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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批评的开端()_

(2009-05-08 12:35:49) 下一个
让我们还是从俄国形式主义谈起。在其之前相当长的时间里,文学批评当然早就存在了。我们当然不能忘了和孔子同时代的作为西方文学批评始祖的亚里士多德。具体到小说来说,则其批评历史并不那么悠久(当然史诗和戏剧是另外一回事)。事实上,小说在它的初期是一直被看作有害的读物的。以至于一位贵族小姐在读小说的时候必须背着所有其他的人,同时还要在大家面前宣称自己从未看过(就象现在有很多人宣称自己从未看过黄色网站一样)。对小说的这种态度可能是源于小说所宣扬的内容往往和当时的宗教相抵触。具体请参看一本叫《小说的兴起》的书。作者的名字我忘了。不过这本书是文学研究专业的必读书(我这么想)。

对小说的承认是随着资产阶级的兴起尤其是报纸及其连载方式的普遍化而逐步地被推广的。小说因此也承担了资产阶级在社会上获得正当化的重任。和当时的报纸及出版业一起,小说不由自主地宣扬了新兴资产阶级的趣味和所谓修养。在我个人看来,当时宣扬的那些东西和现在这里的气氛颇有相似之处。我们能否把它看作晚到了数百年的中国新兴资产阶级的序曲?

基于上面简要叙述的历史环境,我们能够大致上明白为什么在十九世纪末期(也就是俄国形式主义兴起的时期)以前,文学批评的焦点一直停留在如何欣赏一片美文,修辞,修养等等这些关键词上。当然也有人试图把问题引向作者本身的身世,思想,社会意义等等领域,但是对于文学来说,它们大多于事无补。而同时我们大陆的批评家们还在围绕着这些范畴在“辛苦地工作挣钱”。

俄国形式主义的代表之一雅各布森在十九世纪末第一次提出了“文学性”这一概念。其主旨是认为文学研究的重点应该集中在到底是什么使文字变成了文学艺术这样的东西。一位上校爱上了一个农民的女儿,这件事本身并不构成艺术作品。但是当一位作家把它叙述成故事以后,它却能够作为艺术作品而经久流传。作家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法化腐朽成了神奇?什么样的化学方程式?他到底是怎么进行伪装的?这些问题才是文学研究应该专注的。就象研究绘画的时候需要研究色彩和线条,研究音乐的时候需要研究旋律和曲式,研究文学的时候就应该研究那些使文字成为艺术的那些因素----也就是“文学性”。

在形式主义者们看来,这些因素都发生在文学作品的形式上。无论是上校还是国王,也无论是民女还是妖精,他们都不过是艺术家们为了达到某种艺术效果而使用的素材。换句话说,一个国王的悲剧这样的内容更重要还是一个乞丐的喜剧这样得内容更重要,这完全取决于艺术家想达成的艺术效果到底需要哪个,或者说哪个在形式上会具有更强烈的效果。除此之外它们在文学上都没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认为形式比内容重要,或者说是形式决定了内容,而不是相反。

我们来看看下面这个著名的例子。在电影《战舰泼將金号》中有一段著名的婴儿车就要滑落台阶的蒙太奇。一辆将要滑下楼梯的婴儿车当然会引起一片惊慌,但其本身并不构成任何艺术效果。正是导演(叫什么名字来着?)把诸多事件结合在了一起(那个倒下了的裹着头巾的平民母亲,正在一边开枪一边前进的士兵,婴儿车,危险的阶梯等等),并在时间的分配上故意地把婴儿车滑落的瞬间作了相应的延长(从而把这个让人揪心的时刻升华到了“敌人的屠刀已经迫在眉睫”这样一种艺术效果),正是这些“形式上的”手法----比如导演(当然也包括很多作家)对时间的故意延迟----创造出了艺术。而那个正在滑落的婴儿车则完全可以由其他的事件来代替(在最近的电影中这样的时刻经常由一颗正在被射向一个人的脑袋时的子弹的慢镜头来代替)。

从专业的角度来讲,俄国形式主义的贡献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 雅各布森通过认真的分析,找出了诗的语言和日常用语的差别,从而证明了从形式上来讲的文学特性的存在,并把文学研究引向了语言本身。他还找出了以研究发音为基础的诗歌分析法。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北岛曾经在《收获》杂志上发表过诗歌评析专栏,其中曾提到过不少雅各布森的学说。不过估计北岛的理论功底也不太过关,所以雅各布森的具体分析方法也没见用上。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北岛的诗评是我看到过的(在大陆范围的)最好的文学批评(尽管看上去还是不太专业,不过由作家进行的批评差不多都是这样。纳博科夫的文学讲义也早就没人提了。)。

第二, 另一个形式主义学者普洛普对俄国神话进行了研究,以期找到在文学中故事被讲述的基本模式。他发现有不少故事的展开方法可以归结为以下模式/禁忌----违禁者----惩罚----违禁者的复仇。在研究中他发现这样的模式一共有三十三种。应该说普洛普的研究方法是到现在为止俄国形式主义仅存的成果,而其他的成果则被更加全面化体系化的研究所代替。普洛普研究方向的后继人是格雷马斯,他用行动素这个概念在更深地层次上开展了全新的研究。很遗憾,这也不是我的方向,所以我就此闭口。

第三, 形式主义的另一个旗手是什克洛夫斯基。他是小说方面的研究专家,因此是我在做学生的时候读得最用心的一个。什克洛夫斯基提出了一个著名的概念叫“尖锐化”,是指艺术上所有的功夫都是旨在使作品由平凡变得不平凡(即尖锐化)。其中常用的一个手段就是延迟。比如在一篇小说里当一个凶手试图用尖刀杀死一个女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等等。这在当时是具有革命性的发现,你甚至可以说它是一个文学批评的革命宣言。因为他把那些“重大的文学意义”归结为一些小小的技巧!当然在现在看来我们只能原谅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了。什克洛夫斯基写过一篇著名的论文,题目是《〈外套〉是怎样写成的》。《外套》 是果戈理的著名短篇小说,我想大家都知道。在这里我需要做出补充说明的是,在小说方面的研究中,形式主义者们最注重的就是对情节的研究。“情节”在这里是指故事的发展,转折,延续,突进等等叙事过程中的途径(他们认为是这些途径创造了艺术的效果)。也正是基于此,什克洛夫斯基很快地认识到了在《外套》中,叙事者总是迫不及待地打断自己的叙事,并把叙事延展到故事以外的地方。浅淡简单地说,叙事者在不停地说闲话。这种现象应该如何解释?这在形式主义者看来非常容易----这是叙事者的自我表现----什克洛夫斯基给其起的定义是叙事者的自我暴露。我们知道在古典叙事中,叙事者一般是藏在故事的后面或者里面,很少以其自我为中心展开叙事。在越来越多的现代派作品中,叙事者都在发挥着重要,或者是中心的作用。这在最近的电影中尤其明显(可惜我没记住那些电影的名字。有谁知道JIMY演的三个孩子和一个坏蛋的那个电影?)。一个叙事者以他自身的表演取代了故事,这是叙事技巧方面的一大发展。

俄国形式主义的问题是没有时间把自己的理论进一步地完善。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当什克洛夫斯基迫于斯大林的压力转而开始写起了社会主义的赞歌的时候,其作为一派理论学说的地位就彻底结束了。

当然文学批评的历史远没有就此完结。只是被拖延了二十多年(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多年?),直道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罗兰/巴特的学生热奈特把从此以往的理论作了一次系统的,科学性的总结。在下一篇中,我将试图用热奈特,也就是所谓经典叙事学的方法(比形式主义者们的方法高级得多),分析一下《我的名字是红》。敬请期待。欢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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