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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捧着西瓜走出大门时发现衣服有一块下摆让瓜给压住了。他抬头看了看一丝风都没有的天空,不知道老天爷想惩罚谁,弄得这个秋天其热无比,连房屋都像狗那样吐着舌头喘气。
淑芳正往烘干机里放着洗净的衣服,听见门铃她停住手,接着是她丈夫疾步走去开门的脚步声。淑芳到厨房门边探身往门厅看了看,果然又是王先生。几个星期来,王先生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一到星期日,大概2点左右就来找她丈夫。每次都是她丈夫抢着去开门。开门后,两个男人也不说什么,相互点下头,然后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进了书房就把门关严了,一直要到傍晚才出来。淑芳丈夫花了十几块钱在芝加哥中国城请人刻了书斋两个字挂在书房门上,目的就是不让人随便进。淑芳习惯了,假如她有什么事,也是在门口倚着门框说。甚至在晚上,在和淑芳做完事以后,她丈夫还要去书房看一眼。正是因为这样,有一次淑芳说,我看你把书斋两个字换成二奶算了。淑芳没想到她丈夫听了居然很高兴,还说那好啊,正中我下怀!现在,王先生一来就进了书房,进就进吧,干吗还关上门?
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关着门会有什么好事!淑芳板着脸把耳朵贴在书房门上听。说话声太轻,除了王先生呀,呀的,再就是她丈夫的笑声。可他的笑也不是正常的笑,像是那种捂起嘴的闷笑,这种笑隔着门听就有点亵渎的意思了。后来门内又滚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拖腔沉而颤抖,好象要死人了。因为隔着门,所以淑芳很难分辨呻吟的人究竟是快活得要死呢,还是痛苦得要死。廉价的假铜门把下方没有锁洞,淑芳凝视着那个门把,希望丈夫突然打开门,而她所有的疑虑不过是因为王先生为医院的帐单需要向丈夫讨教而已。两年前王先生就曾经拿着一张600块的帐单来问过丈夫。可是门仍然像钉死的木箱那样紧闭着,连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缝都没有。又是一阵阴阳怪气的闷笑。淑芳趁着这些笑声轻轻转动了下门把,门反锁了!他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锁上门?淑芳忽然觉得事情严重起来,她决意绕到后院从书房的窗户下往里看。她知道这么做就像偷看邻居隐私一样不光彩,不过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回到厨房走出通往后院的门,出门前她对着门边那个王先生刚刚捧来的西瓜狠狠踢了两下。后院被照在逐渐西斜的阳光里,淑芳移动着自己不安的影子,影子慢慢延伸到书房的窗户下,可那窗户也紧闭着。窗帘其实不厚,但完全遮住了那扇带着半圆窗顶的大窗户,一条缝都没露。
第二天上午,整整有三个小时淑芳躺在床上牙齿咬着枕头边。卧室里十分阴冷,床头柜上堆着杂志和一些纸,其中有几张淑芳丈夫用过了,上面有他写着的一些符号和数字;还有一双他的脏袜子,分别散在那些纸中;半杯喝剩的冷茶,茶杯的边泛着黄色。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淑芳觉得自己对丈夫行为的检点其实并不那么在乎,或者说她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可现在她问自己,一个开过赌馆的男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想到王先生一根胡子都不长的光下巴,就像女人抹过了一层油膏的脸。一个不长胡子的男人,又讨了那么一个古怪的石女,一个能把自己乳房都割掉的女人,这种婚姻本身就不正常。正常的男人谁会去讨个不正常的女人?再说这世上有谁像王先生说话那么嗲里嗲气老带个呀字的?又有哪个男人像王先生那样长着个南瓜般的大屁股。每回淑芳跟在他身后走进王家餐厅去吃烛光大餐时,都看见他屁股上的三八线在裤子里一扭一扭,活象个肥婆。淑芳跳下床向客厅跑去。到了那两盆龟背竹前,一弯腰把王先生送的聚光灯从土里拔出来,一只手接着土沫迅速地拿到了门外,用力摔在前院的草坪上。她盯着两个滚动中的灯,想不起谁说过不长胡子的又拥有一个大屁股的男人都是那种男人。两盏聚光灯在草坪上翻了几下,一只撞在院中央的枫树上,另一只滚进了院边淑芳丈夫前不久才种上的灌木从里。淑芳回到卧房时感到浑身无力,她在床沿坐着呆呆望着她丈夫的那些草稿纸,纸上尽是烛光大餐中她丈夫和王先生一骑一仰的姿势,想到两个男人醉眼相对的模样,淑芳就觉得恶心,她抓起枕头狠命地往被单上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