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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纪委查实陈良宇涉嫌重大经济问题,已认定涉贪一点五亿元,上海长宁区区长陈超贤涉案被查后供出大量内幕;案情还涉及陈良宇的妻子黄毅玲和年轻情人,近期都被「邀」协助调查,而儿子陈维力早前外逃美国。中纪委副书记何勇亲赴上海宣布重查周正毅案,要全部推倒重来。上海反腐扫贪新一波,不断有贪官和地产商落网,涉及社保案落网者已逾五十多人。上海官场人心惶惶,而民间希望经济稳定,学者更提出要重建新上海。
前中共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被撤职审查三个多月,在二零零六年的圣诞前夕案情有了重大突破。亚洲周刊获悉,中纪委已经查实陈良宇涉嫌重大经济问题,受贿逾三亿元人民币(约三千八百三十六万美元),已认定涉贪一点五亿元,案情还涉及陈良宇的妻子黄毅玲和跟着他五六年之久的年轻情人,近期都被「邀」协助调查。上海反腐扫贪掀起新一波,不断有贪官和地产商落网,涉及社保案落网者已逾五十多人。中央反贪旗帜鲜明绝不手软,立志纯净重建新上海。有学者更提出,全新的上海要思考:贯彻中央的意图是否更为紧密;服务全国的意识是否确立;坚持可持续发展的方向是否清晰;法治政府的要求是否得到保障;公平正义、民主监督是否真正落实。
不久前,上海市委的一位副书记在部分局级干部的吹风会上指出,中纪委查核的陈良宇违纪违法问题,远比九月二十四日陈良宇被审查之初中央所公布的问题要严重得多,并透露该案在二零零七年上半年会作出审判。亚洲周刊获得的消息称,被审查中的陈良宇所获待遇不差,但经不起从高官堕落至阶下囚的心理打击,头发花白,牙齿松动,痔疮发作。
北京知情人士告诉亚洲周刊,被宣布遭撤职接受审查后,陈良宇开始时态度强硬,自恃自己是高官,又对上海发展有贡献,更认为有强硬后台的保护伞,拒不配合中纪委调查。直至他的「小兄弟」、上海长宁区区长陈超贤涉案被中纪委邀请协助调查后,供出陈良宇大量违纪违法的事宜,他在事实面前不得不低下了头。
上海官场都知道,陈良宇前秘书秦裕和陈超贤是陈良宇的左右手,秦裕为陈良宇摆平官方台面上的事,陈超贤则为陈良宇摆平台底的事。陈超贤是陈良宇任职黄浦区时跟随多年的「小兄弟」,陈超贤鞍前马后跟着跑,是少有的几个可以自由出入陈家的人,陈良宇私下不方便的事,均交由陈超贤出面。早在一九九三年在黄浦区时,陈超贤就送了百万巨款给陈良宇的太太黄毅玲,陈良宇多年来的劣迹他都一清二楚。陈超贤曾担任中共上海黄浦区委常委、黄浦区常务副区长,二零零三年七月被调任长宁区任区长。据说,陈超贤贪得无厌,除了书记以外,属下官员都要向他进贡,他则来者不拒,中纪委调查组查出其在黄浦、长宁区任职时利用批地、批项目等收受巨额贿赂,总值超过五千万。
陈超贤弃帅保命
当年,前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克杰,因受贿金额四千多万人民币,最后被判死刑,因此陈超贤知道,以他这样的官级涉贪如此之巨,定难逃死罪。为保性命,陈超贤在协助调查中态度良好,对中纪委的审查相当配合,全盘作出交代,包括他所知道陈良宇的违法乱纪事。消息人士透露,秦裕出事后,陈超贤就分析,中央不会直接在上海找陈良宇,何时找陈良宇到北京「开会」,那就是末日。
陈良宇赴京被扣前的九月二十三日晚,观摩完运动员刘翔的跨栏表演后没有立即回家。陈超贤等几个「小兄弟」陪陈良宇吃了最后的晚餐,称为「告别宴」。至十一点多,陈超贤还和几个「小兄弟」一起到郊外密谋,然而,所有这一切都在中纪委调查组人员的监视中。
据悉,在陈良宇的办公室除了搜出一些别人赠送的名贵字画等,没有什么经济犯罪的证据。但陈超贤交代了陈良宇收受原始股票、转用他人姓名等事实,经查涉及金额高达逾三亿人民币,其中查实认定的约一点五亿元,均以老婆黄毅玲及一年轻女子挂名。目前,太太黄毅玲及该名女子都被「邀」协助调查。陈良宇出事后,该女子东躲西藏,最后在其姐姐家中被抓获。
知情人士透露,该女子曾是上海西郊宾馆的服务员,西郊宾馆接待中央及上海地方的高级官员。早年,陈良宇经常进出上海西郊宾馆,看中了这名服务员,主动上前搭讪,交换电话,最后睡在一起。当年该女子仅二十岁,身高一米七零,颇具几分姿色,很受陈良宇宠爱。在断断续续的交往中数次为陈良宇堕胎,受到医生的告诫:「再这样堕胎,以后有可能不能生育。」最后由陈超贤出面摆平,该女子成为陈良宇家的「常客」。
在当市委书记前,陈良宇生活随意,出入酒店,看上哪位服务员就会写下电话,叫手下去约该女子出来吃饭。陈良宇身边的人称,陈良宇很义气,吃完饭还会给人家数百元作为小费,「他很懂行情」。陈良宇身边人更透露,陈在上海西郊龙柏饭店就有密室,他带人在此约会,完事后有时还不用驾驶员,自己开车送「客人」离去。而原属上海锦江集团的龙柏饭店,二零零二年前后被上海富豪周正毅收购,周正毅至今仍是龙柏酒店的老板,这就可看出陈良宇与周正毅的交情。
周正毅涉金融诈骗在二零零三年五月被抓,受陈良宇保护仅以轻微罪名判三年有期徒刑,出狱后自恃受到陈良宇等高官保护,高调出入酒吧、夜总会。但随着陈良宇等人被查,这个早前涉及数十亿人民币的周案再被提起。亚洲周刊获悉,中纪委副书记何勇早前亲自赴上海宣布,重新查核周正毅案,全部推倒重来。周正毅也被证实又遭有关部门采取强制措施。上海有干部对亚洲周刊表示,周正毅案重审,彰显中央反腐绝不手软的决心,同时也预示,会有更多的涉案人员将会浮出来。有上海法律界人士更表示:其实,依目前查核的上海官员贪腐如此严重的情况来看,还不知有多少人的人头会落地呢!
周正毅案推倒重审,也让正在执行查处陈良宇弊案的中纪委项目小组有关人员吐了一口怨气。当年中纪委查处周正毅案,正是陈良宇出面阻拦,被上海接过去而大事化小。据悉,这次查案的中纪委项目组中,不少是三年前查处周案的办案人员,所以他们对查处上海官员的贪渎显得颇为熟识。
调查人员外省轮换调入
为查清上海社保案引发的众多官员贪渎,中纪委调查小组在上海仍保持百多人的调查规模,成员主要由吉林省及江苏省纪委派出,为确保调查人员的纯洁性,并定期派员作小规模的轮换。据悉,中纪委一直保持着一百二十人的项目小组,近期刚有四十人轮换调入,总计已有超过二百人次加入该案的调查,力度不减。而上海亦专门成立项目小组配合中纪委继续深查,项目小组的总部就设立在漕河径区的虹漕路上的前中共上海农委党校的校址。市农委党校已撤销,并入临近的上海市委党校,一些协助调查人员亦「关押」在此。项目小组由市纪委、检察院抽调人员组成,今年十月发出特别通行证,有效期为一年,作出较长的办案准备。据悉,从上海劳动局长祝均一涉及社保案被查至今,该案已有五十多人涉案被双规,而被双规协助调查人员都由三个人看管。由于人手不够,不少看管人员都从部队调来。
与前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的儿子陈小同因贪污罪被判十二年徒刑相比,陈良宇幸运的是在前秘书、上海宝山区长秦裕涉案被扣后,安排儿子陈维力外逃。在上海社保案的贪污关系网中,陈良宇的儿子陈维力也涉案其中。在秦裕出事后,陈维力被安排出走,并成功逃往美国避难。上海有知情人士告诉亚洲周刊,陈维力外逃,在上海出关时曾被拦,上海边防曾请示上海市委办公厅,时任办公厅主任的孙如一指示放人,让陈维力成功逃往美国。另外一种传闻指,陈维力一直在中纪委的掌控中,知道陈维力出逃中,请示中央,但中央指示尚未下达,陈维力就成功走脱了。中纪委项目组相信,陈维力外逃一定带走更多有关陈良宇违法犯罪的证明。
陈良宇案越查越烈,一点没有剎车的迹象,上海一些局级以上干部的情绪出现不稳,开始为自己、为上海的未来担忧。其实,陈良宇被查后,中纪委派员在上海微服出访,调查市民反应,结论是三点:一是上海的出租车司机不像北京般关心政治,上海不是政治城市;二是干部都关心谁调入,何时结束;三是市民最关心的是上海经济会否受影响。
在十月二十六日上海区县局干部会议上,代理书记韩正就指出,受陈良宇案的影响,上海干部中存在着四种情绪:有的人困惑,认为多做多错,以前市委定的还要不要继续做;有的人为难,案发后抓稳定的压力增加了,老百姓来访增加,动迁难度也高了;有的人担忧,不断有人涉案,不知还会有多少;有的人悲观,老百姓对上海、对共产党的信任受影响了。
虽然,今年上海经济仍然有双位数字的增长,虽然上海仍然认准「四个中心」、「四个率先」,但上海未来的发展、上海重建的任务将如何落实,是上海干部和学者们最为忧心的。在查处陈良宇案时,代理市委书记韩正传达中央的指示时强调,旗帜鲜明地保持上海的稳定;旗帜鲜明地支持上海的发展;旗帜鲜明地反对上海的腐败。有学者指: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上海没乱,「应该说,这三点都做到了,但令人印象最深刻、做得最好的恐怕还是第三条吧」。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干部对亚洲周刊表示,陈良宇案对上海发展无论短期还是长期都会有影响,长期影响可能会长达十年,短期的影响眼前都有很多例子。
有一家法国保险公司,一早准备待中国入世五年后开放金融市场,与上海一家大型国有企业谈判妥当,准备在零六年十月签约成立合资公司,陈良宇案发,又涉及上海国资委的干部,成立合资公司的事项被无限期搁置。上海琼森出租汽车公司原定对职工实行股权激励机制,由于国资委被查,有关决定也告暂停,琼森的股价也徘徊不前。上海股市从零六年六月的一千五百点升至现在的逾二千五百点,升幅达七八成,相比之下琼森的股价就未能随大市一起上扬。有证券分析人员指出,上海有不少经营较好的上市公司,股价就是不能随大市上走,反映出市场对上海未来不明朗的担忧。
上海社保弊案引发陈良宇贪渎利益集团的垮台,也引起对上海改革发展的新思考。尽管谁都认为上海十多年来的巨变不是陈良宇的丰功伟绩,但谁都不能否认,陈良宇弊案出现在上海,将对上海未来发展有重大影响。外界一直认为规矩、清廉的上海却滋生类似弊案的条件;上海一贯以强势政府为傲,最后成为一「霸」手政府;上海经济连年二位数字增长,但未来的增长动力来自哪里却并不明确;上海是中国的经济重镇,但近年发展与中央的要求差距扩大;上海要建设国际化的都市究竟应该如何定位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引发思考。
虽然上海的干部关心的是查案何时了,但上海的学界关心的是上海经济发展的未来路向在哪里,并提出要重建新上海的思路。上海社会学学会会长邓伟志教授接受亚洲周刊访问时表示,查处陈良宇案也引发上海需要重振、重建的思考,上海组织重建,清理陈良宇时代的党羽固然重要,「但确保上海经济健康稳步增长也很重要,否则上海经济慢下来了,有人会以防腐败损害经济来抵制,来为陈良宇说话」。邓伟志说,还要防止一部分人故意破坏,要以实际增长反映反腐的效果。「今年上海的经济保持了二位数字的增长,但有经验显示,今年的困难往往会反映在明年,所以看上海不能仅以今年的数字为指针,一定要确保明年增长不要下来,或不要下很多。」
民革上海市委经济工作委员会副主任邱华云二零零三年接受亚洲周刊访问时就提出了「上海城市发展的十大近忧远虑」,曾经在海内外引起轰动,但却没被主政的陈良宇所认识和接受。陈良宇案发后,邱华云再次接受亚洲周刊访问时表示,上海的发展成绩有目共睹,上海提出的目标建设都没错,但上海应该反思为什么会出陈良宇这样的大案,要从制度建设、思想体系、民主建设、社会公平正义中去寻找原因。
邱华云认为,上海目前侧重组织重建,但重要的是,上海整体需要重建的议题变得迫切。上海正在积极推动组织重建,但与此同时,思考贯彻中央的意图是否更为紧密;服务全国的意识是否确立;坚持可持续发展的方向是否清晰;法治政府的要求是否得到保障;公平正义、民主监督是否真正落实等,认清上海发展需要处理好的这五大问题是更为重要的重建。邱华云强调,上海发展是历年来的积累,不是陈良宇的功绩,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他相信,中央对上海的支持会随着陈良宇案尘埃落定而加大。他也相信,上海城市会在重建中进入成熟期而逐渐具备与国际大城市竞争的能力。邱华云说:「五年或者十年后,中国城市谁最有希望率先建立和谐社会?我想还是要看上海。」
国家统计局上海调查总队副总队长刘稚南表示,上海的发展是由于中央和全国的支持,上海又能迎合世界产业的转移,作出的贡献排全国首位;陈良宇案难以动摇上海经济发展的根基,但未来上海增长动力来自哪里,需要新的思考。
上海财经大学副教授沈志毅提出,重建上海,应该以上海更为开放、更为独立为主线融入国际,成为全国走向世界的样板。
在时代转折期,北京更看重执政能力,实行宏观调控也在尝试重建,和谐社会就从反腐败开始,也是社会重建的开始。北京期望在二零二零年完成和谐社会构建,也是社会重建的过程,上海走在反贪腐的前沿,重建的也就是和谐社会,毫无疑问将成为上海的新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