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宝宝蓝是英文baby blue的直译,即产后忧郁症。病历记载的是心理医生与病人的对话,乃个人隐私,如有泄露,纯属事故。
常哭吗?
常哭,眼泪像决堤的河。
最近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那天天黑了我才回家,我们家的街安安静静,路灯照着车库。一个小小的身子站在灯光里,抻着脖子往我这边望。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那个身影太小,根本就不够格站在街上。我朝她跑去,她也朝我跑来。她笑得咯咯的,我觉得好像生死恋的演绎,我们之间熔岩奔涌,天蹋地陷,再不抱抱就没机会了。看电影也哭,一点头脑都没有那种。只要有点煽情的意思我就奉陪着眼泪。还有一次,那时候还雇着保姆。我开车下班回来,从车里看见小小的女儿跟保姆走在大街上,心突然被揪了一下那么疼。
为什么?
不知道,没跟她在一起,没亲自伺候她?
记得最近开怀大笑过吗?
不记得。好久没笑过了。拖不动。能把眼前这一天应付了就大功告成。多渺小啊,年轻的时候哪儿知道生个孩子能把人变成这样?不是挺瞧不起胸无大志的人吗?现在自己就是。平常人不就这么造就的吗?过一槛就得趴下一批,不是身体残了就是脑残了,能熬到最后还胸怀大志的也都得算优秀人才了吧。
有没有想过自杀?
没有,比以前更怕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负担。自从意识到死亡不可避免后就一直很抑郁,三十多年了,有时会忘记,有时又会爬回来,潜伏在后脑勺,冷不防看见它,就来个透心凉,真魂出窍,浑身跟虚脱似的彻底完蛋。生了孩子以后觉得对不起孩子。这么可怕的事实她将来也必须面对,没处可逃。何必带她来遭此劫难呢?我以前也想问我妈为什么非把我弄来这么受罪,一直没问出口。问她她也不会承认把人弄出来受死有罪。当年我怕死怕得跟鸡崽似的,她还装没事人,好象怕死属非正常现象。我现在算是明白人为什么生孩子了,像断了线的风筝往死亡的黑暗里飘的感觉真受不了啊,阳间有个血脉拉着我,哪怕像风筝线一般细也能安慰安慰吧。我觉得对不起孩子,我不够勇敢,不能自己面对漫无边际的黑暗的死亡,我只好跟其他人一样拉个垫背的。将来孩子怕死的时候我也得装没事人,我不能跟她一起瑟瑟发抖,交流怕死心得吧。我开始怕死的时候肯定不到十岁,在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面前,别无选择,只能做成熟状,让孩子觉得怕死不光荣,当猫腻藏在心里默默煎熬着罢。
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显感受到抑郁的?
生孩子出院那天。那天看报纸好象是哪国王妃也生了个孩子,记者等了几天几夜争抢母亲和婴儿的照片。都是人,都是刚生下来的孩子,人家那儿就那么尊贵稀罕,我们这个只讨爹妈疼。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对不起女儿了,父母没挣出个金山银海,也并非达人显贵,将来必定要跟孩子讲那一番大道理,什么人要靠自己努力奋斗才有意义啦。努力奋斗的确有意义,就跟任何一场比赛一样,比之前讲士气,讲心理素质,体能,技巧,一旦输掉就发现赢才是最重要的,其他全是废话。你让人家上赛场的时候一点装备都无法配备怎么去赢这场比赛?体能脑力美貌是天生的吧,连心理素质都后天拿着无能为力。象我,宝宝蓝说来就来,劈头盖脸的,我心理的城墙就是挡不住它。
今天我恐怕得让您先讲到这儿了。
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