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会议、京西宾馆会议积极批罗
1965年12月7日,毛泽东首先批示身边工作人员通知“叶剑英、萧华、杨成武(总参谋部副总长)、谢富治(公安部部长)四同志,于本日下午到上海一谈。”接着他又四次批示,组成了上海会议最初的名单。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通知开会是中央办公厅的事情,为什么毛泽东要亲自上阵呢?而且从这五份批示看,毛泽东是边想边补充的名单,以后陆续还有一些与会者。毛泽东第一个批示中提到的叶剑英等四人是“倒罗”积极分子,毛泽东要求他们提前一天来上海商谈。萧华此时正在江西九江养病,未能成行。
8日凌晨,徐业夫(毛泽东机要秘书)奉毛泽东之命再打电话。王新兰(萧华夫人、萧华办公室副主任)不想叫醒病中的萧华,说他不在。徐业夫停顿一下说:“有重要会议,请萧主任上午8点到上海锦江饭店报到。”萧华只得抱病打电话要飞机。吴法宪说:“九江机场报废好几年了,大小飞机都不能降落,南昌才有飞机。”王新兰打电话找杨尚奎(江西省委书记),通过铁道部调火车,一路不停赶到南昌,此时豪雨如注。上午8点多军用飞机抵达上海,萧华被接到锦江饭店,王新兰被送到另外的宾馆。
萧华在上海会议背对背揭批罗瑞卿,还是相当卖力的。当然,有了1959年庐山会议的经验,绝大多数与会者都很积极。贺龙会前虽一无所知,但他见人就骂“长子”(罗瑞卿)。叶剑英对看望他的邱会作(总后勤部部长)等人大声说:“搬掉凶神,解放元帅!”“你们受压当然不好,但你们到底还有工作,他对你们还要客气一点的,否则对工作不利。对我他就不客气了。他根本不把我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1965年12月30日至1966年1月18日,萧华在北京主持全军政治工作会议,军以上单位的政工首长,以及部分的师政治委员,共186人参加。会议除研究贯彻林彪“突出政治五项原则”外,主要是萧华全面部署批判罗瑞卿,调子比上海会议高出很多。同时要求各大单位揪出和批判“罗瑞卿线上的人”。罗瑞卿问题在军内公开并升级了。毛泽东审阅萧华《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坚决执行突出政治的五项原则》的报告及会议文件,批准以中共中央文件(中发[1966]109号)的名义转发全国。《解放军报》继1966年元旦社论后,连续发表七篇关于突出政治的社论。
1965年12月至1966年5月,萧华主持总政治部机关整顿,主要追查罗瑞卿在总政治部的“党羽”梁必业(总政治部副主任)。3月,萧华主持总政治部党委扩大会议,梁必业被扣上“积极支持罗瑞卿反对毛泽东思想,推行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大帽子,以及一系列莫须有的罪名。5月上旬,总政治部副处长以上的干部会议建议撤销梁必业一切职务。6月2日,总政治部通知,将《关于整顿机关和梁必业同志错误问题的报告》印发全军师以上单位,口头传达到团一级党委。此外,还彻底清算了梁必业“篡军反党的罪行”,将“凡是由罗瑞卿、梁必业签发的文件一律销毁”,有他们名字或讲话内容的“一律涂掉或剪掉”。之后梁必业被解除职务,关押、劳改8年。
1966年3月4日,邓小平在中南海怀仁堂主持批判罗瑞卿的工作小组会议,中央军委常委、三总部、公安部、国防工办、国防科委、军事科学院和各大军区、军兵种负责人,共42人到会。邓小平说:中央决定,常委已指定我和彭真、叶剑英负责主持会议。军队方面,由军委副主席兼秘书长叶剑英和杨成武、萧华等人组成领导小组。而我将和李富春出巡西北,不参加会议。当天下午,会议移至京西宾馆,由叶剑英、萧华、杨成武主持,面对面揭发、批判罗瑞卿。3月17日,增加中共中央、国务院有关部委和各中央局负责人,以及前一段未到会的军队干部共53人。批判不断升温,罗瑞卿跳楼致伤。
5月16日,中共中央批转中央工作小组《关于罗瑞卿同志错误问题的报告》,包括6个附件:叶剑英、谢富治、萧华、杨成武(与王尚荣、雷英夫联名)的发言;罗瑞卿3月12日检讨;叶剑英、萧华、杨成武、刘志坚(总政治部副主任)4月24日给毛泽东、中共中央的信《彭真同志在批判罗瑞卿会议过程中的恶劣表现》等。同日,会议通过“五一六通知”,下发时萧华5月7日下午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批判彭真的发言作为附件三。萧华的发言分为四个部分:一、关于彭真在东北问题上的错误;二、彭真在批判罗瑞卿的会议过程中的表现;三、关于文化革命问题;四、彭真和罗瑞卿究竟是什么关系。萧华认为他们“是一个反党联盟,是一窝子,几个案子实际上是一个案子”。1967年3月17日,萧华在军级干部会议上的讲话中说:“在北京斗争罗瑞卿的会议,中央指定一个是邓小平、一个是彭真,一个是叶剑英同志组织三人小组。我和谢富治同志、杨成武同志几个人叫做工作小组,主持这个会议。会议开始之后,邓小平跑到西北去了,彭真就跑到成都去了,和李井泉去挂钩,去部署。到了会议结束的时候,要写一个结论,我们是经过仔细核对的,凡是有一点不合乎事实的,凡是过不得硬的,一件件都勾掉了,剩下来的都是证据确凿,性质严重的。可是邓小平、彭真还在包庇他(罗瑞卿),许多问题不准写,不准写罗(瑞卿)对四个第一的造谣诬蔑,不准写罗(瑞卿)和杨尚昆、杨献珍等的不正常关系,不准写罗(瑞卿)向地方伸手的问题,不准写罗(瑞卿)恶毒诽谤主席的具体事例,不准写罗(瑞卿)做了帝国主义、现代修正主义。各国反动派的应声虫和地富反坏右的代理人。罗瑞卿回家对地主祖坟三鞠躬,也不准写,因为彭真回家也给地主祖坟行了三鞠躬礼。”
萧华在大会上还谈了自己的病情。他说:“现在医生还要观察几个月,肝炎容易复发。我已经反复过一次了,就是批判斗争罗瑞卿时,多少晚上不睡觉,几天几夜不睡觉,搞材料,搞发言,组织会议,混在一起。所以把罗瑞卿斗垮了,我这个病又犯了。”病中的萧华为什么如此积极?邱会作认为:一则他在军委秘书长的事情上不如意,二则他曾被罗瑞卿拉过去半个身子,要和罗瑞卿划清界限。
杨成武不同意萧华担任军委秘书长
1965年上海会议后,包括林彪在内,谁都不知道毛泽东的心思,以为罗瑞卿和谭政(总政治部主任)一样降一级,哪想到他成了彭德怀第二。这一来军委秘书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邓小平决定由第一副秘书长萧华补位。邱会作说:“中央原则上已定萧华任秘书长,总参第一副总长杨成武代理总参谋长。”
杨成武对萧华担任军委秘书长很有气,怎么能让“动摇分子”萧华抢了风头呢?杨成武说:“这样的人事安排,我们军队今后能够清除罗瑞卿的影响吗?过去罗瑞卿压在我头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现在换了一个人,叫我怎么工作?”杨成武认为他、刘亚楼、萧华三个人中,他与罗瑞卿的斗争最坚决,起的作用最大,而萧华不仅起的作用最小,还和罗瑞卿沾了边。林彪完全理解杨成武不肯屈居萧华之下,提议叶剑英兼任军委秘书长,这样可以把叶剑英、萧华、杨成武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毛泽东采纳了。彭德怀主持军委工作初期,十大元帅只有叶剑英坐“冷板凳”,老到这么一把年纪,反倒成了军内最大的“实权派”,进入了中国权力高层。叶剑英在接受邱会作祝贺时,表示很感激林彪这个“情”。由此,林彪、叶剑英、杨成武、萧华形成新的军委领导核心,并由叶剑英、杨成武、萧华主持军委日常工作。
话又说回来,萧华怎么会被罗瑞卿拉过去呢?
1961年1月,谭政降为副主任,萧华准备上台。然而军委内部竞争激烈,林彪把总政治部主任的几个人选都报给毛泽东。萧华虽然在刘亚楼、杨成武之前进入军委领导班子,但一直没起大的作用,政治上没有多大作为,所以对总政治部的工作,上到毛主席,下到基层干部都不满意。毛泽东决定罗荣桓兼任总政治部主任。林彪在军委常委会上说:“主席说,萧华同志同罗荣桓同志一起主持总政的工作很合适!罗(荣桓)出场有点古人味,这样很好,梅兰芳在台上,即使不唱戏,台下的人也不会说话的。”毛泽东这番话,显然是嫌萧华能力和干劲都不足。林彪为照顾萧华的面子,用他自己的语言说的。萧华表面上积极拥护,但心里并不满意。他担任了十一二年的总政治部副主任,又积极反对谭政,最后还是原地踏步,这是罗瑞卿拉动他的原因之一。
1963年9月28日下午,毛泽东与贺龙、罗瑞卿、萧华等人谈话,提出林彪长期生病,身体不好,建议由贺龙主持中央军委日常工作。罗瑞卿专程到天津探望养病的萧华,说:“看来,林总的身体不能再坚持工作了,毛主席要贺老总主持工作只是暂时的措施。”萧华说:“贺老总身体也不好,军委的领导责任早晚要落在罗总长头上!”罗瑞卿高兴地说:“我们合作吧!”像这样严重的问题,萧华没有向林彪报告,而是他的秘书以后揭发出来的。林彪为了团结大多数,对萧华采取了往里面拉的政策。
1955年授予的上将名单中,萧华虽然排在杨成武后面,但在日常排名中他总在代总长杨成武之前。萧华极受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等人的钟爱,尤其是刘亚楼去世后,林彪对萧华的器重更为明显。不过杨成武并不服气,他曾公开说,影响他的人多了,比如萧克、陈光、王良、刘亚楼、左权等,却只字不提比他小两岁的萧华。邱会作说:至于杨成武与萧华不和,1959年后的军委办公会议是常见到的,杨成武对总政治部的空头政治也是不感冒的。
1963年12月16日,罗荣桓逝世,总政治部没有任命主任。1964年2月1日,萧华患肝炎住院。同年9月,他才被任命为总政治部主任。军队文革由总政治部主管,萧华按照“左”的一套来,引起大家不少怨恨。当然萧华不“左”也是不可能的,毛主席号召造反嘛。杨成武对萧华倒台起了推波助澜的关键作用,他有两点做得不好,一是抓住萧华的生活问题不放,亲自布置所谓受害的女服务员写细节并签字划押,把萧华往死路上推,唯恐萧华打不倒。他还在碰头会上向江青汇报,萧华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1968年初,在总参谋部学毛著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上,杨成武特别安排批斗萧华。他专门找人用四川方言把萧华糟蹋一通,还把徐立清和袁子钦(均为总政治部副主任)等人搞来陪斗。让人看来很不舒服,他对萧华有幸灾乐祸的感觉。杨成武当然没有想到,没过几个月他也步了萧华后尘,成了阶下囚。
萧华刻意躲避江青的上海座谈会
1966年1月下旬,李圭(萧华办公室副主任)接到总政治部副主任刘志坚的电话,说林彪让叶群(林彪办公室主任)打电话,江青要在部队召开文艺座谈会,人不要太多,最好萧华去。萧华和刘志坚研究,决定由谢镗忠(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陈亚丁(总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长)、李曼村(总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参加。刘志坚请萧华带队,萧华一再推辞:“我事情很多,这几年有病,身体一直不好,文艺方面的情况又了解不多,你主管宣传文化,了解情况,还是你去好。”刘志坚因重感冒住院,他向萧华提出,也不知道座谈些什么,是否先研究一下,对部队文艺工作有一个统一的看法。萧华同意,遂约李曼村、谢镗忠、陈亚丁到刘志坚的病房商议。他们一致认为:第三届全军文艺会演出了一些好作品,有的经毛主席、周总理看过,并给予赞扬。因此部队文艺工作的方向是对的,成绩是主要的。萧华说:“江青这个人疑心大,脾气也大,她有什么批评,不要当面争辩,多听少说,有什么问题都带回来研究。我们不了解地方文艺,不要随便表态。关于部队文艺工作的情况,可以如实汇报。”文化大革命前,江青提出到总政治部任职,萧华没有理睬,江青不死心,找到总政治部文化部,最后还是因萧华阻挡不了了之。萧华一向对江青没有好印象,尽量不主动接触。江青说:“萧主任,见了面,连个招呼也不打啊!”王新兰曾劝萧华,不要在礼节小事上得罪江青。萧华说:“她又不是毛主席,我讨厌她!”
1966年2月2日下午,江青的座谈会开始,至2月20日结束,除观看30多部电影,3场戏外,个别交谈和集体座谈8次,全是江青一人说。她有事休会几天,刘志坚返回北京向萧华汇报,认为江青否定太多,许多电影、京剧都说不行。她反对写中间人物,中间人物是客观存在,还是应该写。萧华表示同意,至于“这些问题怎么办,会后再研究”。江青结束座谈会后,刘志坚等人为向党委汇报,追记了3000多字的汇报提纲,送给江青一份。2月26日,江青对陈亚丁说:“你们要搞纪要,事先也不同我商量一下,搞好了,临走丢下来,逼我签字。有什么办法,逼上梁山,搞就搞吧。”江青认为汇报提纲“歪曲了她的本意”,给她闯了大祸。而毛泽东看后却极为重视,指示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修改。萧华在党委会上说:“既然毛主席这么重视,等他们修改完,再研究如何传达执行。”
1966年3月中旬,陈伯达、张春桥等人八易其稿,毛泽东三次修改的《纪要》定稿,从内容到形式都有了很大变化,字数扩充到1万多字,标题也被毛泽东加上“林彪同志委托”。4月初,萧华批准《解放军报》把《纪要》改写成社论。4月10日,中共中央以[1966]211号文件下发。4月18日,《解放军报》发表题为《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积极参加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社论。
邱会作对这个《纪要》很不理解,为什么由军队对党的文艺路线做政治结论?更纳闷不爱管闲事的林彪为什么出这个“风头”?以后他听叶群说,毛主席打电话来,说“小人物”不行,要请林彪这个“神”,要请解放军这个“神”出场。
《纪要》导致军队文化系统的冤假错案
1966年3月下旬,总政治部党委决定在京西宾馆召开全军创作工作会议,各大军区、军兵种文化部门负责人及军队知名作家、艺术家等249人参加。会议仿照江青座谈会的做法,观看新中国成立以来生产的68部国产军事影片和12部外国军事影片。江青认为《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战斗里成长》《上甘岭》《地道战》《分水岭》《海鹰》等“有小缺点,是好的”,另54部则被扣上“美化阶级敌人”、“渲染战争苦难”、“专写错误路线”等大帽子,并重点批判《北国江南》《早春二月》《林家铺子》《抓壮丁》《兵临城下》《红日》《逆风千里》等七部影片。
全军创作工作会议开幕式上,吴雪(中央文化部副部长)坐在主席台上,还晃着二郎腿。听到《纪要》点名有“倾向性问题”影片包括他导演并出演的《抓壮丁》时,他正在晃动的腿立刻不动了,显然他没有精神准备。《纪要》否定了建国17年以来的文学艺术,“文艺黑线”矛头直指主持文艺工作的周扬、林默涵等人,而他们却蒙在鼓里,甚至吴雪坐在主席台上才听到对自己的“宣判”,瞬间由“座上宾”变成“阶下囚”。
这是一次地地道道的突然袭击。谢镗忠、李伟(总政文化部副部长)曾郑重宣布,会议“遵循不扣帽子,不抓辫子,不打棍子”的“三不”原则,动员大家大胆发言。陈其通(总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长)、所云平(总政治部文工团剧作家)、冯毅夫(八一电影制片厂导演)等人纷纷质疑,为什么这样重要的座谈会不是中宣部召开,而是江青个人召开?江青既不是中央领导人,军中又没有职务,为什么让她来主持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他们感到《纪要》提出的十条路堵死了九条,剩下一条也是“独木桥”……。空军有10人与会,冯德英(《苦菜花》《迎春花》作者)不同意把某些戏剧捧为“样板戏”,也不同意江青说“不敢斗争”或“逃避斗争”是“修正主义”作品。他十分不满地说:那么《白毛女》中喜儿逃进山里躲了那么多年,又叫什么?他对《沙家浜》中的阿庆嫂也说过一些不恭之言。会议初期《简报》如实反映了这些对《纪要》内容不理解甚至不同的意见和看法。
5月16日,林彪批示:“这是反毛主席的,要组织反击。”江青也表示:“恶毒攻击《纪要》,要反击!要反击!”那些“恶毒攻击”以及对众多“大毒草”说过好话,“吹捧”过的人,成了大批判的对象。陈其通、冯毅夫、白刃(《兵临城下》电影编剧)等六人被扣上反《纪要》、反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帽子,在中小会上被批斗56次。会议气氛越来越紧张,题为《恶毒攻击座谈会纪要的言论》14条被印发批判。后来批判内容越来越多,艺术问题说成政治问题,内部矛盾说成敌我矛盾,早超出了14条的范围。6月29日,新华社报道,解放军总政治部最近在北京召开全军创作工作会议。会议号召全军文艺工作者同广大工农兵群众一道,“坚决搞掉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和所谓30年代文艺的黑线”。6月30日,《解放军报》头版头条也有重点报道。
全军创作工作会议结束,军队各大单位相继召开创作工作会议,揪斗了一大批有关领导干部及编创人员,30余人被打成“黑帮”,李淦(李圭哥哥、济南军区文化部长)、周洁夫(广州军区文化部长)等数十人被迫自杀,形成文化大革命初期军队最早的一批冤假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