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纪念斯蒂安

毛主席语录：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原来随老师的解释以为，伟人之死重于泰山，平凡小民之死则轻于鸿毛。现在过了不惑之年，见多了生生死死方明白，大多数人的辞世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无足轻重，但对亲朋好友尤其是家人却是重于泰山。

    借清明之际，纪念故去的几个同事，愿他们在天之灵安息。

 

      十几年前，我刚进公司时，公司只有三十来号人，斯蒂安最年轻，刚18岁，是技校实习生。他长得瘦瘦高高的，金发碧眼，一幅典型的北欧人模样。他的皮肤极白，我原以为是纯种白人的特征，直到得知他的死因才恍然大悟。

    小伙子人品不错，挺有礼貌，整天笑眯眯的，还乐于助人。那时我刚拿到驾照不久。有一次在办公室前的停车场倒着停车，反复几次不得要领，非常尴尬恼火。斯蒂安从车间走出来，笑着摇头，“Woman driver！” 然后把我赶到副驾座上，自己利索地把车停好了，还指着反光镜教我怎样看参考点，比LD耐心多了。说来惭愧，我那会儿连给汽车加油都不会，还是斯蒂安带我到加油站亲手示范。他平时话不多，但每次公司活动喝下几杯酒就开了话匣子。依然清晰地记得斯蒂安苍白的手指夹着香烟对我说他交了个女朋友，是个十六岁就当了单亲妈妈的年轻姑娘，他抱怨自己辛勤上班赚的工资不及女友和她两岁儿子的福利补贴多。不久，他们奉子成婚，很快添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长得跟玩具洋娃娃一模一样，好看极了。斯蒂安抱她来公司时一脸的慈爱和骄傲，我们都以为当了爹的斯蒂安长大成熟了。

    斯蒂安实习两年，当勤杂工，尽管干的差强人意，经常迟到早退，但公司当时正在积极吞并扩张，已经发展到一百多人，仍然急缺人手，他幸运地转正了。有一年我们teambuilding住在Flekkefjord,大家开完会在海边吃海鲜喝啤酒玩得特尽性，天黑后回酒店又接着在酒吧狂欢。一点钟我疲惫不堪回屋睡了。第二天听说斯蒂安和几个年轻人一直玩到凌晨五点，酒醉的他把消防器打开了，闹得酒店走廊到处都是灭火白沫。回家后，他收到公司的一封书面警告，这种警告再有一份他就得走人了。可是没到那一天，就传来斯蒂安吸毒过量抢救无效的噩耗。

    葬礼那天，公司租了两辆大巴士载了满满两车同事到了教堂。一进门，人们送的鲜花沿着走廊摆了两排，一直延伸到讲台前斯蒂安的大照片周围。照片上的他英俊帅气，眼角嘴角挂着微笑。真令人难以相信，那么年轻的生命，转瞬即失，让人心痛不已。照片后面停放着一副棺材，斯蒂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从人们的发言中才知道，斯蒂安染毒瘾好几年了，有了女儿后他几番痛下决心戒毒未果，最后一次在丹麦的戒毒所报了名，排了几个月的队，却在去戒毒所的前几天吸海洛因过量而离世。牧师最后发言说，不论斯蒂安生前如何，他现在已在上帝的怀里安息。牧师呼吁大家各尽所能，杜绝毒品，并督促市政府早日在本市设办戒毒所，让斯蒂安的悲剧不再重演。

    葬礼最后，斯蒂安的家人上台站在棺材两边，牧师祷告后大家起立向斯蒂安默哀告别。看到一袭黑衣的年轻寡妇和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真让人有心碎的感觉，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女宾们的啜泣声伴着棺木到了教堂后院的墓地里。棺木下葬到预先挖好的坑里后，我们每人在上面放了一只红色玫瑰花，向斯蒂安作了最后的道别。

    后来听车间的阿瑞讲，葬礼后，他和几个年轻同事憋红了眼，准备要痛打斯蒂安最要好的朋友一顿，因为这位发小即是引诱斯蒂安吸毒的罪魁祸首。但是当看到发小伤心欲绝的样子，阿瑞他们意识到他已经受到了比皮肉之痛更好的惩罚。

    阿瑞还说，斯蒂安的上司谢尔积极张罗操办，从保险公司为孤儿寡母争取到了50多万的保险金。谁知那小妈妈也是个瘾君子，得到钱后疯狂地爬梯了大半年，直到分文不剩。

    斯蒂安辞世时年仅23岁。那俩孩子现在也该十岁左右了，不知他们可安好？

    对了，戒毒所已经办了好几年了，可惜斯蒂安再也会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