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到了星期二,吴胖非要以大哥的身份陪她一起去见律师不可。她呆呆地看着
“既然你一定要去,”他说,“那么就请出汽油费吧!”
就像一个让人绑架的人质那样,她在车里没办法让自己停止颤抖。她想让吴胖把车停下,想告诉他们她不能去,她是个偷渡者。
吴良馨的事务所在旧金山的中国城,上下起伏的街道使她想起了海上的颠簸。末了,她被吴胖
门开了,一道金灿灿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吴良馨热情地跟她握手问好。随后,这个极端女性化的男人,举起了两只软绵绵的手,为她的肩膀仔细量了又量,比了又比,翻来覆去拨着她的身体。
“他哪像个律师啊?”她想,“简直就像个蹩脚的裁缝。”
她紧张地盯着那张在她周围不住闪动的黄脸。
要是他问我有没有证件,她在心里说,我就说我的证件全让扒手偷走了。
“你有证明吗?”吴良馨用广东官话伪装的普通话说。
“证件?”慌乱和害怕已经让她透不过气了,她说,“有的,可是……”
“不系(是)证件,”吴良馨不耐烦地说,“系医生证明啦,你有吗?我跟你港(讲)啊,你鸡(知)不鸡呀,莫证明系莫用格。”
假如法律不存在空隙可钻,律师也就失去了活路。吴良馨拿出一块手绢擦了擦手,他的脸在这空隙中快速地缩小着。
“搞一张医生证明要花多少钱?”吴胖代她问道。
“难港啦,”吴良馨回到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说,“这样子的毛病系要做CT的啦,我鸡道扫一次是一千块啦。”
“糖糖,”
“好啦,”吴良馨看了看表说,“你们的时间到了啦,第一次面谈系一百块,请到外面写字间里付帐去吧!”
“广告上不是说好第一次面谈是免费的吗?”她叫起来。
“广告系广告啦,”吴良馨看着自己雪白粉嫩的手说,“免费系要等把这个案子接下后,我当然会自动扣除的嘛。”
“这明摆着是欺诈啊!”她再次叫嚷起来,“
她扭头往后看去,早已只剩她自己了。她不得不赶紧出来,她想跟他们商量,想问问他们她该怎么办?
“糖糖,”她听见从那漆黑的楼道里传来
刚刚点亮的幸运之光就这么泯灭了。赔偿成了坟墓,倒是没让她失望。至少是没有为那一个亿失望过。因为这原本就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33
“因为你没有付那一百块钱,”
“什么?”她惊叫着,“这下我可真是牛拉碾子——上老当了!”
“你上了那个律师广告的当。”
“全数是多少?”她问道,“我只欠他一百块啊。”
“哎呀,糖糖,”
“我不付!”她叫嚷着,“他这是敲诈!”
“好汉不吃眼前亏,”
呼啸的黑暗中,流淌着凄凉的无助。一个弱者,原本就是长在石缝里的草,除了一点灵气,除了过于勤奋和劳作使她的心提前憔悴以外,她就一无所有了。但是她得活下去,不是吗?在这里,地位和金钱既能创造强者,也能创造邪恶。作为弱者她不是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强者,如果她不能强过他,她就只能心甘情愿受他欺负,不然她就只有躲开。可她躲得了吗?躲不了她就得挣扎!可是怎样挣扎?向谁去求告?