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美国这边给The Flowers of War的评分算很说得过去了,但对张艺谋那个篡改了原著的电影,不鄙视真对不住自己。无论张导怎样极尽所能制造恢宏的场面和悲壮的氛围,被他歪曲了的几乎脱了像的故事情节,一下子就暴露出他不过是文学才华贫困户,他只好不断拿出自己算小康水平的电影语言来贴补他文学方面的贫瘠。想一想,也情有可原。
严歌苓的小说以心理描写细腻著称,读者会被人物的思路和心理活动牵着鼻子走,《金陵十三钗》还是这个风格,语言生动有力度,心理活动和生活对话极其到位,似乎每一句都不是可有可无,每一句,要么击中要害,要么内涵深刻。
唯一的缺欠,严歌苓没有描画妓女们最后的心路,也许,妓女们没有心路,就像南京大屠杀的目击者惠特琳的一段暂短日记说的那样简单,日本人要慰安妇,惠特琳问一大群在安全区避难的女人,有没有干这个职业的,如果有就算拯救了良家妇女,于是就马上有妓女站出来了。这是真事,其实,死尸满街的那个时候,妓女们可以不去“自愿”加入可能的尸体和废墟。当时,那些妓女想了什么?没人知道,大概也没有人想知道,或者她们自己没有多么深刻没有多少时间去想。严歌苓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去写她们的思想,也许作为良家妇女的严歌苓,还真没有婊子彼时替人赴辱赴死的思路。
有人骂张艺谋用婊子充壮烈。壮烈不壮烈,婊子这时真的闪现了人性。张艺谋确确实实拙劣了点,他试图拼了老命和老本来弥补严歌苓的“欠缺”:释析妓女们的思维。可惜深刻的思想不是砸了钱就可以让张导的大脑荡漾涟漪的,不知是心理上后天扭曲还是生就龌龊,张导不但牵强地把妓女一定要弄上床,还强迫所有妓女们无论年龄无论肥瘦,都必须是他个人喜好的丰乳肥臀,于是装扮小女孩时,他牵强地、诗情画意地给她们化了妆、束了胸、直了发,以示悲壮……其实,哪里可能个个妓女都有巩俐的身材?小章无论多大岁数,不是一样的小女孩身板?悲壮的表现方式有很多,但,性却似乎是张导这次唯一会用也轻车熟路的方式。
严歌苓精致地刻画了几乎所有人,每一个都有血有肉,脉搏清晰,个个普通,于是充满了人性的弱点(除了小日本)。没有一个人物能让你完全喜欢,也没有一个能让你完全憎恨,比如,那个被浅薄的张艺谋重塑为仗义的小女孩书娟,在严歌苓的笔下,读起来,不过是一个有钱人的千金小姐,纯洁、孤傲、优越、狡黠、焦虑、自我、甚至自私。
严歌苓就这样慢语轻声地,用rape of Nanjing这样一个残暴屈辱血腥的画布,涂画了几个民族的人性和兽性。在一个被鲜血浸泡被尸体覆盖的1937年南京的角落里,在能够被上帝审视评判的教堂中,严歌苓让人性人格冲突着,在爱与恨,生与死之间。
严歌苓用人与人之间的不和谐来展现这深层次的冲突:
小小女孩子们之间。那些小把戏,今天好了,明天掰了,这个好了,那个掰了。这群女孩,不过是眼中无人、有钱有势家族的女儿,来洋教堂受洋教育,她们身上,其实没有些微“义气”的气息。
女孩和妓女之间。女孩们的心中,因为鄙视,对妓女们仿佛存了世代深仇,尽管她们未必说得出恨从何来?
神甫和副神甫之间。美国人同类同族的默契,但又有不同文化成长背景的不屑和冲突。
美国人和中国人之间。美国人对中国人的不屑,却又拼死保护一群手无寸铁、失去家园的中国人。
中国士兵的抵抗、内讧与投降、中国人本性中的懦弱、自欺欺人、眼前利益……
日本鬼子的谋略、残忍、狂傲和对美国人的挑衅鄙视。这里只能用日本鬼子这个词,因为,这部作品里,你不会看到日本人。严歌苓说“人的残忍真是没有极限,没有止境。天下是没有公理的。”日本做什么都没有极限,换句好听的话说,做什么都能精到极致,不只是电器和汽车和动画片和园林景观,连杀人、强奸这样的事,都能千姿百态,几乎穷尽人类的想象力。这点上说,它们一定能让当时的纳粹同盟汗颜,当然,两个都有G点,不同的是,纳粹高在杀的数量,日本高在杀的花样。
所有的这些,都被张艺谋给倒买倒卖了,他用自己山穷水尽的文学底蕴,肤浅地把原著改写到面目全非:女孩们成了单纯的仗义的烈女,妓女们成了毅然赴死的侠女,本来是投降了死里逃生的男人们成了抵抗猛士,原本虔诚善良拼死保护生灵的老神父变成了个美国“二流子”,满手人血的也许有恋童癖的日军大佐成了音律音乐爱好者……说他从日军那里学了灵感,屠宰了原著,好像不很过分。
看了小说,哀叹,看了电影,也哀叹。但是,哀叹的内容万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