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杰米迷迷糊糊觉得小腿让人踢疼了。他可不能容忍别人把他当狗那样,随时将他从梦里拉出来,即使是大白天,即使是在公园的小桥边上。他翻了个身,把肚子贴着睡袋,伸出一根粘着黑土的手蹭了蹭鼻子。
喂,你不能睡在这!
这是一位太太柔细而又带着命令似的声音。对这样的声音,杰米总是抱着一种莫名的顺从。不过这仅仅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不耐烦地睁了睁眼。原来是个五十开外的太太,脸上抹着两坨红胭脂,在七月炎热的阳光里,显得既幼稚又滑稽。
怎么?他问道,我碍着你了么?
正是因为没碍着我,那位太太坚持着,你才不能睡在这。这样你会着凉的!
长久的流浪和孤独使杰米对他人的关切已经不大适应了。他抓着又脏又臭鸟窝般的乱发跳起来,问那太太,奇怪,那么热的天还会着凉?
这位太太显然是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她退了一步说,我姓拉蔓。想不想挣20块钱?
杰米看着拉蔓太太身上的超市工作服,觉得她不像是个有钱人。但她是个好心人!确定了这点后,他就大声说,当然啦!
那好,明天下午两点钟,把你自己收拾干净了,到大众超市门口等我。接着她把手伸进皮包,侧身躲过这个探头探脑的流浪汉又问,你有没有漂亮点的衣服?
没有,杰米耸了耸肩,伸出胳膊让拉蔓太太看了看他的衣服说,我所有的衣服都是从军用剩余物资处弄来的。
不料这位太太并没去看他的衣服,而是对他的胳膊产生了兴趣。她出其不意地抓住了这条胳膊,把他那段用臭汗和着尘土包裹起的静脉凑到眼前,仔细看起来。又问,你身上有虱子吗?
杰米立刻感到他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凶狠地夺回了他的胳膊嚷道,听着!我的HIV是阴性的!随即便指着一片草坪后的公共厕所又说,我每天都在那洗澡!
拉蔓太太走了。临走前她给杰米五块钱,并说剩下的事成之后再给。杰米坐在黄昏的暑气里捏着那五块钱,满心的不安和疑惑。让我去超市做什么呢,不能是偷是抢吧?为了二十块钱把如此美妙的夏季让给对自然毫不介意的空气去享受,而他却要去和铁窗作爱,要是在冬天么,兴许他还可以勉强在历史上留下这种污点。既然是没说要我去做什么,他又想,那我就可以不去!哈!把钱藏起来溜之大吉吧!
整个傍晚,杰米都沉浸在这偷鸡摸狗式的兴奋里。他在一张野餐桌上铺开睡袋,心里忽然犯起愁来。把钱藏哪呢?他翻着口袋,忙了半天,最后,他觉得把钱藏在裤子的表兜里是最保险的。
她的眼睛多柔和啊。当他躺下后,他对自己说,她的背影在夕阳下,就像一株纤柔的映山红。一位太太偶然性的造访为他苍白的日子画出了一道彩虹。他的心情从不安转到了激动。大概她所见过的流浪汉都有爱滋病吧。否则,她为什么要看我的静脉呢?难不成她是想跟我作爱?哈!一跟性这件事搭上桥,杰米犹如大梦初醒。他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断言道,她一定是想跟我作爱!她看去那么穷困,只能出不多的一点钱,二十块钱是多划算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