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安静了,只剩涛和另外那个病人,护士刚给了药。涛已经吃了东西,小便过,我帮他翻了身,勉强漱了口,调好温水洗了脸,洗手,洗脚,换了病服,这一切我做得自然机械,只有漱口时小心地抱着他的头时有点费力。再过两小时帮他翻身或动动就好了。
出去倒脏水。刚子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刚子的眉头皱在一起,两臂抱着,宽宽的肩膀把头支得歪斜着,样子有点痛苦。我卷好一件衣服给他当枕头,扳动他的脑袋,顺便用手梳理了一下他蓬乱的头发,他浑然不觉,要不要替他把鞋脱了舒服一点?算了,他会知道是我。
我徘徊在床前,有点无聊,刚刚注意到临床是个年纪大一点的男的,大概快四十,微微发胖。怎么都这样年轻就暴发老年病呢?和无度的应酬、所谓的酒文化有关系?或者纵欲?又或者生活脱了缰没了规律?遗传?
一个大概差不多四十岁的女人端着热水回来了,她冲我笑了笑。我点点头说:“你好”。
“你是大兄弟家的吧?听说你出国了,我说他家属早咋没来呢!刚子那小伙子可真够意思,一个人撑两宿了,昨天我改这合净赔他唠嗑来者,要不可困了,他怕睡着喽,说睡得死,你家大兄弟假设是要翻个身、要尿个尿啥的,他一觉过去,许是压根儿听不见……”呵,我想象得出刚子的原话和口气,虽不会用这位外地大姐的北方方言方式说,肯定是不能最贫,只有更贫,我不禁笑了。
“哎呀,你可有了笑容了!我吧,昨天看你那样儿,都不敢跟你搭腔啊。咱倒不是说惧怕跟国外回来的银搭讪,就是看你泪银儿似地,不能给你添堵厄!今天好点儿吧哈?其实你得想开点儿,这病日子长着乜,遭罪在后头,俺家这口子这都第二回犯病咧,第一次吧恢复地可好了,跟没事银儿似地,把俺累苦了,赔着他练呐,要不介根本恢复不了!俺这命儿,咋谮倒霉乜,你说咋整,老夫老妻了,可劲陪他造了……”这位大姐说话跟自动连发机关枪,一串接一串,根本不需要有人回应,我想象着刚子和她一来一往贫嘴的架势,保准儿旗鼓相当,分不出输赢高低,大概编个小品没问题,宋丹丹可以演大姐,但赵本山范伟之流绝对演不得刚子,刚子的角色非要王朔塑造才成,可冯小刚的演员阵容没有演刚子的料,葛优太老太丑了,张国立缺了点油滑机灵,谢园还成,但长得还是有点山乡气……呵呵,我竟然笑出了声。
“你能笑了就好了,想开点,天塌了有大傻个儿顶着乜,只要男银活着就比没了强啊,瘫了咱也认了!”这位大姐朴实得让我感动,平民百姓混着泥土味却发自内心无比真诚的爱情宣言,价值连城,可惜在我,已经千金难买了。
看我脸色有异, “妹子,你家的是有点那啥哈,有的女人真是不要脸,不过你家大兄弟这回老实了,没本钱也就没蹦跶头了,想整景儿也是有心没劲儿,你不是省心了?男银吧,都可 TM 糊涂了,哎妈呀瞧俺这没文化儿地,妹子别介意呵!你说说有病有灾儿了,还不是老夫老妻的才有人愿意伺候你,人外人哪有心思陪你玩儿呀,你活蹦乱跳的时候玩玩你也当是互相消遣了,就是扶贫解决饥渴呗,自己还不觉味儿乜,要说男银都缺心眼儿可一点不假……”我有点哭笑不得,同意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刚子对她透露的信息?不可能!也许大姐家多识广,几天的来来往往,这点猫腻不难看在她眼里,早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就任由她说去,至少我懂得她是古道热肠。
大姐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也觉得累了,贴着床沿躺在她男人边上,头依着一个大枕头,心满意足的样子,闭上眼睛,忽又睁开,拉过男人的手,扭头对我说:“妹子,你要累了就睡会儿吧,扯着你家男人手,咱女人觉轻,他有个风吹草动咱就醒了,不怕地,睡会儿,别累着……”说话粗拉拉,心这么细。
我看了看表,已经夜半,幸亏有这大姐,没怎么觉得时间难熬。
病房的冷气稍微有点凉,我给涛加了一条毛巾被。找了条浴巾搭在自己肩上,坐了一忽儿,踮脚到走廊。刚子只穿件衬衣,我蹲下身,轻轻把浴巾盖到他身上,滚了三天了,刚子的身上一股淡淡的汗味。刚子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粗重。我蹲坐在走廊对面墙边,距离他的椅子大概有两三步远,定定地盯着他的脸,没有别人要防备,也没有他的眼光要躲闪,我可以随意凝视他年轻英气的脸,十年光阴好像在他脸上留的印记不多,两天没刮的胡茬和皱在一起的眉头,比起平时嘻嘻哈哈油腔滑调从来没有一幅正型的样子,多了一点老成厚重……和刚子一起,永远都是开怀的笑声,好像他从来不用关心柴米贵一样,无忧无虑,乐天幽默。可惜十年前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愣头青,而我和涛要结婚了……
曾几何时,只要知道涛和刚子在一起,我就不用担心涛是不是醉到不省人事。刚子不会喝醉,他酒量不小,而且他的油滑和机敏总能让自己化险为夷,适可而止,所以,刚子会清醒地负责把涛连托带拽送到家。但是后来怎么了呢?自从涛开始了自己的生意,刚子在哪?我怎么没注意涛找刚子或谈论他都越来越少了呢?有两次涛是自己酒醉驾车回家的,我知道他自己开车因为一次是他根本开不成直线,撞到了马路中央的水泥隔离墩,车报废了,人幸免,另一次是虽然到了家,下车却站不稳,直筒筒地摔倒了,下巴缝了四针。
自从我们开始三天两头吵闹,我从不单独见刚子,我能感觉到他夺人的力量,他身边从来都围着各种各样的女人,恨不得吞了他了事,我不想人误解,更不想自己忍不住和他倒任何苦水,那样我可能会犯后悔一辈子的错误。可是如果我不是躲开太多,至少叮嘱刚子照应着,可能涛会收敛一些?我想什么呢!自己的丈夫要别人去看管监督?凭什么?折磨人还不够么?
看着想着自责着,突然发现刚子已经睁开眼睛正看着我,我一激凌,“你多会儿醒的?”
“你看你愿意让我多会儿醒合适?”
我赶紧掩饰“……看你睡挺香的呀……”
“你是一直瞪眼儿瞧着你眼前的帅哥儿呢,还是没事儿又那儿愣神儿想心事儿呢?”
我笑了笑算是回答。
“亏你坐理石也能坐上小半天儿,坐过来吧,月,可怜可怜我,到椅子上给我当会儿枕头,我脖子都扭扯的要落枕了……”他调侃着,一副无所谓的,和往常一样自然轻松放浪不羁的样子。
“美得你,那不给你弄了衣服枕着,还登鼻子上脸了。”他的坦坦荡荡倒让我觉得自己的心不洁净了。“我去给他翻翻身,看看要不要水。”
说的是呢,用个文词儿:叫无巧不成书 :)
俺是老夫喜作黄昏颂,你是晓月出升,呵呵。
你不是东北的吧?
好哥们啊,,,这刚子。
妹妹好!好久不见你,太忙了?那天有人讨论日本我还想提你呢 :)
算是故事吧,有一点点自己的影子,但是我尽力试了,还是不能全然讲自己,写起来不顺, soul patrol太艰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