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上,于是真抚弄着马晓宏的面颊说:我说过的,你只要努力,前途光明,美国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敬忠,这回闹大了,叔一宣布,一个什么都得,另一个什么也没有,那还不得拼命啊?现在看起来,这都是我们家的了,马敬业能干吗?
马敬忠:他不干又能怎么样?无胆无谋,只能折磨他自己家里人发泄,可怜了马爱芜。
于是真:有什么可怜的?北京无产无房的人多着呢,马爱芜有房住,有小康生活。再退一步,她还是女孩,大不了用第二条出路,嫁个人,比自己拼命好多着呢。说实话,她长得比那个裘索漂亮。
马敬忠:漂亮是漂亮,可是你总为她担心,不知道哪里不对头。裘索就靠得住了,男人找了她,踏实。
于是真:你相中她做媳妇了?
马敬忠:早着呢,不过我觉得晓宏眼力还是不错的。
马晓宏:叔公说了,我和马爱芜必须互相帮助。
马敬忠:有余力你就帮,生活还长着呢,等你自己搞定,一晃眼,人到中年了。
于是真:我巴不得你帮呢,跟比尔盖茨似的,这儿扔一千万,那儿扔一千万,跟拔根毫毛似的,都没感觉。你说是不是啊,马敬忠。
马晓宏:我要是出去了,马上就会想办法帮马爱芜,不会等到中年。
于是真:你还准备同甘共苦不成?就你这水平,比叔公差远了。叔公都明白,与其伤十指不如断一指。他为什么只帮一个人?两个人都帮,不痛不痒,都立不起来,还不如让一个人先富起来,再拉扯另一个呢。
马敬忠:和老邓的策略一样,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可能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马晓宏:那马爱芜怎么办?
马敬忠:什么怎么办?说实在的,叔也没帮我爸,也没帮我,可是他能帮你。你帮不了马爱芜,将来指不定能帮她的孩子。就是这样,这就是家族。
于是真:那个裘索马上要去美国,你要是争气,打败马爱芜,就能去美国找她了。为了这一项你也得赢。要不然,你跟裘索绝对没戏。
马敬忠从前座看了于是真一眼,点头示意:真有你的。
马晓宏不说话,眼神遥远。
吴国英从房间出来,马爱芜已经收拾了桌子,在厨房放剩菜。马敬业正看着春晚,见吴国英出来,就兴奋地说:唉,宋丹丹的小品正好开始了,快来看。
吴国英没好气地说:没心没肺的,一个小品也能把他的悲痛化成快乐。
马敬业不服气地说:过年嘛,还要怎么样?
吴国英不再理他,走进厨房对马爱芜说:别收拾了,等会儿我来吧。你带我去一趟裘家。
马爱芜惊讶万分:现在去?
吴国英伤感的点点头说:对,现在就走。
两个人披上外衣往外走,马敬业喊:上哪儿去?黑灯瞎火的。
吴国英说:看你的春晚,我们去走走,买点东西。
走在路上,街上静悄悄的,马爱芜问:你这是怎么了?什么要命的事情啊?
吴国英的眼睛红红的,带点哭腔说:我不想做亏心事了,这真是让人一辈子没法抬头的事啊。就算我再想你好,也不能让人家父子永世不得相见,那就作孽了。
马爱芜:别怪我不关心你,说的没头没脑的,我也懒得问,想说你自己说。
吴国英抹着眼泪说:我不想说,你等会儿会明白。
街上张灯结彩,人不多,两人来到裘家宿舍,见其一片漆黑,马爱芜说:肯定不在,裘索好像说过,他们春节一般去南方旅游,我当时也没在意。
吴国英轻轻的说:天意啊,既然如此,我也问心无愧了。那就回去吧。
马爱芜:我知道这是一桩不能对人说的大事,等会儿老马问,我能说去了裘家吗?还是要我帮你撒谎。
吴国英:随便,反正他是找茬找定了。
马爱芜:我听说你和裘叔叔在大学的时候绝不是一般同学关系。
吴国英:我们是恋人,可他被判了刑,押去新疆就再也没见过。你和裘索成了朋友我才知道他回来了,我以为他会回美国。
马爱芜凝重严肃的说:如果我是你,我会等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吴国英流泪道:我犯了错误,我认了。
马爱芜生气地喊道:可我呢?难道我不需要一个好父亲?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父亲。
吴国英站住,片刻方才说道:换了任何一个其他父亲,你就不存在了。
马爱芜:我宁愿不存在,我恨我自己,拘谨,从来没有安全感,总怕别人在说我什么,都有幻觉了。我和你一样挑剔,悲观,早上一起来就觉得生不如死,我跟老马一样木,跟人交往,说话,手都不知道放哪儿。
吴国英充满惊讶的说:你一直是个聪明,漂亮,受老师宠爱的女孩啊。
马爱芜:你们说过我聪明吗?总是在骂我笨,不如这个不如那个,我从心底里同意你们,我笨。你们给我机会漂亮吗?因为你们的人生观,一定要抹杀一切展示漂亮的机会。你们喜欢看我灰头土脸,畏畏缩缩。
吴国英:我只记得你戴着粉红的蝴蝶结走在我身边又蹦又跳,我很骄傲,因为我是你的母亲。
马爱芜眼泪流下来:我从小就有两个母亲,一个为我赶着织冬天的手套,一个抡着大棒向我打来,因为你没睡成午觉。我永远都不知道,那一天哪一个母亲会出现。我总有一个梦,从小做到大,走在你身边,突然你就厌恶地推开我,自己大步走了。我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只剩下我自己,在梦里哭。
吴国英垂下头:你知道,没睡好觉的我就是另一个人。那些年真的很难,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你就再也没有对我甜甜地笑过了。
马爱芜:所以我猜,一个没有文化,但是身体心态很好的女人更合适做母亲。
吴国英抬起头:你倒是可以试试,不过母亲跟丈夫一样,没有完美的。
马爱芜:裘叔叔就完美。
吴国英:李婉茹才有发言权。算了,讲这些有什么用,回去面对现实,为今后打算吧。我不敢保证什么,以前和将来我都努力做母亲,不成功,你可以怨恨。有朝一日,你也许会想,我妈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母女回到家,马敬业站起来挑衅式的问:你们去哪儿了?这么急匆匆的。
马爱芜:我们去裘家了,妈要我带她去问一个事儿。
马敬业:我猜就是,这些天一直魂不守舍,判若两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国英:不想干什么,一件心事未了,想去了了。裘爱国偏偏不在,只好作罢,就回来了。
马敬业:心事,这种心事恐怕说不出口吧。
吴国英:的确,说不出,我累了,要去睡觉,你把电视关小一点。
你在蔑视我的尊严,还想给我戴绿帽,我要提出离婚。
吴国英:离婚可以,我们明天再谈条件。
马敬业:不行,今天我们就得说清楚,你想让我这一肚子窝囊熬在里头过年啊。
吴国英:我头痛,你要我怎么跟你谈?
马敬业:刚才去裘家你不痛,走得飞快,回来跟我谈,你马上就痛,怎么这么方便?
吴国英:马敬业,你既然纠缠不休,我不如老实告诉你,反正要离婚的。我跟裘爱国是谈过恋爱,可惜他被判了刑,我们就失去联系了。我也没脸见他,那个时候都怕跟外国搭上关系,裘爱国希望我能把他的下落告诉他父母,我没敢,害得人家天各一方,十年互不知生死。因为我胆小,明哲保身。
马爱芜:他们早就联系上了,那你这次去又是为了什么?
吴国英:你们记得叔说过他儿子的母亲姓裘吗?
马爱芜:难道裘叔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