现在校园里,充满温情地望着马爱芜。马爱芜看着那袋子扑哧笑了:这么多书,你要念死我啊,头本来就疼。
李纲也笑:想讨你高兴,使劲使过头了。
这么重,你让我怎么拿回去呀?
当然是我帮你拎回去啦。
马爱芜严肃起来:这可不行,我妈要是看见你跟我走在一起非气死不可。
你妈是古代人啊?我跟你走走又怎么了?
你忘了你怎么调戏她的?她那天自杀的念头都有,我打赌。你还有脸见她?
那我给她赔罪不行吗?大马路上给她磕头我都干。
马爱芜边走边回过味来,抿嘴笑道:你哪有那么傻呀,买这么多就是为了上我家去曝光的,对不对?
李纲讪笑:不是,真是使劲使过头了。一进书店跟疯了似的,停都停不下来,可能是自己没读书的反作用力。
马爱芜优雅地走着,一边想象吴国英和裘爱国也这么走过,说:你嘴这么能说,也不像不读书的人。
李纲狠狠地点头说:我恨的是学校里读的书,都他妈的什么人规定的?平时我其实特爱看小说,杂志,而且过目不忘,你要跟我聊作品,我能把对话给你背出来。
马爱芜吃惊地看他:真的?平时你老是一副大老粗的样子,打死我都不相信你会读小说。你说你读了什么?
李纲笑道:我那样子都是装的,其实心里可竦了。盯了你两年都没敢跟你说话,一本《牛虻》让我哭了三天。这话我跟谁都没说过,跟你就什么话都自动流出来,你就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一直这么相信。
马爱芜莞尔一笑:我把你告老师那一天你也相信吗?
李纲指着胸说:脑子里不信了,但是心里还是相信的。实际上,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这种事你为什么会告老师呢?你肯定是全校唯一会这么干的女生。
马爱芜摇着头说:你见过我妈,应该知道我家人是什么样子,跟世界脱轨,参不透字面下的意思,我是那样长大的。你那么紧张,还挺横,又要去夜总会那种鬼地方,能不叫我怕你吗?
李纲顿足捶胸道:你不知道我准备了多少个晚上才冲出去跟你说的,我能不紧张吗?都语无伦次了。
两人相视而笑。
突然,马爱芜看见吴国英正站在她面前,目光凶狠,脸色苍白,眼袋显得特别大。马爱芜的脑子嗡地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跟吴国英沉默中对峙而已。倒是李纲赶快叫阿姨。吴国英根本不看李纲,对着马爱芜厉声说道:马爱芜,你在干什么?赶快给我回家去!
马爱芜推开李纲一言不发从吴国英身边走过,快步往家走。李纲还拎着袋子叫:这些参考书我给你送过去。
吴国英挡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再找马爱芜,你要是再找她,我叫警察抓你流氓。
李纲认真地说:阿姨,我给您赔罪,请您原谅我年少无知,多有冒犯。可我对马爱芜是真心交朋友的。您看这些书,帮她高考的。
吴国英看也不看那些书,坚定地说:拿回去,我不想再看见你,马爱芜也不需要再看见你。
李纲还想磨:阿姨,我不是小流氓,我都上大学了。
吴国英冷笑:上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换了个臭皮囊,肚子里一样没货,走开。
吴国英转身往家走,李纲站在原地不敢动。等到吴国英走远,他手里掂了掂那一袋子书,刚才没觉得有多重,这会儿突然觉得沉重不堪,于是顺手扔在路边,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