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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现在有匹马就好了!那一路她似乎都在重复这句话。南面茁壮的玉米丝毫也没让风力削弱下来。她把伞向风吹来的一面斜着,其实她根本拿不住那伞,只要稍微转了向,那伞立即就翻得跟朵喇叭花似的。隆隆作响的雷声在远处仿佛牧师宣读圣经似的,将闪电一页一页地翻着。半个小时后,她浑身淌水地走进了加油站的便利店。
店伙计警惕地望着这个就跟刚从河里捞起来似的女人,眼球由她的头发开始,一直看到从她身上淌下的水为止。幸亏有风衣保护着,她的衣服还不至于湿透。她脱下风衣,请那伙计帮着找一瓶草莓味的儿童退烧药。然后用她湿漉漉的手拿出钱包付钱,顺手从货架上又拿了两听牛肉汤罐头和一包苏打饼干。她不知道该给兰芳做什么当晚饭,只怕她做得再好孩子也不爱吃。走出便利店前,又见门边冰柜里放着各种冰激凌,想起朱向才出车祸那天她吃过的冰激凌里有橡皮味,便问那伙计有没有。
伙计迅速地翻了一下眼皮说,“有的。我们什么都有!”
他把她买下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塑料口袋。正当她不知如何才能使食物免遭雨浇时,忽然听见有人用中文跟她说话。
“你住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略显发福的女人。“不远,”她说,“就在一片玉米田附近。”
“你,”那女人眯着眼睛猜测着,“你是从加州来的吧?”
“对啊,”她又吃了一惊说,“你怎么知道的?”
“景凯告诉我他有个加州的朋友要来。”那女人笑着又补充道,“我就住在他家斜对面。”
她喜出望外地说,“你就是大卫的妈妈吧?老景跟我说起过你,他说你常常替他照顾兰芳。”
“哪里。”大卫母亲谦和地笑着说,“我叫彭姗,我在这里加油,刚才看见你从我车前跑过去,我以为你是这儿的学生。”
彭姗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从这天开始,她俩就成了好朋友。后来,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彭姗还帮过她不少忙。
等到彭姗把她送到家时,兰芳已经躺在她的白漆金边小床上了。滚热的头窝在父亲又软又松的鸭绒枕头里,小脸苍白得就像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女孩的别扭得到了满足,乖乖地张开嘴,一伸脖把药咽进了肚里。
她靠在门边看着,下意识地动着自己的嘴,因为嘴里没东西,只好把舌下涌出的一堆吐沫当做药水咽了下去。草莓味浓重的香气,就跟草甸子里吹来的野草莓味一样宜人。
我可不信药会带着草莓味。她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